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円的命運

這件事最近才有了結局，但先說說三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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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公已經失智有好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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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失智老人說是辛勞，其實也很有趣。本人一生中最經典的對話，就是阿公在明知道我是他孫子的狀況下，一本正經地，和我討論「兒子（就是我爸爸）是否應該去念醫學院」！其腳色之倒錯，邏輯之混亂，但又可以感受到阿公當年擔心兒子的憂慮。若非身歷其境，實在無法想像。即使身歷其境，也難以用文字表達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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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也是類似，在半夜時阿公忽然大叫：「小野學長的錢！要還給小野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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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類似幻聽或幻想的狀況，幾年來也習慣了，於是和看護一面用語言安撫，一面注意血壓等生理指數。但是阿公這一次卻很執著：「去！去我看診桌的大抽屜！裡面的暗格，有要還小野學長的錢！那是救命錢！一定要還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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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激動，但我已習慣處理這樣的狀況。於是給阿公按摩舒壓，喝了一點有鎮靜作用的飲料後，就讓他先睡了。第二天起來再問他小野學長是誰？他也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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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近，阿公算是走到了人生最後一段，幾度進出醫院，還數次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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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阿公曾經是這有些偏僻的地方，唯一的在地醫生。鄉里長者有聽到消息的，幾乎都來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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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南部來的老先生，竟是阿公當年在日本的學弟。雖然年紀相若，但難得的腦筋相當清楚。我也不知為何?就和那老先生問起這件事，本來幾乎忘記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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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聽完卻不由得流下淚來：「原來當年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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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握著阿公的手，雖然這時阿公已沒辦法反應。老先生說到：「當時戰爭打到最後，醫學院的學生也要去部隊服務。如果不想分發到危險的地方。有個大家都知道的方法，就是去賄絡教官，但當時我們也沒什麼錢。小野學長……小野學長父母早因為意外去世了，本來有個女朋友，聽說也病逝了。可能因為這樣，他借錢給你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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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我急忙跑回老家，打開了當年阿公執業時的辦公桌。果然看到了阿公說的救命錢。非常舊的散鈔用報紙包著，看來很多，但數了一下只有50円。那張報紙卻是怵目驚心！應該說是張剪報，報導往南洋的運兵船，被潛艇擊沉的消息。上面有「運命のお金」的毛筆字，一看就知道是阿公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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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50円到底算多還是算少，但這確實是決定了二人命運的錢。阿公其實知道這結果，也因此一直放在心中，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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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最後，只能再向阿公報告過後。買了金紙，將剪報與舊鈔都包裹其中。這恩情其實造就我們家族的延續，但全家都不夠格還這筆錢。只有請阿公未來再和小野學長道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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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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