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新鴻門宴---舊往成疾

新鴻門宴--舊往成疾

公元前202年,楚漢相爭終戰於垓下,四面楚歌令楚軍喪失戰意,潰敗至東城之際被漢軍再次擊破,項羽率餘兵逃往江東。

烏江,黃土飛揚。

敵方箭矢如星雨襲來,漫天黃沙紮眼哀鴻一遍,紅花迸現千軍之前。

蔽日的鐵銹味混合僅餘二十六楚騎斷肢殘骸,昔日八千江東弟子早已身首異處,他目空一物的遙望那塞外歸鄉之途。

當真是有家歸不得。

項羽自嘲地勾起唇角,握穩劍身,零落的裂痕刻於刀面,劍柄早已滿是乾血。

今日一敗葬生此地,也不算太怨,畢竟良機早已錯失,楚軍醒的太晚。

倒是苦了那江東父老盼他歸。

後悔嗎?曾有人如此問過他。

項羽只餘獨眼的目光定定注視那漢營部隊,本不該出現在此地之人。

依舊那番白衣飄揚纖塵不染,恍若謫仙,身影逆光滿載。

千萬大軍心殺他西楚霸王一人,也不知那人有沒有算一份在內。

大限迫在眉睫與心力交瘁之感比起,也不過如此。

「楚霸王,離歌已盡,若降伏於漢......孤會考慮留你一命。」

他不羈向上對視,冷眸看著那如笑面虎一般、素日皆以懦弱武裝自己,如今原形畢露的男子譏誚開口   :  

