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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客

小劍客從不知孤獨為何物。

因為他總是身處孤獨之中,他所專注的事情在整個世界潮流中佔了如同蝴蝶的一片翅膀般輕微,縱使這整個世界在他們那時候的眼裡不過是一片海棠葉。

他忘不了段青。

聽說段青的祖先來自南邊,那個獨霸一方的南國王室。

他以為自己在滾滾江湖中無名得相當極端,但在那次「斷夢玉」的爭奪中,竟漸漸開始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他只想專注在自己那不知何時開始的刻印章嗜好,窩在自己的破屋中,有蠟燭蟬聲相伴,是那麼平和。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戀物癖。

好友施一金總是會幫他開拓生意,施一金本來不叫施一金,只是他家財萬貫,但對所有前來乞討的乞丐,總是施個一金,所以他的外號漸漸取代他的名字。

施一金知道小劍客有這嗜好,總是在夜裡提壺劍南春、走個一里來到他的破屋,並帶了幾個名字給小劍客,小劍客跟施一金大醉隔天後,便開始動工,他喜歡雕刻刀在玉啊、木啊、礦石上刻下去的瞬間,有種快感。

但他總是叫施一金不要透露他的消息。

「你說人活於世為了什麼?不就為個名?」施一金老是這麼跟他說。

他不喜歡,他不喜歡走在街上買條魚的時候有人從背後叫他,會讓他有種脫光了衣服站在鬧市的羞赧感。

那天,在買魚的時候,遇見了匪號一掌換天下的肥溫。

肥溫苦練十年掌法,他總是看著自己的右手,喃喃自語地說:「我這一掌啊,天下欲得之。」

周圍的人從沒理過他,但他喜歡自己這個外號,好像,威風得很。

「小劍客,你又買魚,你沒別的東西可吃嗎?」肥溫抖動著他臉部的肥肉說著。

「你少管我,你今天沒事做?」

肥溫神秘兮兮地靠近他,說:「你想不想知道個秘密?」

小劍客左眉一挑,道:「你能有什麼祕密?還不是又喜歡上哪間肉攤的姑娘?」

肥溫呵呵一笑,說:「你這次錯了,老子這次發了跟你說。」

「發了?怎樣?你偷了哪家暴發戶的黃金嗎?」小劍客哧之以鼻。

肥溫又是一笑,搖搖頭說:「說你見識淺吧,我會是這麼沒水準的人嗎?」小劍客一直沒辦法不注意他抖動的肥肉。

「那你自己好好開心去吧,我沒興趣聽。」小劍客轉頭就走,肥溫一把拉住他。

「唉,別這樣嘛,咱倆是不是好朋友?」

「這有什麼關聯?」

「來來來,到旁邊我說給你聽。」

小劍客早就明白肥溫有什麼祕密是藏不住的,但事實上是,他真的沒有很想知道。

肥溫將小劍客拉到暗巷,四處張望是否隔牆有耳後,對小劍客說:「告訴你,我得到一個寶物。」

「喔?是什麼?妳妹的肚兜?」

肥溫氣呼呼地說:「你少胡說,我妹還要嫁人。」

「好啦好啦,那是什麼呢?」

小劍客看著肥溫的雙眼透露出一種異光,慢慢說道:「我得到一種玉,它可以控制你的夢。」

小劍客盯著肥溫錯雜的眼神,無法斷定他說的是真的還假的,隨口問了句:「你偷的?」

「偷你娘的蛋,老子正大光明的得到。」

小劍客頓了一下,說:「那麼我請問一下,一輩子待在這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破地方、一輩子都在練那沒人聽過的掌法的胖子,有什麼辦法可以得到這種東西?」

