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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怪人搗蛋題:長官的玩具》

      一切都是從一根只剩半截的事後菸開始的。

      傍晚五點鈴聲響起,諭示一天勞動的結束。我抬頭望著參天交織的樹梢,光線已昏暗到讓眼睛不適,但仍是看見那兒的樹葉小小晃動著,我猜是風。仰著頭,汗水滑進髮裡,我閉上眼,想感受風。感受……。

      「SB042817!在做什麼!」木林邊,模糊人影猛地惡狠狠大喝一聲。

      突然被指名以及突然的吼聲讓我嚇破膽,睜眸,趕緊跟上同期,繳出工具,加進嚴謹的列隊裡。肅穆隊伍行進在樹林裡,除了衣服摩擦聲外,只剩下腳下踩踏碎石枯葉的聲音。若是被人撞見這景象:一群人面如槁木,像軍隊一般筆直僵硬的隊伍毫無情緒地走在陰鬱森林中,那人一定會嚇破膽。一段時間後,樹木漸漸稀疏,露出一塊林中空地,廊前點著暈橘光芒的平房出現在他們眼前。

      獄長偕同其他西裝筆挺的長官進了屋子正門。整個隊伍依隊長命令行事,從右前排的開始依序從屋子右側進入。跟著回到寢室,我坐在下鋪安靜等待,整寢毫無交流,一批一批沉默地把內務做好,輪流去盥洗,輪流去用餐。

      一小時後,我這一排的下鋪都依令拿起自己的餐卷離開寢室。列隊走在昏暗狹窄的小走廊,迎面而來是另一批已用完餐的隊伍,難受擠得相互迴身避讓,終於來到餐廳後門。

      後門一打開,就洩出如寶石一般的眩目藍光。此空間寬敞,其間有數根圓柱子穿插,整片地上鋪著老舊骯髒的木頭,上頭擺著數百張小圓桌椅。藍光的來源是長型吧檯後的玻璃櫃,這幾乎是餐廳所有的光線了。

      我盲目地跟著身前的隊伍,等著隊伍縮短,緩慢接近領餐處,終於輪到我了,我把餐卷交給吧檯後的先生。他看了一下餐卷後,回身準備,幾秒後餐盤推到我面前。圓桌都被占滿,我端起餐盤坐上吧檯最邊緣的無椅背高腳椅。

      我腳邊的那盆高大龜背竹隱約遮掩,劃分出另一個娛樂小空間,煙霧繚繞,長官們俯身圍繞在一個撞球桌邊,一個撞擊聲響起,色彩繽紛的小球們滾動,連帶著一個清脆進袋聲。另外幾位長官手握銳利標尖的飛鏢,咻地一聲投擲向牆上的標靶。

      我目光移向標靶一旁的日曆,上面的數字不管怎樣都不會變。每日都撕,等到撕下年尾最後一張,下一張又會從今年初開始,始終都是2017年。像一圈銜尾蛇,無限循環,沒有盡頭。就像困在2017裡一樣。

      我低下頭看著映著藍光的食物,一顆流淌著惡臭汁液的皮蛋、黏稠長毛的炒飯。一天勞動下來,肚子的飢餓感讓我頭昏眼花,趕緊長匙舀起開始吃了起來。

      身旁猛地多出一個餐盤,椅子被往後拉動的聲音。

      「喲,SB今天吃些啥呀?」一個爽朗的聲音自左手邊傳來。   

      我抬起呆樣的臉,油亮嘴巴一邊咀嚼,入眼的是一個捲髮寬肩的男人,他眼神有著與這裡不搭嘎的晶亮。我瞥了眼他右心口上方繡的名牌:PB042817。這裡全部的人只有我跟他的名字最相似,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們幾乎同一時間進來的關係。我移開左手臂讓他看看我的餐盤。然後忍不住看向他的餐盤。一片泛青的鮭魚片、發光硬梆梆的油飯。

