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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無色的夢

      注意:這是六年前寫下的故事,因為放的平台已經結束營運,所以我把一些過時的表現修正後放在這邊,希望可以給喜歡BL的人,看了有不一樣的感受。這是敘述一個為了心愛的人對父母、社會所作出最後抗爭的悲傷故事,沒有大家最愛的肉,也沒有糖吃,看完這段話仍有興趣的人請往下看。

      我明白自己正往下墜落,但我無意掙扎。

      也許是因為我在等待,等待一個和地面狠狠親吻的機會,好讓自己痛醒,回到平等的無色世界裡。

      凜冽的寒風爭先恐後地在我頸邊呼嘯而過,皺著眉彷彿以為這樣就能降低溫度似的,站在這有三十層樓高的樓頂,我連防護欄都還沒摸著就感到一陣頭昏。

      趕緊退了好幾步,我邊看著字體歪斜的一紙遺書,一邊喃喃地咒罵著恩格斯,明明就知道我有懼高症卻偏偏派自己來樓頂採證。

      最愛高空彈跳的小龐倒是可以落得清閒,拉完警戒線只要到處找找有沒有失散的『骨肉』就好了。

      看回遺書,我可以很篤定這絕對是自殺。應該說,光是遺書本身的存在就可以確定自殺了,只要確定字跡是本人的話。

      所以我想,我應該可以這樣和恩格斯報告,然後趕快回到可愛的地平面上。

      於是我便索性拿起對講機,準備報告時,恩格斯那慢條斯里得令人火大的聲音卻搶先響起。

      「小白,你可以下來了,有人自首了。」

      「什麼!?」

      死者瑞普.喬格拉,二十八歲,非裔美國人,壯碩身材,為一大賣場的清潔工,報案時間為今天早上九點五十三分,由於地點具有一定人潮,有不少目擊者看見喬格拉的墜樓畫面,目擊時間與推估死亡時間一致,樓頂有喬格拉脫下並整齊擺放在防護欄邊的運動鞋,鞋底下壓著一張對折的白紙,是遺書。幾乎可以推定為自殺,但理由必須有待詳明。

      而前來自首的……

      我翻頁,看著大概是沒幾分鐘前才填好的資料,還沒乾的墨水都髒了我的手腕。

      挑眉,我盯著那歪斜的字體,似乎覺得有些眼熟。

      剎那間,腦中閃過一種可能,我拔腿衝向證物房,東翻西找了番後,隨便在走廊上攔截了個人。

      「遺書呢?遺書在哪……」

      那人只是笑了笑。「布拉漢警官你新來的啊?剛回來的證物當然會在鑑識科那裡啊。」

      該死的。

      我用力往自己的額頭呼了個巴掌。

      「叩、叩!」

      前來應門的另一名警官,把門版拉出一條縫隙只露出了臉,在看清楚是我後,忍不住整個人跑出來抱怨。

      「組長不是早讓你來了嗎布拉漢!」

      「抱歉……想起、來……有些事……」我氣喘吁吁地說,手裡拿著已經裝入透明證物袋的遺書。

      「真是的,幹什麼去了你!」不斷抱怨的警官名叫安米、雷.安米,他皺著眉瞪著我,然後無奈地開始敘述裡頭的情況。

      「裡面的那傢伙,基德.卡格蘭,跑來自首後,突然要求一定要見到和他斷絕關係的父母他才肯說出主謀是誰……」

      「自殺就自殺幹麻搞得這麼複雜……」安米幾乎在哀號了。

      我點點頭,趁機平復著自己的呼吸。

      然後我猛地停住呼吸,大叫:「主謀!?」

      「是啊,他說是有人逼他把喬格拉給推下去的。」

      「那組長知道他的要求嗎?」

      「知道。已經派人去連絡卡格蘭的父母親了。」

      「那就等他父母來不就好了,何必叫我來問話?」該死的恩格斯。

      「也許是讓你來看著犯人吧?……真是的,我的早餐吃到一半,午餐又吃不了,Shit!」

      我默默在心裡咒罵著恩格斯,見安米摸向自己的耳垂,於是趕緊搬出『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笑容。