「降於你這屠狗之人,全是髒了我的命。我項羽,此生無愧於誰,更遑論求於你!」

劉邦善意的面具瞬間崩解,殺心立起下令斬餘軍於河口,剎那血珠噴濺好似人間煉獄。

那人坐於馬上,目光波瀾不驚,所處之地與他百步距離,卻好似萬里。

至始至終皆是遙不可及。

其實他從不信天命,更不信所謂一見傾心。

但偏偏他從每次匯報中知道了那人,偏偏自己對那人所有的事生了興趣,偏偏自己不死心的派人暗中觀察他,終於在他曾經每日必過的湖畔口等到了他。

果然很美。

美的冰清玉潔,清心寡欲,嗓音一如他所想像的好聽。

刃銷刺於心臟之際,他攥緊了手中片刻不離身,帶有殘溫的白璧,噴落的血跡由心口處流淌。

對方的眼裡閃過一絲痛楚,恰好在闔眼時被項羽所捕捉。

如此足矣。

項羽笑著闔眼

他愛江山,愛美人,卻發現原來到頭來虛愛猶如空歡,好似夢一場。

若有來生。

望這天下一統,蒼生百態興起,望能與你一同攜手共進,保你一生無虞。

彼時,我將不再負天下,亦不負你。

公元前206年,臘月冬。

秦都城咸陽郊外,項羽軍駐紮處。

「這劉屠狗徘徊於鴻門簡直是礙眼惹嫌,有何意義!」

范增怒火中燒,冷眼看著遠方愈加接近的部隊,聽聞通報時差點一劍貫穿護城牆。

「亞父,莫急。」

項羽注視前方馬車上的旗幟,勾起唇角。

來的正好。

「無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次來看他們要做些什麼。」

他回身進門。

獨佔關中一事後,劉邦親率百位騎兵登鴻門道歉,項王大方接受,迎眾人於宴席。

此時,部將守於門外,項羽領著劉邦等人落坐。

「諸位請坐。」

項羽、項伯面東而坐,劉邦朝北,范增往南,張良獨自一人向西。

項羽不動聲色的掃向西席的位置,命侍從將窗戶關上。

這朔風凜冽,若是壞身子便不好了。

那人本就身體極差,每日周而復始的拿命去堵這家國大事,一點也不知疼惜自己,只知道一昧付出能力興隆將帥霸業。

最後還可能什麼都得不到。

畢竟那屠狗之人雖能攏聚眾才士,卻無法對部將視如己出。

他的目光看向正在慰問劉邦的張良,難以想像平時總是淡然的人,也能有這樣關心人的時候。

若是這些溫暖都是屬於他的,多好。

項羽微垂眼簾,遮住所有情緒。

「臘月隆冬天,比素年更冷了不少,對嗎?」

范增視線掃向面朝東坐的人,玉玦似有若無的敲擊於桌面。

第三次。

項羽餘光閃過他的動作,全當不知情。

范增暗恨的咬牙,面上帶笑的告知眾人自己先行告退。

「抱歉,身子骨有些不適,先行離席了。諸位慢用。」

項羽點頭允諾范增離開,看著他身帶肅殺之氣的背影。

還真是一點也藏不住意圖。

他隨意的把玩著手上扳指,"噹啷"的聲音響徹本就不喧鬧的室內。

張良面看項羽漫不經心的表情微蹙起眉,正當要恢復平常表情時卻被剛好抬眼朝他的項羽給捕捉。

目視他眉眼的對方揚了一個笑,張良頓時覺得有些窘迫。

「項王如此看我何意?」

張良也不隱藏,直接點破了話。

場面頓時完全安靜了下來。

項羽將扳指戴回,向上勾唇。

「無事。」

張良鬆了一口氣,準備將面前食物夾予劉邦時,耳邊傳來對方方才未說完的下半句話   :  

「就是覺得你挺好看,想多看看。」

張良的筷子一個不穩掉在桌面。

一旁的項伯別頭忍笑。

何時看過一向榮辱不驚的軍師如此失態過?

著實是奇觀啊奇觀。

「項王真是愛說笑,如此用於欣賞美人的話....莫不是將子房看做那小倌一般?」

劉邦面上溫和的開口,嘴裡的話卻是帶刺至極。

項羽眼神毫無起伏的掃了過去。

「如何格調的人便會認為是如何格調的事,莫非沛公平時都有招小倌的習慣?亦或是喜歡小倌?」

項羽嘲諷的先一步回諷,順手將菜夾進張良盤裡。

張良聽著現場一觸即發的話,感覺現下勸誰都不是,頭有些疼的向劉邦使了個眼色。

劉邦唇微啟,又默不作聲的停下。

兩人間的互動被項羽收入眼底。

就在此時,門口響起拜見的聲音,項莊走了進來。

「平日歌舞昇平看了也乏味,不如今日由在下舞一曲劍給君王和沛公看看?」

他抬手拿起身後劍,那劍身在燈光反射下逼近透明,尖端異常鋒利。

沛公點頭首肯,項莊便舞了起來。

一下下的招式皆是長久以來使然,反身甩開單手打出的劍氣令人不寒而慄。

項莊眼神極其陰冷,距離與劉邦越加接近-----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項伯張開雙臂雙掌回旋打太極般的化掉舞劍的路線,眼底寒芒並盛。

「這劍舞若是無人響應豈不太孤單?我與你一同吧。」

兩人一來一往的交手,項莊無法行刺心底愈來愈焦急。

項羽坐於位置上,看著神色自然,實則無比專注於自己君王的張良。

「今天如果我要殺了他,你怎麼辦?」

他看著張良開口。

不大的聲音令張良回神,他目光淡淡地回視項羽。

「項王不會行如此魯莽之舉。」

聞言,項羽自嘲的輕笑一聲。

是啊,當真是做不出呢,我殺他你不就會恨我一輩子?

還真是有苦難言。

項羽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甘醇的酒香滑過喉嚨底,剎那間醉人鼻息。

他看著張良起身出門,項莊項伯停止舞劍,劉邦收攏眼底驚懼的呼出一口氣,竟是覺得如此場景有些滑稽。

該來的不該來的都在一起,想殺人的殺不到惱羞成怒,被殺的人命大毫髮無傷。

今天若自己不是一方之王,這局面是不是就不會以生死為目的?是不是真能把酒言歡而互吐傾訴?

若沒有這天下之分.......

宴外,一人突然走進,自報名為樊噲。

項羽見那人開口便是滔滔不絕的說話,每句話皆讓他不知從何接起,頭便疼了。

不是不知如何應對,而是這人話多的比臊陀更噪人,讓人連答覆都無從開口。

真是寧可聽鳥兒啁啾每晨也不願聽這人一句半分,著實太煩。

「.............這只是延續滅亡的秦朝做法罷了。大王當真不該採取如此做法。」

樊噲眼神極認真的看著他,眨都不眨。

項羽在心中抒了一口氣,面上神情嚴肅。

這可終於說完了啊。

「坐。」

樊噲依言坐定,項羽一杯酒一杯酒替他倒,喝的對方沒機會再開口。

過了一會兒,他看著劉邦自以為機靈的悄然起身,走過樊噲身邊以尿遁之名將對方給叫了出去。

連如廁都要陪?