      「若我沒記錯的話,……哈!果然!」他用長匙挑撥著,飯底下露出一截香菸屁股。「這是我和我最後一個女人做完抽的。她跟我說她懷了我死對頭的種後,我就沒興致抽了。一把撚熄在這油飯上。」      

      「你還記得?!好詳細!」我睜大雙眼,很驚訝。   

      「當然啦!不僅還記得做那檔事的感覺,還記得這油飯在最新鮮時,嚐起來是什麼口感。唉,看看現在,早知道就不要浪費了。兄弟我跟你說,吃下這些生前的廚餘就是讓我們越來越沒有情緒的原因。沒有感受,沒有記憶。」他滿臉不屑地說。

      PB說的話有點道理,我回頭看身後坐滿一圓桌的那些人邊吃邊痛哭流涕,他們是幾天前剛加入的人,每餐必哭。剛來的時候都會這樣,據說是因為看著每餐生前的廚餘都會想起一些生前的記憶片段。我全不記得了。我來到這裡已有一段時間,可這裡沒有時間,只能從不斷增加的人數來感受時間在流動。

      「你的意思是不要吃?」我疑惑,「可是伐木一整天,不吃就會暈倒耶。反倒應該感謝自己生前丟棄的廚餘,要不然現在吃什麼來墊胃啊?」

      他抬手打了我的頭,罵我死腦筋。

      這時餐廳正門打開,一隊長領著三五個不安瑟縮的人進屋,被安排在長官撞球桌邊的復古沙發上等待。隊長將一散著火紅光芒的釘書機恭謹地交給長官,長官抓釘書機往那幾人的拇指快速釘去。

      看著那幾人痛得跪地,接著護著自己的左手腕厲聲哭喊。我翻轉左手,看見手腕上的數字:199X.0X.0X~2017.04.28。前端的數字有些已經模糊,連同當時被烙印的痛楚都一併朦朧了。

      「嘖,我們一科真的很不文明。聽說,二科獄長溫柔多了,嘛,可能是因為二科管理的都是女生吶。」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餐盤。「我想感受,痛,是什麼樣的感覺。」   

      「哦?那你想不想嚐嚐事後菸?」他慧黠的眼睛注視著我。那眼神牽起我內心的騷動,蠢蠢欲動。他能回憶起生前的記憶並擁有感受,我也渴望。

      窸窣聲,PB掌中藏著一小記事本,上面寫了三個字。他靠過來悄聲說,「這是我的名字,秋俸芮。噓,別驚訝,這我從那胖長官辦公室資料櫃裡看見的。哼哼,兄弟呀,雖然沒有看見你的名字,但我有一樣好東西要給你。」   

      「今晚站哨見。」PB拎起空餐盤,俐落起身離開。門板剛闔上的那一秒裡,鈴聲響了。整間餐聽發出急躁椅子餐盤聲,我回神趕緊清理桌面,收拾東西離開。

        凌晨三點,我跟PB離寢,跟走廊上站哨的同期打照面,自屋子右側出來進入森林,到崗位接替上一班的。深夜的森林沒有一絲光線,除了我們的呼吸聲外,只剩黑暗的寂靜。「走吧。今天大隊不會來看。」      

        

      PB走在前頭,我跌跌撞撞跟著,然後光線改變,我發現我們來到邊界了。眼前是一條結冰的河川,對岸是廣袤的漆黑樹林。月光打亮河面,結冰面中央有一詭譎黑洞,隱約聽見底層的緩慢流水聲。

      「把這換上。」PB把一藍色便服丟給我,我一頭霧水,對那衣服竟有熟悉感,褪下工作服換上。PB自胸前拿出一團紙,矮身蹲下。把紙團攤開,裡頭是他的鮭魚油飯。他發出一怪聲,沒多久,黑暗中出現一隻狐狸湊近啃食。

      「這裡面有八號球、母球,還有幾張人間紙幣。你都會用到的。」他拉開一小束口袋給我看。

      「呃!這不是長官的撞球嗎?你偷……。」

      「哦不用擔心,只是拿走兩顆而已,不會被發現的。」他眼中戲謔,笑嘻嘻取出黑色的八號球拿著晃晃,並把束口袋放進我手中,「知道八號球的作用吧?跳躍到未來。現在送你去未來看看吧。」

      「看、看什麼?」長官的玩具還是不要亂玩比較好吧?               