      我知道那是他感到困擾或煩躁時定會出現的小動作。

      而我會這麼肯定是有原因的,因為每次和我在一起行動,安米總是會不由自主地一邊摸耳垂,一邊碎碎唸。

      只是這次,到底是因為我讓他等了將近一個小時,還是是裡面那位老兄的緣故,就不得而知了。

      「資料你看過了吧?」安米問。

      我面帶微笑地點了點頭。

      雖然,我只看了他的字跡而已。

      「我猜是那玩意兒來著。」安米說,眉間攏得更緊。

      「什麼?」

      「Gay啊還什麼,兩個大男人租一間單人房,還被父母斷絕了關係,絕對是那個!」

      「這樣啊……」我點點頭佯裝同意,雖然我認為安米太過武斷,不過這的確是個殺人的好理由,三角關係導致墜樓慘劇,嗯,真是個好標題。

      「我猜他們去看電影一定是互坐對方隔壁!」

      我嘆口氣,不以為意,然後指了指裡面。

      「接下來我來吧,你可以走了。」

      「那就拜託你了。」

      安米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把這燙手山芋交給了我。快步離開。

      我望向手上還沒認真看過的資料。

      深吸口氣,扭開門把。

      一邊問話一邊看,應該OK吧?

      我走進去,順便帶上了門。

      坐在僅擺放一座檯燈的鐵桌旁,一頭棕髮、看來略瘦的男人將頭埋在雙臂之間,聽見開門聲後,緩慢地支起身,兩手支持著垂得低低的頭。

      「嘿,老兄。」我盡力笑得平易近人以釋放出我的善意,儘管他低著頭看不見。

      拉開椅子,我坐了下來,一邊瞄著資料。

      「……卡格蘭先生……請問我可以叫你基德嗎?」

      「隨你便。」卡格蘭仍是不抬起頭來。

      「那麼基德……我是懷特.布拉漢,很高興認識你。」

      「你不會是來聯誼的吧警官,直接問吧!反正我不見到我父母是不會說的。」

      嗯,態度真是強硬。

      「……我知道。」

      好,對話結束。

      沉默就這麼理所當然地蟠踞在我們之間,我望;著卡格蘭始終低垂的頭,將兩手手肘靠桌面,雙手手指互疊交錯,像個心理醫師般地先是低頭沉思了下,然後開口。

      「可以和我說說,你和喬格拉是怎麼認識的嗎?」

      卡格蘭沒有回應,但我猜他正懷疑我是不是企圖從中套話。

      我搶在他之前開口。

      「只是聊個天,就當打發這段等你父母的時間,好嗎?」

      「我是來美國唸商業的,因為我父母是觀念很傳統的英國人,不喜歡大剌剌的美式文化,更不想要我被帶壞。所以他們就乾脆辦了移民,我們全家人一起。」

      原來是英國人,怪不得我從剛剛就覺得他口音不夠道地。

      而在聽見卡格蘭是來唸書的學生時,我這才發現資料他的年紀連二十歲都未滿,還是個十足的小鬼頭。

      可見是相當的冰雪聰明才能考上那間學校啊……

      卡格蘭頓了下,接著繼續說。

      「雖然他們不喜歡美國,但他們卻從不反對我喜歡的東西。說我的夢就是他們的夢,允許我以後在美國求職……」

      「我知道美國有些地方治安特別差,所以那天我不得不經過布魯克林的時候,我真的很小心……」

      一個神色緊張、草木皆兵的白種小子。

      如果我要找人下手,就絕對不會漏掉這種的。

      「就是那天,當我發覺身後似乎有好幾道視線時,瑞普不知道從哪衝了出來,拉了我的手就往暗巷跑,沒多久就甩掉那群盯上我的人。」

      「他笑著說布魯克林是他從小的遊樂園。我嚇呆了,一個勁兒地看著他黝黑的肌膚,他只是不在意地扁扁嘴。『沒什麼,和你比起來是黑了一些』」

      卡格蘭一邊慢慢說著故事,我注意到他的肩膀,似乎有著微微的顫抖。

      「他是大賣場晚班清潔工,必須把三層地坪數奇大的樓層給掃、拖乾淨。瑞普常常整個半夜都在工作。但有時他會讓我偷偷溜進去,和他聊一個晚上的天。」

      「瑞普總是在快要天亮時,在後門露出那一排白得刺眼的牙齒笑著目送我離開。」

      「我後來才知道,他邀我出去玩的時候所說的休假都是騙人的。他好幾次都翹班,被經理發現,還差點被辭退。」

      「而當他笑嘻嘻地向我轉述他被扣薪三個月時,我真的覺得他瘋了。」

      卡格蘭肩膀的顫抖越發明顯了。

      「雖然瑞普是個瘋子,我卻漸漸發現這個瘋子,給了我全新的世界。」

      「在我和瑞普發現我們是兩情相悅後,我用自己存下的錢,租下了離市區不遠、最便宜的單人房。」

      「我經常翹課,用白天和瑞普在一起,晚餐再回家,再等父母熟睡後偷偷溜出去,到他的大賣場幫他一起工作。」

      「漸漸地,我連課都不上了,甚至考試我都沒考。」

      我屏息。

      「……終於學校寄到家裡的成績單被父母看見了。」

      「我父親非常震怒地盤問我成績的事。」

      「我明白紙包不住火,所以便說出了瑞普的事情。」

      「但我保留了自己和瑞普相戀、及在外同居的事,想先看看父親的反應……」

      卡格蘭停頓,握緊拳頭。

      「他居然要我跟黑鬼趕快絕交!天啊!他說的是瑞普!」卡特蘭一拳砸向桌面,砰然作響。

      「……於是我便逃離了那個家。」

      「但我仍舊相信父親只是說氣頭話罷了,只要改天等他氣消了,好好和他談他一定能夠理解――」

      「但是我錯了。」

      「當我準備再一次和父親好好談談時,才走上了樓梯,正要彎進家裡位置的那條廊道。就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從我家門口走出來,和我父親交頭接耳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躲在轉角,我想要偷聽他們的對話內容,卻因為距離,我怎麼都聽不清楚。」