肥溫的臉脹得跟日出的太陽一樣通紅,氣鼓鼓地道:「那像你一輩子刻著那些破爛印章又能怎樣?」

「你少夾雜不清,我刻印章是因為我有興趣,你練掌法是因為你想出名。」

「總有一天我會出名的,到時候,你刻印章還得靠我開拓生意。」

「別鬧了,我才不在乎生意。」

「你在乎的,你想讓段青回頭。」

小劍客的臉突然一陣陰沉,生氣地道:「扯到段青幹啥子?你他媽真的口無遮攔。」

肥溫哈哈一笑道:「是你先笑我的,小劍客,我跟你說,不要再等段青了,她早忘了你,是朋友才跟你說這。」

「怎樣都不關你事,我要走了。」

肥溫又拉住小劍客,說:「我跟你說真格的。」

小劍客雙目一翻,道:「你現在是想動武嗎?」

肥溫道:「是又怎樣?你囂張很久了,早想挫挫你銳氣。」

小劍客手畫了一圈,擺脫肥溫的嵌制,伸腳往肥溫胯下踢去,肥溫一掌拍向小劍客之腿,「啪」地一聲,肥溫被生猛的力道帶向空中,小劍客的腿也朝反方向墮去。

「小倆口在這練功來著?」

兩人朝發聲之人望去,正是「酒中潘安」樊離。

「練你個蛋,我今天要好好教訓這臭劍客。」肥溫說著。

「誰教訓誰還不知道。」小劍客拍拍褲子,擺了個起手式。兩人隔著三尺的距離互盯著對方。

「你們兩人吵了十幾年還吵不完?」樊離微微一笑,倚在旁邊的房舍磚牆上,小劍客覺得他的笑容很討厭,縱使他女人緣跟他的酒量一樣好到不像話,但此刻的他,只想兩個人都打。

「打啊,我倒要看看兩個草包能打出什麼名堂。」樊離開始掏出隨身攜帶的酒壺,咕嘟地灌了一口。

「小酒奴,你幫哪邊?」肥溫說道。

「我今天誰都不幫,純粹看戲。」樊離又是一笑道。

「那敢情好,你可別插手,看我打得他叫娘。」肥溫說道。

「你屁放完了沒?要過來快啊。」小劍客說。

「你先過來。」

「他娘的,你這孬種。」

「叫我孬種?你這連爹都不知是誰的….」肥溫道。

小劍客沒等他說完就揉身而上,樊離跟肥溫同時看見他的臉扭曲得不像人間物,眼中的怒火炙熱地燃燒。

肥溫一開始以為自己可以輕鬆應付小劍客的一招一式,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連小劍客撇尿是用哪隻手都知道,豈料小劍客像豁出了性命一般,根本不像一般武人謹守過招的格局,全是進手招式。

拳掌相擊之聲一直迴盪在這條小巷子裡,小劍客發瘋了似不停進攻,肥溫只能一招一式地接下來,但漸漸感到應接不暇;鬥了百招,小劍客一拳正中肥溫門面,肥溫一個肥大的身軀往後一飛,「碰」地一聲背部撞上了牆壁,小劍客正欲再揉身而上,眼角突然瞥見右側有一長條物朝自己甩來,他停步閃過。

「樊離,你不是說不插手?」小劍客說道,他認得那長條物是樊離的隨身長鞭。

樊離微微一笑,道:「小劍客,你倆鬥了十幾年,一直不相上下,今天你勝了一招,早就夠了。」

小劍客仍是怒氣未消,狠狠地道:「所以你待怎樣?接下來換你了嗎?」

樊離道:「小劍客,你性格太過剛烈,自視太高,是朋友才跟你說這。」

小劍客突然冷靜了下來,心想樊離所說,正是他人格中的弊病,癡呆地站在當地。肥溫卿卿哼哼地爬了起來,伸手抹去鼻血道:「正是,小劍客,你這缺點大家都知道,只是想幫又不敢幫你,算了,我再也不和你說話了。」說完拍拍身上灰塵,轉頭就走。

小劍客搖搖頭,拎起剛剛買的魚,慢慢踱回家去。

一推開門,就見施一金坐在裡頭。「兄弟,這次要刻的可多了。」施一金滿面春風地道。

小劍客意興闌珊,將魚放在桌上,此刻的他只想遁入一個人的無邊孤獨裡,於是便道:「老施,我今天不想喝酒,你請吧。」

施一金道:「又怎麼了?你別老是這麼鬱鬱寡歡。」

小劍客道:「我鬱鬱寡歡是我爹娘給我的禮物,我愛得很,你先回去吧,我累了。」「發生了什麼事?不會是……你遇見了段…..。」施一金話到此時住了嘴,小劍客道:「不是,我今天下午跟肥溫在打架。」

施一金道:「不是打了十幾年?又有什麼好難過的?」

小劍客突然對「解釋」這件事感到萬分厭惡,一股不耐浮上心頭,道:「沒什麼事啦,我要睡了。」脫了衣鞋便爬上了床,一眼再也沒看過施一金跟桌上的木頭石玉。

施一金嘆了一聲,道:「好吧,兄弟,你保重,哥哥先回去了。」

小劍客側身向內裡躺著,聽到施一金踱步出去跟關上門的聲音,此刻桌上的燭光漸漸弱了,他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疙瘩,悶悶地無從宣洩,胡思亂想了半個時辰,心想還是快睡好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明天的太陽總是一切的安慰。