      他眼神閃了閃,笑說,「當然是去看你未來是投胎了呢還是任職了。喔對了,白色母球很重要,一定要交給你心中的那個人,記得回來時要搭純白的計程車。好了,去吧。」

      我不解,他是要我去哪,「等下,PB,秋俸芮。」我喊出他的名字。

      「不用擔心,八號球跳躍到未來,母球返回到過去,就這樣。」         

      我還想多說什麼,慌亂中看見PB舉起手,把那八號球高速猛力往我這擲來。躲避不及,那八號球撞上我胸口,沒有痛楚,可當球融入我胸腔消失時,我感覺喉嚨好像吞下一整顆蛋。猛烈球速將我拖倒,我在河面上滑行,往後仰落進那黑洞裡。

      進袋了。

      我在黑暗的高速下墜中掙扎,希望能抓到什麼東西,咚的一聲,我跌在擁擠的小地毯上,聽見平穩的引擎聲與悶悶的雨聲。我撐肘慢慢起身,發現我身在汽車後座的腳踏墊上。整車安靜黑暗地行駛,我注意到車內不只我一人,寒毛直立,駕駛座上的人影漆黑,在下一個暈橘路燈來臨時,我看見那人半邊的臉,是個駝背黑白髮凌亂參雜的老太婆,她厲色瞥我一眼。我嚇得往後坐上車椅,繫好安全帶。

      車子行駛在夜幕中,雨水猛力拍打車窗,看不清任何東西。我有一股腦的問題想問她,可是她肅穆嚇人,我完全不敢發出任何聲響,以免被揍。車程漫長安靜,不知不覺睡著了,等到我再次醒來,車子是停駛的狀態。

      「謝謝妳載我,呃,可是,不好意思這裡……是哪裡?」我尷尬提出問題。   

      老太婆的回答是彈開我身側的門,我才一下車,車門就關上,亮黑色的汽車很快的消失在我眼前。

      我站在一個乾燥明亮的庭院裡,側耳能聽見海浪聲。眼前是兩層的日式白色別墅,倨在山野間,一側向海。我撥開高及腰處的雜草芒花。所以,這裡就是未來了嗎?

      「懷浦……懷浦?顧懷浦是你嗎?」一個沙啞嗓音突然出現。聽起來好像很久沒有開口說話,可聲音中仍飽含驚訝與疑惑。

      嗯?顧懷浦?是在叫我嗎?這是我的名字?

      我抬頭注視站在拉門外部走廊上的女孩,細細觀察,她穿著白短袖搭藍格子長裙,此刻表情可以說是恐懼,一副快哭的樣子。這儼然是個新面孔,可是我卻可以知道她笑起來很溫婉恬靜,發呆時看起來很無辜。一些情緒濃厚的畫面在我心原跑過。

      話語在我審核之前就脫口了,「我不知道妳是誰,可妳一定是我最眷戀的人。」   

           

      結果她還是哭了。我急忙想上前,她就撲進我懷裡,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緊我。溫暖柔軟的身軀讓我片刻恍惚。「七恩……。」我失神喃唸。