還將他當作什麼都不知?

果然鼠輩。

項莊項伯眼見情況不對,也同時接連告退,剎那間室內僅剩下他獨自一人留守。

項羽疲憊的抬手擰眉,豐神俊朗的面容看不出異樣,眼底卻是萬分疲憊。

所有人都嚮往這高位,所有人都想一戰成名。

想一統江山,想天下皆收,想他人俯首稱臣。

但戰無不克到今日,當初那份執念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清楚是為何。

權力、猜忌、勾心,一切的親近都是為了傷害彼此,展現所謂獨有的武力壓制。

而不是真想為了蒼天子民們付出,不是真想盡一己之力太平天下。

所有爭鬥終究是浮華空無,遺忘了最開始的心願其實只是想民安國泰,淪落在這無邊界的欲望裡。

他想止戰,但這世道不允許,這世間必須有人得生,得亡,成王敗寇。

他已經輸了名聲,但是他想贏一場回來,讓那第一軍師心內有自己的位置。

這天下不是自己就是劉邦得平,即使心極不喜那人。

但只要那人活著,張良便會開心。

張良開心了,這些便都值了。

「大王。」

纖塵不染的身影重新走入宴席內。

他張眼看向他,好似一眼萬年。

不知何時回來的范增也走到項羽身邊。

「劉邦不勝酒力,萬分抱歉不能當面告辭。此次獻上白璧一雙於大王,玉斗一雙於大將軍。」

張良向兩人各行兩揖,恭敬的將禮物奉上。

拾玉碰觸之際,張良的體溫傳入項羽手裡,白璧在燈光反射下,美的驚心動魄。

張良再次道謝後恭敬離去。

看著那白衣消散門外,范增暴跳如雷摔的碎了得來的禮物。

項羽定眸注視門口片刻,留下范增追了出去。

「張良。」

他由宴廳內走出,腳步有些急切。

賽雪飄落在他英氣俊美臉龐,風聲比往昔更加喧囂。

其實他都懂,他明白那人每個動作都是為了這家國朝廷,自己只要看著那一代軍師便永遠失了勝算。

不只輸了這天下,連心都一併扔了。

「如果我說只要你願意跟我走,我便放下這江山從此不奪,你願意嗎?」

垓下之戰一役後,楚漢爭相定鼎,劉邦建立漢朝,是為漢高祖。

一日早朝,劉邦坐於王位,目光略過階下文武百官,看向張良。

「愛卿子房,這天下如今已太平,朕聽聞你所救的韓國貴族之女與你互生情愫,你倆倒是相配,今日在這大堂上也成一雙美事。擇日不入撞日,就今日定下婚期吧,來月是個好時節!」

「謝皇上。」

張良低頭垂下眼簾,看不出喜怒。

漢年十二,劉邦欲廢太子,張良勸阻無效後離開朝廷。離去時他招來四人,東園公、角里先生、綺里季、夏黃公輔佐太子,至終太子不得廢,呂后掌握大權。

劉邦在位七年,駕崩於公元前195年。

又是朝陽初現。

張良臥躺於榻上,眼神朦朧。

這天下一統,如今也無事可做,甚好。

他瞇了瞇眼睛,感覺視線更加不清。

那時,他終究還是拒絕了。

他看著隆冬中一身戎裝的男子說,君無戲言。

即使知道那人從不輕易玩笑,尤其是面對自己時。

但這大漢還需要他,這天下要他,世人加諸於他身上太多期望。

和那人的初次會面其實並非鴻門一宴,而是在何事都未發生,對方還是諸侯的小雪清晨,於湖畔處碰上本該在軍營中枕戈待旦,此刻卻在清閒與魚群交智之人。

笑容倒是好看。

「真是好興致。」

對方勾唇看他,眼中盛滿笑意。

「一介偏將如此自若,就不怕我一個不好殺了你?」

他心無旁鶩席地坐於那人身邊。

「您每朝日理萬機,想必分不了心神處理這番小事,更何況.....您並不像如此小雞肚腸之人。」

對方低笑出聲。

「嘴倒是挺損。究竟是誰告訴本侯沛公口中謀士,有謙謙君子之名的張子房是極其無趣之人?我看這是挺有趣的。」

他聞言也不答,經自拿起魚竿置於水面,也不放餌。

對方饒有興致的看著他,自顧自的發話   :  

