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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青梅竹馬,卿沒逐碼。

這是國文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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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習慣坐在靠窗邊的位置。

 

    這個奇怪的習慣從國中開始到我升上大學都還是戒不掉—或許我戒不掉的不是習慣,而是記憶中那抹總會出現在窗框內的身影—如刻劃在靈魂上的本能那般無法撼動。

   

    青梅竹馬在古典詩詞中似乎是人們對於兩小無猜.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期許,然而於我而言這個詞並沒有這麼浪漫的意涵:他代表的是一段蟄伏在土壤下十年卻不為人知的單相思.一段甚至還沒破土旋即枯萎的初戀。我和D是名義上的青梅竹馬,看過彼此最奔放無掩飾的一面.一起搶過幼兒園午休起來後的點心.一起度過最為漫長的學齡前期;然而實際上我們既沒有無話不談也沒有形影不離,甚至在我搬家.改名後我都不能確定他記憶裡的那段久遠時光中,是否還有我那一抹小小的身影。

 

    “我只在做一件事的時候想你,那就是……呼吸。”多麼矯情的句子,多麼浪漫的情詩。我把他當成氧氣,而我之於他卻可能不過是空氣。

   

    國中起我離開小小的鹿鄉來到稍微接近大城市一點的竹鎮求學。開學第一天,我在青一色身著白襯衫.格子褲的茫茫人海中一眼望見了D。”我跨越時間的瀚海來找你”我突然想起驚情四百年中那句經典的.將前半段宛如驚悚片的吸血鬼傳說一瞬轉為淒美愛情故事的台詞。”我們再次同班”這個認知讓我那一整天都飄飄然,如吸食致幻劑般身在雲端。

    D是個很優秀的人—我會這麼說並不是因為情人眼裡出西施之類,純粹是腦中多巴胺作祟而產生的錯覺。他為人幽默風趣.擅長各項運動,成績哪怕不是第一名也是校內的中堅分子—這不代表我是個自卑的人,實際上我並不認為比起他我有多差,但,我們的生存方式果然還是不一樣的吧?D是班上的風雲人物,而不喜歡群體交際的我人緣雖不差,卻也跟他沒什麼交集。

    我知道追捧他的女性同胞其實很多,好比我身旁友人就有好些個為他痴狂。抱持著”反正至少我和他是青梅竹馬”的心態,我以一種小心翼翼守護珍寶的自負感這麼驕傲地想著,隨後又深深的唾棄起自己:青梅竹馬又有甚麼用?人家記不記得你都還難說呢。

    那個年紀的男孩子,哪怕下課時間只有短短的十分鐘也要義無反顧奔向球場揮灑汗水,這或許也是我開始習慣選擇教室面向操場那側窗邊位置而坐的原因。我可以假裝望著操場上的人群發呆,實則目不轉睛鎖定他在球場上奔馳的身影。籃球是他眼中的風景,而在樓上的我眼中,他就是那道獨一無二的風景。我想我掩飾得很好,因為就連最親密的朋友都沒有發現我望向球場的目光永遠都只追逐著同一個人。

    一次自行換座位時命運總算眷顧了我一次。”嗨。”坐在我隔壁的他朝我打招呼,”我記得你是蘇老師的小孩對吧?我們之前總是一起玩的。””……恩。”原來他記得我?我開始擔心我的回應是不是太冷淡?他會不會誤會我不想跟他說話?他是不是發現了我總是在關注他?腦袋思緒亂糟糟的沒有個準頭,我只能僵硬的回過身繼續胡亂翻著我手中的小說。總而言之,我一成不變的生活再次因為他被打破了寧靜,他輕輕的一句話都能掀起我心底的波瀾,水面的動盪久久無法平復。

    有人說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敵人,我對這句話感到嗤之以鼻,因為至少你的敵人並不會無時無刻不關注著你的關注點。也因此我發現了他看向T的時候,目光停留的時間似乎總是比其他人長了那麼一點。我第一次如此痛恨我的洞察力—僅放在他身上的觀察力。T是那種只有在校園愛情小說中會出現的萬人迷校花,人長得漂亮成績好不說,個性單純卻不單蠢,是個連身為同性的我都覺得嚮往的存在。”唔…似乎沒什麼可比性啊……”拿起鉛筆盒裡附著的小鏡子,我瞇起眼睛打量了裡面平淡無奇的倒影後做出這個令人無奈的結論。

    在一天天的同桌相處之下我和D漸漸變成朋友。一次閒聊時我終於忍不住問他:”誒你是不是喜歡T啊?”我多麼希望他能堅定地否認我。”恩……”他沒有給我正面回應,只是很快的將話題轉向今天午餐的菜色。臉上帶著沒心沒肺的調侃笑容,我無視胸腔偏左的位置似乎傳來甚麼東西不堪一擊碎裂的聲音。原本那個悄悄冒出頭慫恿我豁出去表白的聲音被我內心的恐懼給一腳踩的灰飛煙滅:我怕我坦白後連坐在他隔壁的勇氣都沒有了。

    “今生今世我只是個戲子,永遠在別人的故事裏,流著自己的淚”戲子這麼對我抱怨,我笑著對他說,   “你啊,好歹還能在台上出演著關於你和他的戲,而我呢,連試著站到他人生舞台邊緣的勇氣都沒有。”能被世人歌詠的愛情往往是悲劇,哪怕結局是皆大歡喜,過程也總是磕磕絆絆.令人揪心;而我的感情卻更像卓別林摩登時代式的諷刺默劇,台下觀眾紛紛擾擾來來去去,自以為眾人皆醉我獨醒,可又有誰知道我帶著笑在上演著誰的故事,腳踩荊棘在踮腳盼望那一個渺茫的結局。