正要慢慢沉入夢鄉,享受那無止盡的溫柔,忽覺有細沙落到臉上,小劍客反應奇速,一個翻身下床,一把利刃就刺上了他剛剛躺的位置。

「什麼鼠輩?」小劍客一聲怒吼。那把利刃的持有者從樑上就在等待時機,一招失手,旋即一躍,又是一劍朝小劍客刺來。

此時此刻除了床邊躍來的刺客,他還聽到門外唏唏沙沙的腳步聲,來人至少有三。

閃過刺來之刃,拿起桌上的肥魚丟向敵人,門也被踹開,小劍客內功運到頂極,縱身朝窗戶躍了出去。

本擬一落地便要狂奔,好歹先找到施一金助拳,這群人似乎躲在他家周圍許久,一切都有預謀,單打獨鬥是贏不了的;這些想法在半空中就組織完,但也在半空中就正面迎向了一腿一掌。

來勢奇凶。

小劍客看準了來腿的足三里穴,他打算先點了腿的穴道,再跟來掌硬拼。這些動作得在一瞬間完成,小劍客突然有種快感。

被點了穴道的敵人軟癱下去,但來掌卻在瞬間長了許多,一掌擊上小劍客的肩膀。

小劍客往後飛去,肩膀骨骼近似崩裂,奇痛徹骨,他背部還未碰上自家的牆壁,又在半空中被一掌擊上胸口。

他「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重重地撞上牆壁,再滑落至地。

沒時間去思考剛剛自己的失誤了,此刻藉著月光看清楚剛剛攻擊自己的用掌之人,眼神很犀利。這一切是計畫好的嗎?讓這個高手來封阻自己的退路。

「好掌力……你叫…什麼名字?」小劍客掙扎地說出這幾個字,如果今晚要死,他不想死得太沒意義。

出掌之人冷冷地望著地上的小劍客,緩緩地道:「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只要交出『斷夢玉』,咱哥兒們自會放你一馬。」周圍的人也漸漸圍了過來。

小劍客開始思考肥溫下午說的,怎麼會牽扯到他這邊來?他的內息還在混亂,至少需一炷香時間才能恢復正常,他必須想辦法拖延時間,因為強烈感受到這群人的惡意,他決定以牙還牙。

「斷夢玉嘛,原來是要這個,那又何必動手?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我自然會拿給你。」小劍客浮出一抹笑容說道。

那人道:「這狡獪的傢伙,拖延時間想幹嘛?告訴你,我這一雨神掌中你身,沒半個時辰是沒辦法恢復的,快說,不怕死嗎?」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小劍客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道:「一雨神掌?原來閣下是當年浣風城血案逃犯付靜之的徒弟啊?失敬失敬。」他故意亂說個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的浪子,藉此拖延時間。

不出所料,那人怒上心頭,道:「你他媽胡說什麼?我師父是名門正派,跟付靜之一點關係也無。」

小劍客哈哈一笑道:「這個當然,名門正派教出來的,所使的手段也是名門正派,偷襲這招嘛,江湖上的確不常見。」

那人聽小劍客語帶諷刺,怒不可遏,轉頭對其他人道:「這小子現在已經是甕中之鱉,讓我等他內息恢復,好好地教訓他,要他自己知道技不如人,不是我們偷襲。」

周圍的三人似乎相當認同,點頭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教訓教訓是應該的,漫漫長夜,咱們跟他耗。」

小劍客露出微笑,搖搖頭道:「唉,剛剛是我一點小失誤,你們最好現在殺了我,不然待我內力恢復,哼哼,再多來百十個人也擋不住我。」周圍的人一聽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有的道:「這小子是不是傻了?」

帶頭那人道:「那就給你一炷香,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說罷周圍的人將小劍客扶回屋內,將他安置在床上,便吆五喝六地坐在餐桌上喝起施一金留給他的酒來。