「這垂釣不放餌,莫非是願者上鉤?」

「不,只是練手罷了,這天冷,釣不著。」

那人看著自己的手停了幾秒,從衣袋內拿出一物品放好,起身便收竿走人。

也沒問他要不要收這禮,也不給他機會拒絕,如此霸道。

但鬼使神差的,自己就是拿起了他放下的鍊子,精緻雕刻象征火焰的神獸朱雀,還帶著些餘溫。

摸著倒真不再感到寒冷,還溫暖的有些烙手了。

後來,那人率山東六國滅秦,天下散分,自封西楚霸王。

後來,他投靠劉邦,為他謀劃,成為未來開闢漢朝,漢高祖的左右手。

得手漢中後,那人曾經來找過他,在這片滿是漢軍眼線的土地上孤身前來。

好似命輕如鴻毛。

「漢中風景好嗎?」

對方笑著問自己。

記憶裡,他只憶起自己看著那雙好似星月的瞳眸問道   :  

「若是我想要這天下江山,你給嗎。」

對方沉默片刻。

「是你要,還是劉邦想要?」

那人定定的看著他,眼中一片溫柔。

「其實我怕黑又怕冷,很好殺的。現在殺了我,這天下就是你的,你想給誰都好。

若是你想要,這江山給你,我絕對不悔。」

男子的話如獨音盤於腦間。

其實他從不想要那大秦江山,滿漢天下。他只是想為韓國復仇,為家人復仇,卻不知何時已經抽不開身,站於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他從來都只想要國泰民安、河清海晏,而不是滿口家國天下,皇室朝廷。

他輔佐劉邦攻下一片天,看著他身尊九五,滿室榮耀   ;   看著他疑心四起,殺身旁人於無形,連眼都不眨。

蕭何,韓信,他。不殺他的理由只是因為不居功,身子骨弱構不成威脅,無法動搖漢高祖那眾人皆想拿的王位。

所謂沒死,是天賜,又或許是某些事看的太清。

看著最後那他秉盡忠誠以待的人連他也不信,至此往後他告病滿朝再不理事。

張良摀嘴連連咳嗽,絲絲血跡滴落纖白絲被,桌旁的藥早被他掀翻一地。

呂后總說白駒過隙,何苦如此逼迫自己?

他也未曾不想,但總有些事讓人無法再食人間煙火,無法再定心。

其實他沒外人看的那樣雲淡風清,他也有喜怒哀樂,只是那些情緒早已埋於心底。

在那人離開漢營前,他曾問他後不後悔參與這群雄雙爭的局面。

那人僅只是淡笑不語的回答他   :  

世人皆言我暴政荒淫,若是負了這名,豈不是言而無信?

對方轉身即去的身影,埋葬太多悲涼蕭瑟。

那人消逝的至此往後,再沒有誰會為自己寒而留朱雀,沒有誰會再雙手奉上漢中裝作被矇騙,只為博得他歡心,再也沒有人會將命剖開放到他面前,告訴他現在就可以殺了他,要不然以後沒機會了,再也沒有人會如此傻。

再也沒有人。

這世道人們皆看得他功德圓滿,成就高於天頂備受尊敬,卻沒人知道他親手打下這大漢時,也親手抹去了自己的一片天。

何其諷刺。

「呵呵...」

張良用力嚥下一口血。

若是秦國當時無發兵韓國,他不會家破人亡,不會誓言反叛,更不會遇見他。

若是楚漢不爭,他便只是韓國的小小子民,惟看朝代更替,如常娶妻生子。

但這都只是空想,沒有若是這兩字。

人生果然如戲場一般,錯過的好似被操弄,不曾見過便不會痛。

項羽被評為蛇蠍,也總說不心狠手辣點許多事忘不了,總說他殘忍。

但其實,他比誰都溫柔,心比誰都軟。

而他們兩人之間,最殘忍的是自己,是那個冷眼看著他烏將刎頸的自己。

連救他的資格都沒有的自己。

張良看著雕欄玉砌的窗外亭臺,無聲的勾起唇角。

忘川之途謠傳水極冷,那看起來始終霸道卻怕黑怕冷的人,一定挺寂寞。

據說三生石畔的道路盡頭是等待相思之人的地方,若有幸能在黃泉棧道上相見-------

就此往後,我會好好牽緊你的手,再不放開。

來世,我們再一起好好活下去吧。

公元前185年,漢初三傑之首張良逝世,謚號文成侯,得年65。

上一篇回作家的PO

回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