    那天晚上我躺在黑暗中仔細思考:我究竟喜歡他甚麼?我真的喜歡他嗎?我喜歡的到底是他這個人,還是單純地貪戀多年前他彌補了我沒有兄長依賴的那種眷戀感?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人竟然在悄無聲息中佔據了我生活的大部分,在我的世界裡幾乎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感情難道該是這麼扭曲的情緒.這麼求而不得的掙扎艱辛嗎?那個蟲鳴嘈雜的夏夜我到底是沒有得出任何有用的結論,我在狠狠剖析自己後又帶著更多的困惑睡去。

    生活仍在繼續,我還是繼續著我的暗戀,D也依舊在暗戀著T。  

    印象中國三那陣子台灣各地掀起一陣”雷神旋風”,小女生之間也瘋傳著自己在家就能做雷神巧克力的簡易食譜。會考後的一個假日友人J邀我到她家做巧克力。我邊看J和她男朋友甜甜蜜蜜的煲電話粥,一邊攪拌著手中黑褐色的濃稠液體。我開始幻想如果我把巧克力拿給D他會有甚麼反應:是驚喜?驚嚇?或者乾脆俐落地拒絕我?”反正也快畢業了,再不講就真的沒機會了。”心中那個聲音死灰復燃,強硬的壓下內心其他的擔心惶恐。我告訴自己:不管結局如何,你總要為這段感情負責一次。

    收拾完被我們弄得一蹋糊塗的廚房,我帶著慘烈戰況之中倖存的成品離開J的家。我在站牌前抬手攔下那輛再度將我推到命運路口的公車。車上除了坐在後排的D之外空無一人,看見我上車,他有些訝異的對我招了招手。我緊張的扯了扯沾到一些巧克力的上衣,盡量努力不同手同腳的緩慢移動到他前排的座位去。

    ”你下來竹鎮幹嘛啊?”同樣要回山上鹿鄉的他這麼問我。”去J家做雷神啊,最近很夯的。”我翻出包包中裝著巧克力的塑膠袋。在我終於鼓起勇氣,那句”你要不要吃看看?”即將脫口而出,卻再也來不及讓他知道前,他突然笑著對我說:”誒這是不是要做給H的啊?我覺得你們兩個挺配的,你們之間一定有甚麼啊!當我是朋友就跟我說唄。”

      “哈哈為甚麼你會覺得我喜歡H?”我可以清楚感覺到我嘴角上揚的弧度,那大概是我此生最燦爛的一個笑容,只為了將鼻淚管中奔騰的酸楚壓抑回去。那個下午的陽光相當溫暖,溫暖的令人連記憶都有些曖昧不清。從車窗透進來的光線讓我視線一片模糊。我第一次發現他原來其實也是個殘酷的人,連讓我義無反顧粉身碎骨的機會都不願意給我;但說到底他還是個溫柔的人吧?至少我能在這段細水長流.最終斷流的單戀中保持我的自尊直到最後。

      回到家後我獨自一人吃光那些碎裂成塊的巧克力。明明當初製作原料買的是高甜度的大波露,我不明白為甚麼口中的苦澀久久不能散去。

    青梅竹馬,卿沒逐碼。我連告白的勇氣都沒有,又何談追逐他的籌碼呢?

    許是我接下來一段時間裡顯而易見的意志消沉,我終於在J的窮追苦問下首次讓這份感情暴露在空氣之中。多麼可笑的一件事啊,我最真摯最赤裸的心意,我最想託付的D不會是第一個知道,也或許他這輩子永遠都不會知道。J罵我傻:”你們都認識了那麼久,他要真會喜歡你早就喜歡上了好嗎?”我愣愣地看著他,腦中排列組合著這句話,明明每個字拆開我都能理解,為甚麼合在一起我卻不能明白呢?

    J後來抱著我安慰了我很久,但其實我心中並沒有甚麼大喜大悲的情緒—不是因為看破紅塵大澈大悟,我想只是因為麻木:就如溫水煮青蛙,這段長達十年的暗戀大概早就在水面下使我面目全非,而我心中的那個人卻依舊如故。

    我開始試著將他從我的生活中抽離,不再刻意關注他.不再胡思亂想我們之間負無限的可能性;他若追蹤我的社交帳號我便也回追蹤他,但除此之外沒有更多了。

    直到國中畢業D都沒有和T在一起,H也找到了那個對的人。最後D去了大城市讀書,而我則留在竹鎮繼續我的高中生涯。這幾年我很少再想起D這個人,事實上若非這次作業,或許再過不久連他的音容樣貌我也都會淡忘。三芝的夜風難得不那麼猖狂,我看向電腦頁面右下角時鐘顯示的12:52,這才驚覺距離我打開文字檔一字一句敲下這篇回憶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才發現原來很多過往我並沒有遺忘。

    我還喜歡他嗎?我想我沒有,因為我已經可以如訴說他人故事般寫下這段過往。

    我還喜歡他嗎?我想我是的,因為我到現在仍戒不掉下意識坐在窗戶旁的習慣。

    卿沒逐碼,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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