小劍客盤膝而坐,內息漸漸恢復正常,他大可編個謊話將這些人騙到施一金那邊,但他太想跟剛剛那個高手好好地鬥一場,「真是無聊的堅持。」他想著。

此時黑夜正濃,冷月高掛,小劍客內息一恢復,說了聲:「來吧。」便躍到屋外的空地,身處黑暗之中,感到一陣孤獨跟渺小的快感。

餐桌周圍的那群人露出獰笑,紛紛走到外頭,遠遠地將小劍客成圍困的勢態,帶頭之人道:「妙極,你選誰?」

小劍客將手指向剛剛出掌擊倒他的那個高手,那人露出了微笑。

走近小劍客,兩人凝神戒備地互盯著對方逾半炷香,那人漸漸感到不耐,不耐的原因是小劍客似乎全身都是破綻,但又沒半點破綻,他無法從小劍客的面容表情揣測他會怎麼出招,漸漸按耐不住,一聲虎吼,揉身而上。

兩人就在清月高掛、晚風拂體的夜裡互相擊出了第一招,那第一招到第一百招時仍保持著不相上下的情態。

周圍的人全傻了眼,與小劍客相鬥之人是裡頭武功最高的,他們漸漸感到事態不對,若那人落敗,斷夢玉很可能就爭不到了。

鬥到第兩百二十六招時,兩人雙掌相黏,進入到比拼內力的階段,兩人靜滯當地,頭頂蒸氣狂冒,汗珠不停落下,周圍的人全都緊張了起來。

那高手突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往後飛去,周圍的人全都抽出了刀子,一步步地圍向小劍客,小劍客氣力用盡,軟癱當地,此刻他心中想的是:「終於贏了,但也要死了。」不禁露出了無奈的微笑。

最接近小劍客的那人高高舉起了刀,刀鋒在月光下露出冷漠的光,突然旁邊一聲:「且慢!」一個肥碩的身影飛入場中,一掌擊中了高舉刀之人的胸口。

「臭溫,你來幹嘛?找死嗎?」小劍客喊道,這已經是他最後的稍具活力的怒吼。「臭劍客,你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肥溫一面喊一面跟周圍的人鬥了起來,肉掌對利刀,端得是凶險萬分。

「哪裡來的死胖子?找死嗎?」那群人開始叫囂起來,天空打了個悶雷。

小劍客見肥溫一對三,鬥得可是處處落下風,肥溫的掌法雖苦練十年,但對手卻也非等閒之輩,他有預感在百招之內肥溫就會落敗。

果不其然,肥溫被一刀劃過背部,虎吼一聲,一掌打中砍他之人,但也被一劍刺入胸膛,鮮血狂噴,軟軟地癱在地上,不停地大喊:「我要死啦,我要死啦。」

小劍客見此情形,大喊一聲肥溫,飛身而上,一腿踢中一人腹部,補上一掌,那人口噴鮮血飛去。

剩下的那人勢單力薄,拿著刀猶豫不決,他眼見小劍客激鬥之後仍如此神勇,不禁心下忐忑不安。

小劍客也不知自己仍還有這氣力,但他是萬萬不能再對付眼前之人了。

「你….你叫什麼名字?」那人顫抖著說道。

「我叫小劍客,你們這下後悔了吧,斷夢玉根本不在我這邊,你們是白費力氣了。」

「小劍客,我們記住你了。」

那人攙扶起餘下的同伴,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此地,小劍客吁了口氣,緩緩走近肥溫,將他頭扶起,道:「臭肥仔,你這次可神勇了。」

肥溫不停地喊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臭劍客,斷夢玉在我家,就送給你了吧。」

小劍客檢查他傷口,發現那一劍是刺入肩膀與胸膛交界處,雖然血出得多但不至於有大礙,見肥溫殺豬似地喊著,不禁莞爾。

「他娘的,肥仔,你福大命大,這劍可沒刺死你,鬼哭神號地想嚇誰啊?」

肥溫一陣疑惑,說道:「我….我不會死?」

「死不了啦,傻鳥。」

小劍客一步一步踱進房裡拿了布料,前前後後幫肥溫包紮好,再將他扶近屋內,安置在床上,道:「你躺好,我去跟施一金拿金創藥。」

肥溫似乎有點開始發燒,迷迷糊糊地說了聲好。

小劍客虛弱地走著,他雖然極想在此時就躺在床上大睡一覺,但若沒拿到金創藥,肥溫情況可能不太樂觀。

走在黑暗的路上,行經一間酒樓,這間酒樓叫<極花軒>,諸多文人雅士都會在裡頭度過風花雪月的每個夜晚,小劍客在燈火通明的酒樓外抬頭一望,一眼就見到樊離在三樓正跟一個女子調笑著。

