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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隻螞蟻》

《第一千隻螞蟻》

寫作途中的格瑞,督見又一隻螞蟻在他旁邊到處亂竄,他慣性的用指頭一按,也懶得確認牠的生與死,繼續埋頭苦幹。

他突然想到,剛才他殺的,正正是他入住這間破爛宿舍以來,第一千隻螞蟻。

該要慶祝一番嗎?他想。突然一把難受的聲音響起。

「啊……啊……請救救我……」

格瑞偏頭一看,那隻螞蟻下半身黏在桌上,上半身不斷的扭動。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螞蟻又說:「啊……啊……請救救我……」

格瑞嚇得整個人跳起來,踩到凌亂地板上的一顆圓球,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啊……啊……好痛……」持續發出的呻吟讓格瑞不敢站起來。他心跳很快,卻又屏息靜氣──難以置信的事讓他雙腿乏力,無從招架。

「啊……啊……又要死了……格瑞啊……救救我……」

「啥?」

「格瑞啊……」

被點名的格瑞愈發害怕,為什麼螞蟻會說話而且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我不是……」

「我快死了……格瑞啊救救我……我快死了……」

「那﹑那你趕快死一死啊﹗我還得工作﹗」

一片死寂。

房間又回到重前的靜寂。格瑞吞了吞口水,撐著不會旋轉的椅子,悄悄的站起來。扁掉半身的螞蟻一動也沒動。

戰戰兢兢地回到座位上,他眼睛還是離不開那隻螞蟻。

其實是夢吧?一定是寫著寫著就睡著了,才會作那種奇怪的夢。

絕對是這樣﹗不然怎麼可能螞蟻會說話,用人類聽得懂的語言講話……

又一隻螞蟻,從他的稿紙上爬過。他下意識的用食指一按,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格瑞又跳了起來。

「開什麼玩笑……」是惡作劇吧?是讓他分心﹑沒辦法完成工作﹑低劣的玩笑吧?世界上怎麼可能存在會說話會尖叫的螞蟻﹗

「格瑞啊……」

「啊﹗﹗﹗」

「能否請你殺死我呢……好痛苦……」

「你﹑你自殺吧……」

「我動不了……拜託你行行好……」

「為﹑為什麼我要殺你啊……」

「就跟你平常做的一樣,求求你……」

「不﹑不要﹗」

「剛剛你不也很順利的殺掉螞蟻了嗎?我們都一樣……」

「不一樣﹗你會說話﹗」

「我們……都會說話啊……」

晴天霹靂。格瑞後背發涼,如果跟別人說他現在的經歷,絕對會被恥笑,會被懷疑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導致腦髓壞掉。

「騙人……這不可能……」

「我們在對話不就是很好的證明嗎……我聽得懂你的話,你也了解我的……」

「所以這才不可能啊﹗怎麼會﹑螞蟻怎麼可能會說話……」

「好痛喔﹗請殺死我……」

「辦﹑辦不到……」

「難道是因為我會說話嗎……我會乖乖閉上嘴的……請你……」

「不﹑不是的……」

又是一片死寂。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牠沒有絲毫動靜。到底是死了呢?還是默默地等待被殺?他不知道。

曾讀過一本書,上面寫著:「語言是同思維直接聯繫的,它是思維的工具,是思想的直接現實,是人區別於其他動物的本質特徵之一。」

按照它的說法,可以用語言跟人類溝通的,不就只有人類嗎?那麼那隻螞蟻算什麼?

牠說螞蟻都會說話,跟牠一樣說人話嗎?

我一直以來殺的是什麼?

「為什麼……你們會說話……」

回答他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

****

螞蟻在窗邊爬啊爬啊爬,格瑞盯著牠們發呆。

幾個禮拜前發生的事有夠不可思議,已經變成他心裡不能言說的秘密。

他有時候會想,如果世界上所有生物都會講話,那他怎麼辦呢?

他把咖啡豆放到磨石機裡,打開開關,很快它們就化作碎粉。

享受新鮮熱咖啡的同時,他慶幸,慶幸它們沒有叫喊。

慶幸這個世界還有,不會說話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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