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微笑

父親過世了，變故來的太快讓人措手不及，直打得我昏眩迷惑，恍恍然如夢境。一貫平靜的心裡像是開了一個洞，空落落的，總覺人飄著，回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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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離世前幾年，耳朵不好使了，透過電話和他說話，常常說不上幾句就因為他覺得費力我也喊到無力而結束，即使如此，我內心仍然覺得父親還年輕，深信幼年時期那個巍峨挺立的身影會陪伴很久很久，尤其，我是父親最疼愛的女兒，父親說過會牽著我的手踏上紅毯，親手交棒給我的另一半，這時回頭想想都覺得自己天真任性，竟然會認為幾個月回家一次，每週打個幾通電話問候，就是孝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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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後事簡單隆重，但我只記得耳邊不停重複的地藏經，一朵朵的紙蓮花及那座在竹林前的焚化爐，就是這灰僕僕的小房子，用熊熊烈火將父親挺拔的身軀化成竹林中裊裊飛升的一縷輕煙，而哭著大喊父親快走的我們，多怕耳朵不好的他跑慢了，讓火給燙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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斂骨的師傅邊收著父親的骨灰邊說，人的一生最後其實什麼都留不住，所以活著的你們，要珍惜每一天好好過日子，往生的人也能安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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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看著那片竹林想著，我的父親究竟去哪了？他真的安心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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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沒心沒肺的人一旦魔怔，沈淪的比誰都快都久，這話說得大概就是我吧？沒有父親的這個世界，太陽照常升起黑夜踩著點到來，什麼都沒變但也都變了，總覺得空氣沈重到壓抑著我的每一次呼吸，開始莫名落淚，無端地情緒低落，對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勁，妹妹那時天天打電話來，深怕我又陷入低潮，大家總覺得家人的關心是最好的良藥，但我卻只任性地想著，那個要牽我的手走紅毯的人都不關心我了，沒人關心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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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起起伏伏的情緒波動，持續了兩年之久，讓我突然醒來的還是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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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求神拜佛的同事拉著我去附近的廟裡拜拜，說是要求一年工作順遂，我卻看到一旁的師傅正對信眾介紹起廟裡一棵近百年的老榕樹，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我麻木黑暗的內心，我不自覺地走到那樹下，學著其他人低首斂眉闔眼，一瞬間我看見父親，穿著休閒，站在水流潺潺閃閃發光的河畔，悠然垂釣，然後似有所感轉頭看著我，露出如生前一般的笑容，溫暖無憂，像是在告訴我：沒事了，沒事了，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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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從我緊閉的雙眼流下，但內心卻充滿寧靜，所有的疑問不甘跟後悔都隨著眼淚滴落腳下的土地，不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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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著那如老人鬍鬚般在風中搖擺的氣根，透過葉隙篩落的點點陽光，那個下午，父親的微笑，雖未捻花卻讓我似有所悟，像是一片落葉飄然歸根，深刻地感覺到腳下的土地，是那般堅定而柔軟；眼前的這個世間是如此斑斕多彩，像個迷路的孩子，我終於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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