二人狀似親密,互相敬酒,突然間,小劍客覺得那女子就是段青,但其實她不是,他覺得那女子的一顰一笑都是段青的樣子,不禁癡站當地許久,周圍的黑暗將他包圍住,他覺得天旋地轉。

醒來時已是中午。

小劍客發現自己睡在一張不是自己房間的床上,被褥是華麗的錦緞,房間的擺設盡其奢華之能事,牆上掛著幾幅當代文人的字畫,和樊離的長鞭。

「你終於醒了。」樊離從門口走進,捧著一盆清水「洗洗臉吧,你也太會睡。」

小劍客起身坐在床沿,除了肩膀還有一點疼痛外,其餘身體機能都還運轉得不錯。

「小酒奴,你房間也太過娘兒們。」他一面洗臉一面說道。

「要懂得怎麼好好活著,你不懂。」樊離笑道。

小劍客擦乾了臉,望著窗外的陽光,想著昨晚的激鬥。

「話說,你想出名也別昏倒在大街上,讓人知道我認識你,那些騷娘兒們還會跟我玩兒嗎?」樊離拔開酒瓶,啜了一口。

「我昨晚差點死了。」小劍客道。

「發生了什麼事?」

小劍客突然想起一事,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道:「他娘的,我竟忘了肥溫,樊離,你這兒有沒有金創藥?」

樊離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金創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先跟我走,一路說給你聽。」

兩人並肩離開樊離家,朝小劍客的住處走去。

一走進小劍客房間,兩人都傻了眼。

床上只留著一灘血跡,但肥溫已不見蹤影,房內桌椅凌亂不堪,顯是有過一場激鬥。

「搞什麼?」

「有人擄走了肥溫。」樊離說道。

兩人開始在房裡搜尋任何線索,看能不能知道肥溫被擄去哪。但找了一個時辰,還是一無所獲。

兩人將椅子扶正,坐著思考著。

「我想到辦法了。」小劍客說道。

「願聞其詳。」

小劍客起身說道:「走,去找施一金。」

「有何關聯?」

「屆時便知。」

兩人又再並肩離開小劍客家,朝施一金住處走去。

一到施一金的豪宅,便看到施一金正坐著泡茶。

「兩位兄弟,歡迎歡迎。」施一金滿臉堆歡道。小劍客一直覺得他比較適合當個土財主,不適合練武功。

「施大哥,有事要請你幫忙。」小劍客說。

「我能力所及,一定幫,你說吧。」

小劍客將昨晚的事娓娓道來,施一金聽完道:「肥溫很明顯是被擄走,但要怎麼找到那幫惡棍?」

「這就是我找你幫忙的原因。」小劍客道。

「喔?」

「昨晚跟我相鬥那個高手,使得是當年名震天下的『一雨神掌』,我想施老哥見多識廣,必能提供一點線索。」

施一金側頭想了一下,道:「一雨神掌當年由寧崇道所勘破,但使得真正出神入化的是他的摯友凌雲知,兩人都會這艱澀的掌法,寧崇道好名好利,必有許多徒子徒孫,但凌雲知最後退隱江湖,卻不知有沒有傳了下去。」

「那麼我們先把線索指向寧崇道這邊好了。」樊離說道。

「寧崇道的傳人多活動在兩廣地帶,朝這邊去找吧。」

「好。」小劍客應了ㄧ聲。

「小劍客,咱們何時出發?」樊離問。

「就是現在,咱們分頭找。」

「好。」

施一金送了點盤纏給他們,兩人跟施一金道別,分別回家收拾了點細軟,便動身而去。

小劍客前往廣西,一路上風光明媚,但他的心情卻是混亂不已,肥溫在自己瀕死之際前來助拳,自己卻無法保得他安全,愧疚跟憤怒混在一起,導致一路上吃的食物全沒了味兒。

這日在廣西境內這家野店吃完了麵,正抹抹嘴巴要付帳,突聽到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何郎,咱們就在這家店歇歇吧。」

這是個女子的聲音,小劍客一聽如遭雷擊,一步也不能動地呆站當地。

「甚好,青妹,咱們進去吧。」

小劍客開始全身發抖,他發抖的原因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激動。

那兩人走進店內,在小劍客遠方一張桌子旁坐下,那女子賢淑地為男子脫下外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微笑。