      她就算哭累了,已經停止啜泣了,還是賴在我身上。直到,聽見她肚子傳出的聲音。我笑了出來。我像揣著孩子的哺乳類母親一樣,托抱著她踏上走廊進屋。把她放在椅上,倒了一杯溫水放進她手中。拉開冰箱,我愣然看向她,她一臉尷尬。我闔上幾乎空蕩蕩的冰箱,拎出唯一的蛋與一盒剩飯,在爐上翻炒,找出盤子盛盤。意識到自己熟門熟路成這樣,我嚇了一跳。把湯匙遞給她,我逃進廁所。

      正要拉上拉鍊,聽見背後窸窣聲,我嘆氣大喊,「溫七恩!妳這樣很像偷窺狂!」   

      她困窘一笑,我轉過身作勢要抓住她,她尖叫笑著逃離廁所門口。我胸腔震動,眼尾笑紋浮現。這一定是我們的日常,而她的名字我一定喊過無數遍。   

      看著她吃飯,我跟她要一口,結果那盤炒飯我們一人一口,有一半被我吃掉。許久沒有吃新鮮食物,不曉得是不是與她共食的關係,竟超乎我想像的,美味成這樣。

      在七恩洗鍋碗時,我站在客廳的一面照片牆前,看著同一對情侶在不同地方不同時間甜蜜玩耍的日常照片,一滴淚珠很快劃過頰面。認出照片裡的男人是我。我低下頭深呼吸,我感受到兩種感覺衝擊著。一個是內在的,自內心湧出化作眼淚的悲傷;另一個外在的,我的左手臂像是有外力擠壓劃破,沒有傷口,卻麻麻的甚至有點痛。

      這裡沒有電視網路,只有一台收音機。正在廣播的內容喚回我的注意力,看窗外天空,擔憂開始在我心裡擴散。踏進客廳也聽見了廣播,七恩湊到我身邊,綻出笑容牽起我的手。我們一起上了二樓。

      北歐風的臥房簡單,有一大片面山的落地窗。她坐臥在灰色沙發上,我在地面望著她,告訴她我是怎麼來的。

      她吻了我一口。

      「謝謝你千里迢迢回來我身邊。」   

      我撫摸她的臉,情不自禁把束口袋內的白球放進她手裡,被帶出來的兩顆撞球都沒有了。「妳現在擁有我了。」   

      她慧黠笑著,「You’ve   got   no   balls.」我失笑把她摟進懷裡。

      瞥見她床頭櫃上的殘破小方盒。灰藍色絨質盒面像被嚴重擠壓過,抖著手打開,一個回憶跳了出來。

      那一天是我們外地旅行的最後一天,準備打道回府,可我賴在旅館的電視機前,非要看到球賽結局才肯離開。七恩一方面也擔心雨勢過大路況會不好,只好氣結地坐回沙發上。我偷瞄生悶氣的七恩,走過無數遍腦中的計畫,滿意地摸摸口袋裡的小方盒。好不容易,球賽結束,雨勢也稍停了,我手拿兩袋行李,開車載七恩回基隆。我計畫給她驚喜,先惹她生氣,然後回到家後,跟她求婚。

      望著盒內毫無損壞,光輝溫煦的戒指。我竟然笑了出來。計畫沒有成功真是太好了。

      痛楚又開始了,範圍更為擴展。身體左半側又開始像被硬物撞擊擠壓。      

      記憶跟感受是回來了,可都是片鱗碎甲。

      我下巴輕頂在七恩的頭上。咬牙隱忍痛楚,深吸一口氣,我問,「我是怎麼死的?」

      懷中的人一僵,沉默好久,七恩才輕輕推開我,痛苦地說,「我們遇上山崩。」   

        

      她自抽屜拿出一疊發黃剪報,上面都是跟我死因相關的報導。我又再次笑了出來,因為七恩收集這些,就代表她有在努力接受我死亡的事實。這是好現象。

      我拿起最上面的那張,時間為2017年4月28日,連日豪雨與坡向自然損害而造成崩塌,壓毀堵住隧道,當時行經兩向的車輛反應不及遭到掩埋。傷者數十人,死者兩名男性,一名為二十六歲的顧懷浦,另一名為三十歲的秋俸芮……。

