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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色短篇 - 泥娃娃

那個翠綠的山丘上,矗立一棟半頹圮的老洋房。我在小時候經過這山丘前連抬頭望一下那房子都不大敢,感覺那裏似乎存在著什麼,陰森森的,讓人心生畏懼。  

沒過幾年,我也長大了,經過那座小山丘反而不怕,望著不遠的老洋房,心底滋生出一種小時候沒有的感嘆,還有好奇。也因為太過好奇,所以改變了要回家的路徑,拐個彎就往山丘上走,想要清楚一下這棟老洋房的祕密。

剛踏上老洋房的前院,破敗的庭院還種著幾朵幾乎凋謝的玫瑰,洋房的外側似乎被煙燻黑的,破落的一角有長春藤佔據攀爬。沒有生命氣息的枯樹上面棲息幾隻烏鴉,他們漆黑邪惡的眼睛直盯著我,忽然一聲難聽的鳥叫,一股腦的全飛上天,轉眼不見。

我拍著胸口,剛剛那烏鴉實實在在的把我嚇了一大跳呀......驚魂未定呢,背後又傳來吆喝聲。

「妳是哪家小孩,跑來這裡做啥?」雖然蒼老但是中氣十足的詢問。我回頭看,一個老爺爺瞇起滿是魚尾紋的眼睛,花白頭髮還算茂密。

「呃......我......我只是想上來看一下,不好意思喔。」向他鞠躬又點頭,掛著尷尬的笑我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沒想到,那老爺爺卻沒我想像中凶惡,寬容的笑了笑。「最近這附近孩子總愛來這破房子裡做些壞事,如果只是看看,我不會生氣的。」他說,偏過頭看著那棟房子,「已經很久沒人來拜訪這裡,有人來,她也會開心吧?」

她......只的是房子吧!「爺爺,你是這房子的主人?」

老爺爺的笑容黯淡下來,「我只是老邁的陶藝師父而已。」

但是語氣   語氣里含著的不只是這樣而已,這更激發了我的好奇心,「那爺爺,你曉得這房子的主人是誰嗎?或是它有怎樣的故事?」我只差沒拿出筆記準備記錄,每每遇見有故事性的東西總會讓我興奮莫名。

老爺爺瞅著我,滄桑的眼睛裡有一絲絲我不了解的情緒閃過,姑且稱之為激動。「妳想知道?我可能無法告訴妳什麼。」他邊說邊往屋子玄關走,蹣跚的腳步忽然停下,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頭的我差點撞上他的背。

聽到老爺爺的回答,我失望的頹下肩膀。

「但是......」老爺爺彎下身軀,從關不緊的大門邊撿起一尊陶瓷做的精緻女娃娃,伸長了手要遞給我。「接下吧,這娃娃會說給妳聽的。」

娃娃會說故事?楞楞地接下,我才抬頭要問,老爺爺的背影卻已經消失在破敗的門內。

這尊陶瓷娃娃與我相對無語,搔搔頭,我還是拿著這個奇怪的娃娃,回到了家。

睡前,我躺在床上,再瞄了它一眼。

現在才想到沒有正常人會從陌生人手上接過一尊陶瓷娃娃是不是太晚?斜斜看著那娃娃,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感傷。

「欸,那個爺爺說妳會說故事給我聽我才把妳帶回來,別讓我失望喔!」下意識對著那娃娃說話,但說完又覺得自己傻,笑了幾聲。

伸手關了燈,拉起被子閉上眼睛,我沒再把娃娃的事情放心上。然而,今天卻比平常更容易入睡,在半夢半醒間,感覺思緒好像飄了好遠好遠,好遠好遠......