小劍客運起內功,聽到他們的對話。

「青妹,妳說馥兒跟宗兒這當會兒會在幹嘛?」那男子說。

「八成在偷懶,唉,一日不督促他們練劍,這兩個小滑頭兒就不知野哪兒去了。」女子說。

「妳說他們是像我還像妳?」

「好的像我,壞的都像你。」

那男子哈哈大笑,小劍客只感到天旋地轉,若身邊有劍,他早就自刎了。

那女子繼續說:「父王這次叫我們出外尋找失竊的斷夢玉,可真是累煞人了。」「皇上日理萬機,這點兒事是該我們去做的,當初娶妳,我就抱定決心要盡心為妳爹爹做事。」

「你真好,何郎。」

小劍客看著他們耳鬢廝磨,心中感到巨大的痛楚,那女子正是段青,他只想再看她最後一眼,看完了他就走。

段青似乎發現了他,他在起身離去時看見段青的眼神跟他交會,她的表情由甜蜜轉為錯愕,但一切都只是一瞬,他迅速地踏出門口,展開輕功狂奔而去。

「他是南國王室的駙馬爺,我呢?我只是個刻印章的窮鬼,拿什麼跟人比?」他一面狂奔一面自傷自憐,真想一頭撞在山壁上,死了算了。

他心中氣苦,只想尋死,正奔到一處涼亭,只見黑壓壓的一班人馬圍著那涼亭,他擠過人群湊過去看,只見涼亭中有個雙手鎖在鎖鏈中的老人跟個瀟灑的年輕人在飲酒。

很明顯的這一群人正準備要圍攻這兩人,他對於他們的隔陣叫罵並未多留心,他心中只有他娘的已為人母的段青。

形勢果然是這樣,這一群人各自去圍攻這兩人,他突然被不知名的激動牽引,一個箭步衝向那老人。

「我要你死!」他嘶吼著,那個「你」在他心中其實是指段青的夫婿。

那老人鄙夷一笑,接下了他的第一招。

他發狂般地進攻,周圍同時有兩個人一起跟著他圍攻著那老人,但卻遲遲無所進展,顯見的是,這老人武功極高。他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值得珍藏的寶貝,他心中的苦痛實在太巨大,於是他決定了……突然賣了個很便宜的破綻,那老人就好像寫字時發現了個錯字般隨便出了一掌,扎扎實實地擊中了他心口。

他在往後飛的同時狂吐了一口鮮血,並感到心臟已被劇烈破壞。

著地後的狀態並沒有多樂觀,他感到生命正一點一滴流失,心脈已壞得差不多,他悽然一笑,心想到段青看到自己這樣子不知會不會心痛,還是會唾棄?

漸漸地呼吸變慢,他感到自己已死去。

在滿身淋漓中醒來。

他發現自己握著斷夢玉,而肥溫正坐在自己房裡的桌子旁喝著酒。

「乖乖隆的東,你這場夢作得可真久。」肥溫呵呵笑道。

他甩甩頭,汗水斜灑而出,摸摸自己的心口,很規律地跳著。

「第一次用斷夢玉別放太多感情啊,小劍客。」肥溫說道。

他望望手中的斷夢玉,是塊一點兒都不起眼的黑石頭。

「臭肥溫,你啥時混進南邊大理氏偷得這塊玉?想死也不用拖我下水。」小劍客怒道。

「什麼偷的,有個江湖郎中賣我的,我用我妹的字畫跟他換的。」

「不是你妹的肚兜?」

肥溫又氣起來了,「你這不知感恩的臭傢伙,白天時跟我說要借玉的時候乖得跟混貓兒似的,現在又扯到我妹上頭去了,他娘的,不借你了啦,還我還我。」

小劍客哈哈一笑,把玉遞給肥溫,說:「我做這夢可有收穫,我不再愛段青了,咱們來好好開拓生意吧。」

肥溫一臉奸詐地笑道:「不愛段青?你打哪兒來的說書段子啊?我可不信。」

小劍客微微一笑,起身把施一金放在他那邊的金石拿出來雕刻。

「不說話啦?瞧你認真的,好啦,我走啦。」說罷朝外走去。

小劍客繼續沉浸在他的創作世界裡。

這一刻直到了夜裡,他出外買了條魚,在走回家時感到一股澎湃的開心,不知是因為忘記了段青還是做了場怪夢,總之他的狀態極端歡愉。

煮了魚,吃飽了,又雕了一個時辰,他上床就寢。

在入睡前想起今天那個夢,不禁感到莞爾,就在失去意識前,感到頭頂上有細沙落到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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