      我閉眼往後仰頭,深呼吸。接受事實。

      「對不起,我沒有好好把妳送到家。」眼前模糊,嗓音如撕裂般軟弱,乞求她原諒。這是我遺憾的事。   

  

      她沒有說話,只是不停掉眼淚。

      她的庭院雜草叢生,冰箱沒有儲食,初遇時她嗓音乾啞,懷中瘦削的身子都讓我擔心。她這樣對待她自己是要讓我怎麼放心,再加上方才廣播中報導的颱風登陸狀況……。她獨自一人回到我們的小屋,我不論怎麼想都不安。

      「七恩,有人知道妳在這裡嗎?」我問,聲音聽起來溫柔,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中被撕裂的痛以及壓在鼻腔下的哭意。

      她沒有回答我,但在她低下的側臉上我得到了答案。這樣不行。這樣很危險。我提步離開。到客廳裡找到她的手機,我喚醒待機,輸入密碼,一次就成功解開,我忽略心中的悲痛,顫抖著點開通話紀錄。

      在我們還在交往時,在我還活著時,我從沒像此刻這樣挖探她的手機過,這種感覺太過痛苦,此刻不是希望她手機沒有任何一封曖昧簡訊,而是迫切渴望能看見所有關心她的通話訊息。希望她跟這個世界聯繫著。希望她活下去。

      紀錄裡只有兩個通話,都顯示為未接,一則時間已是月初了,是催繳電話費的;另一則是五天前,連絡人名字是南書冶。

      這個名字我認得,是我們大學時共同的好朋友。我傳送地址給他。呆愣地看著手機屏幕顯示的時間,放下手機,走到落地前。遠方天邊已混沌渲黑,像一批暗潮洶湧的軍隊,準備進場占領整片天空,士氣兇猛。

      希望他能在雨點落下之前趕到,帶她平安回到山下。

      在那裡沒有時間感,而這裡卻已經是我死後一年了。

      七恩現在二十七歲了,而我卻永遠地停留在二十六歲。

      莞爾,我想起秋俸芮說的八號球跳躍到未來,我這才懂,他指的未來是我死後的人間未來。

      我忽然難受彎身,覺得胸腔遭到壓迫,鼻腔堵住吸不到空氣,左半側身體如被分解一樣。我勉力撐起,回到臥房中,七恩過來抱我,卻突然尖叫退開。我幾乎撐不開眼睛,身體痛到我咬牙悶哼,感覺到全身濕透,衣服上都是泥沙,渾身血滲出。

      七恩眼中充滿恐懼,我想我現在一定是死前的樣子,泥砂石塊鋪天蓋地而下,用著不可抗力自左側灌入車體,穿著生前最後一件衣服站在她面前,殘破身體與面目全非,承受著到死前身體所受的撕裂痛苦。

      我想安慰她,蹣跚往前靠近她。

      「不要過來!」她尖叫。她淒厲哭著,好似跟我一樣痛苦,她閉上眼,猛力把手中的白色母球往我丟來。

      我想七恩在那一瞬間明白了,我把重要的東西交給她,她明白那顆球的作用,能帶我回去,能讓我解脫我身上的痛苦。我也在這瞬間明白,我心中的人,我惦念的人就是最希望我過得好的人。唯有這樣的人,才能讓這顆球起到作用。