眼前是一座山丘上的老房子所片成的華麗大屋,前院的花朵爭相怒放。在春接夏的時節裡向日葵開的碩大燦爛,有花中之王的樣子。

有個少婦拿著澆水用的蓮蓬,在屋簷下灑水給這些花兒。由於是站在屋簷下才得以躲避那午後的烈陽,她靜靜的微笑,看著那些花朵。

「這澆水交給我來吧,累壞了不好。」一名男子從屋內走出,站到少婦身後,粗壯的手臂環著少婦的腰。「妳還有孕呢!」她這樣說,將少婦手中的蓮蓬拿走。

「怎麼不說是怕你的孩子受累?盡牽拖。」少婦摸摸肚子,瞋了男子一眼。

「怎麼這樣說呢,妳跟孩子都是我的,對吧?」他的問句對著少婦微微隆起的肚子,男子滿臉幸福。

少婦嘟起嘴,「少貧嘴了。」

這明媚的午後,感覺上很幸福美滿的一家人。我像是一個看著電影的旁觀者,眨眨眼睛,畫面忽然一跳,跳到裝飾簡單大方的臥室裡面,我看到少婦滿臉的驚恐,卻也只能看著。

陌生的男人滿臉激情與激動還帶一身酒氣,一把抓住少婦纖細的手腕。「我......我從以前就很愛妳了啊!雪柔!」他將少婦甩到床上,撕裂了潔白的寬大洋裝。

男人粗魯的動作也壓迫到了微微隆起的肚子,少婦由一開始的掙扎大喊,到最後淚流滿面,明白出遠門的老公已來不急回來救自己。她秀淨的臉撇向了一邊,不去正視強壓在身軀上的禽獸。

窗外的夜幕正深,陌生男人力竭的趴在少婦身上,喃喃的唸著一些令少婦噁心的話語。「雪柔,我真的很愛妳,跟我好嗎?」他沒發現少婦臉上的哀淒欲絕,手才往她的大腿根探,一片濡濕。

男人抬起手,發現滿手的血跡。「雪柔,妳流了好多血!」他緊張的套上衣服,望著滿床的血。

「孩子,沒有了......」她摸著肚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有了!」大哭,她趴在染滿血跡的床上,用力抓著床單往自己懷裡抱。「我的孩子,孩子!」

男人看的傻眼,轉身就逃出這不堪的場景,獨留少婦一人在房間裡面。那悲痛的哭喊聲卻久久未停......

夜幕已然被橙色的光暈取代,天已亮起。出門洽商的男子才剛回到家,就被眼前一幕給震懾到。

他那美麗的妻子寸縷未著,在花園裡挖著泥巴,邊唱著歌。「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

「雪柔?」他走近,高大的影子正好籠罩了少婦。

少婦抬頭,一臉天真卻恍惚的笑。「敬宇,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她抬起雙手來,一個血淋淋的肉塊上沾滿了泥巴,仔細瞧還看的到五官、手腳。

男子出不了聲音,他很明白那是什麼。「泥娃娃,泥娃娃......」

當晚,那動美麗的白色大宅被火光狠狠吞噬,穿著西裝的男主人滿臉淚痕的吊在花園旁的大樹下,而女主人的焦屍被發現在臥室,據說在大火燒之前就已經死了。

那個深夜拜訪,身為男主人好友的陌生男子在大火燒起來時,遠遠看著那棟大宅,酒醒的他幾度想尋死,卻死不了。

身為陶藝師傅,他做了一尊像是那少婦的瓷像,並且隨身都帶著,當做自己的贖罪。

「赫!」驚醒,面對的是窗外透進的陽光以及震耳的鬧鈴,我搔搔頭,那尊瓷娃娃仍然在我的床頭,表情沒變,倒是底座下積了一點水。

想要回憶夢境也想不太起來,只隱隱約約覺得似乎不是個很好的夢。假日的早晨,我慢吞吞梳洗完畢,隨手帶個包包要去圖書館,也順手把娃娃放進包包裡,打算物歸原主。

沒想到才剛要出門,正在玄關穿鞋的我就被一向早起的老媽叫住。她要我別走山丘旁的小路,說是那棟廢棄大宅外有人上吊,別經過那惹穢氣。

「誰啊?」我順口問。

「就一個年紀大的陶藝師傅,他一個人住在山丘下的小木屋好幾十年了,據說以前跟大宅的主人很熟呢!」老媽用圍裙擦著溼漉漉的手,邊說:「我記得二十年前大宅的男主人也是上吊自殺,他們那還起了大火,上過新聞。」

我皺眉,下意識伸手進包包裡握著那尊娃娃。「媽,會說到20年前的事情也表示妳老啦......」

她一陣笑罵,把我轟出了家門。

我還是選擇山丘下的小路來走,這時的警察跟救護車都已撤的精光,看熱鬧的人也散了。我緩步上去,一樣走到那個庭院,把娃娃輕輕放在門邊。

「泥娃娃,泥娃娃......」我唱著,只是想唱看看而已。

那娃娃底座下又積了攤水,是從它眼睛裡流出來的。

在我走下山丘之前回頭看了下,那裏有好幸福的一家三口,爸爸、媽媽、女兒都在,唯獨少了那個做錯事情的陶藝師傅。嘆口氣,無關對與錯,只是愛情不能拿來當做一切的藉口,對吧?

風輕輕的吹來,還有一絲傷感的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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