      「後來陌生男人大聲笑了起來,幾乎鬼叫般地吼:『我辦事你放心!我一定會趕他走的!』」

      「我終於弄明白,那陣子瑞普身上不明的傷口是怎麼來的了。」

      「那個瘋子每次都笑嘻嘻地說他只是在樓梯滑倒……」

      打開家門,我衝著那個正看著電視的男人,以幾近肯定的口氣歇斯底里的質問他:「是你!是你請人去傷害瑞普!」

      太過醜陋的真實,朝著我對父親的美好想像齜牙咧嘴地不斷吼叫。

      我的淚水跟憤怒一發不可收拾,我瞪著那我從來沒有看過的、父親那麼心虛的表情。

      和瑞普的笑容鮮明的對比更讓我瀕臨崩潰。

      「你是我的父親……你居然做這種卑鄙的事……」儘管我的臉濕成一片,我仍張口大吼,不理會一旁拉著我的手臂的母親。

      「……住嘴!你怎麼可以罵你父親卑鄙!我這是為了你好!你想要你的未來變得跟那黑鬼的膚色一樣黑是嗎!」

      我簡直不敢置信自己敬愛的父親一再地汙辱我所愛的人。

      我像是失去理智地似的,用著這輩子最大的力氣,彷彿要向世人宣告般地嘶吼:「他是人!!!他有名字!!!他叫瑞普.喬格拉!!!他是我――」

      「不准說!你敢說出來就斷絕父子關係!」我父親瞪大著血絲佈滿的雙眼,大聲斥責打斷了我。

      無言的對峙。

      我轉頭望向緊拉著我的手臂、搖著頭哀求我的母親。

      我朝她笑了。

      然後我轉頭面向父親,毅然決然地。

      「我愛瑞普。」

      我伸出手,輕輕蓋在卡格蘭顫抖且緊握的拳頭上。

      沒預料到我的舉動,卡格蘭下意識地抬頭。

      我這才看清了卡格蘭的長相。

      白皙到毫無血色的肌膚、一副標準的盎格魯薩克遜式長相。

      有著符合他年紀的稚嫩,和一股超越他年紀很多很多的滄桑。

      而他湖水藍的眼眸中,似乎,還隱藏著什麼。

      而傾聽者的姿勢維持了太久,我忍不住撐起腰桿,扭動著我痠痛的筋骨。

      瞄見自己大腿上擱著的那紙遺書,我立刻想起一兩個小時前自己奔跑的目的。

      「這個,字跡是你的吧。」我晃了晃手中的透明證物袋。

      「那是我的遺書。當然是我的字跡。」卡格蘭一副理所當然地笑了。

      我也理所當然地被搞糊塗了。

      但我還沒來得及搞懂,敲門聲就響了。

      「基德.卡格蘭的父母來了。」

      我聳聳肩,只好站起身轉開門鎖。

      只見欠扁的恩格斯和一對高齡夫婦站在審問室門口。

      白髮蒼蒼的老人馬上就破口大罵:「殺了人還好意思要求!還不快說是誰指使的!」

      卡格蘭轉頭看向門口盛怒的老人,失笑出聲。

      「就是你啊……」

      這讓全場都出乎意料的答案一時之間凝結了空氣,卡格蘭的肩膀不正常地抖動,額頭出現豆大的汗珠。

      我開始覺得不對勁。