      球猛力打到我胸口,隨著那衝力我失控往後跌,撞破臥房內的落地窗,往後仰落進庭院。

      我沒有墜落在草地上,而是跌在人來人往的車站裡。我摀嘴吃力爬起,走出車站,看見右側是計程車招呼站,從那一排色彩繽紛的計程車中我看見了純白色的。

      上了純白色的計程車,我顧不了我滿身泥沙血液會弄髒車內,難受地抵著車窗稍稍喘息,低喃,「對不起。」

      駕駛座傳來開朗的聲調,「沒關係沒關係,我的乘客大多都是這樣的。不用在意會弄髒。但麻煩你繫上安全帶喔。」

      我快昏過去,用盡力氣繫好安全帶。「麻煩你載我去醫院,我好痛苦,嗚。」

      「啊哈哈,真抱歉啊先生,你的目的地已經定位了喔,上了這部車,你要去的地方就只有一個喔。」開朗歡樂的男嗓說,「至於身體上的痛苦,你不用擔心,等到了,就會好了喔。」      

      我想起了秋俸芮說的話。我從報到營區跳躍到人間的未來,此時,我要從人間未來返回到營區。我身在何處,何處就是我的現在。所以,八號球跳躍到未來,母球返回到過去。我放下心休息。

      感覺到車子平穩移動中,司機是位樂陶陶的稀髮老翁。車內乾爽,有雛菊芳香劑的味道。老翁一邊哼歌,一邊剝了一塊巧克力吃。車上的廣播正報導一名某役所第一科的勞役男偷竊後逃逸,老翁很快地把音響按掉。

      我被陽光刺到眨眼,才注意到車窗外是明媚的晴天,行駛在連綿高聳的白堊斷崖海岸線外,我望著那遼闊不斷奔跑的景緻,痛覺慢慢消失,睡著。

      當我再次醒來,目的地已經到了。

      輕柔的叮一聲,電子數字停止。老翁轉過身來跟我收費。我看了一眼跳表,計程公里數居然是四千萬公里。

      我拉開束口袋,袋中已經沒有任何東西,我這才明白那幾張人間紙幣一定是被老太婆拿走了,我慌亂摸摸口袋,摸出一東西,攤開手掌是我的求婚戒指,我沉默看著那戒指好一會。

      「這個……可以嗎?」

      老翁笑嘻嘻開走,我在原地愣了一會,走入森林,一進屋子,就被人挾去見長官。長官一掌拍上我的背,我吐出兩顆撞球,一黑一白。

      因偷走長官的撞球,私自回到人間,本來我的廚餘已經快吃完,可以被指定職位了,與我同期的都已經分發就職了,可是我現下犯了這麼多錯,必須扣留在一科繼續勞役,且未來不得任職,只能投胎。   

      我百口莫辯,人贓俱獲。秋俸芮的玩笑也開太大了,什麼事後菸啊?我非但沒有嚐到事情,也沒有嚐到半根菸。馬的。

回作家的PO

回應(4)


故事很精彩,不過我本來以為結尾會有個什麼轉捩點的,哈哈
可能我電影看太多,對於扭轉命運什麼的有太大期待了。

 
2017-11-15 16:12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我想回「死掉了也很好啊~」,但這樣在其他別的方面好像有點欠妥啊哈哈哈。

放不下的生者,抱有遺憾的死者,兩者接觸,縱使眷戀,還是得道別。
因為生者留不住死者,死者也陪伴不了生者。
道別之後,新的路會開啟。
我覺得懷浦跟七恩再次相見是一種溫暖淡薄的祝福,對彼此。所以其實應該要謝謝秋俸芮XDD

想像生者無法知曉的「死後」,很有趣,我寫得很開心,很好玩XD
2017-11-16 00:41回覆

這篇挺有想法的啊!不過字數部分不要緊嗎?
2017-11-12 23:22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欸?什麼字數?(裝傻)
XDDD
2017-11-15 20:28回覆

謝謝你的稱讚
有點小害羞嘿嘿
這個名字是我目前取到唯一可以看的了哈哈哈
2017-10-20 22:23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嘿嘿^^
(・ω<)
2017-10-22 19:29回覆

這個設定還是第一次看到,不過很好看
2017-10-19 23:45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按斯帝安   :  )
妳的名字好酷
謝謝妳 
2017-10-20 21:11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