      「……是你逼我的。」卡格蘭氣息紊亂,胸口大幅起伏。

      他忿恨的眼神刺得老人無法言語。

      「……是你!!!是你們有色的目光殺了我和瑞普!!!」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察覺卡格蘭的話有哪裡怪異。

      我只看見了他緊握多時的拳頭鬆開,露出那片瘀血滿佈的掌心。

      接著他的身軀便癱軟地往一旁倒下。

      「……基德――!!!」

      ――我終於明白,那湖水藍的波光裡,隱隱透出的,是絕望。

      卡格蘭死了。

      卡格蘭在來自首前便已服下了毒。

      毒性並不猛烈,而且必須經過幾個小時才會發作,所以及早送醫的話,是可以洗胃獲救的。

      這種毒有幾種預兆,先是肩膀顫抖、呼吸不順、異常出汗,接著就會暈眩、昏倒,然後喪命。

      而根據司法解剖後的說詞,卡格蘭體內除了被檢出的毒以外,也發現其他化合物,將所有元素重新排列後的結果,得到兩種市面上販售、極容易入手的清潔用品。

      據了解,卡格蘭的父親以前曾是大學的化學系教授,原本希望教導兒子和他一樣從事化學研究,所以被傳授了許多化學知識,毒物學更不用說了。

      那麼卡格蘭服了毒卻來自首的目的是什麼?

      他一開始強硬地不肯說明,直到我來了他的態度才被我軟化,但他始終低頭,不讓人發現他身體的異狀。

      那種毒物的發作時間根據比例而不一致,而就算他的毒物知識可以幫助他控制時間,但他不可能篤定他那斷絕關係的父母會在他發作之前趕到。

      他瘀血的掌心就是最好的証明。

      是被自己的指甲不斷施以壓力造成的。

      也就是說,他以疼痛來保持清醒。

      再換言之,他其實早就該倒下的。他很清楚他所服下的毒,一旦昏倒便不可能救活了。

      所以他一直在試圖保持清醒,來等待他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父母。

      是什麼原因,讓他必須以這種迂迴的方式……

      不管如何,這都不是最令人不解的。

      最讓我介懷的,是那紙在樓頂被找到的、有著卡格蘭字跡的遺書。

      『我明白自己正往下墜落,但我無意掙扎。

      也許是因為我在等待,等待一個和地面狠狠親吻的機會,好讓自己痛醒,回到平等的無色世界裡。』

      我無法得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卡格蘭說那是他的遺書,自然是他的字跡。

      那麼不自然的,便是他在遺書裡明顯透漏他跳樓的意圖,但最後卻是服毒自殺。

      證物房裡,我坐在桌角邊,手裡那紙被裝在透明證物袋的遺書,現在是我最大的課題。

      A為什麼寫好了跳樓的遺書,卻還是服毒自殺呢?

      嘖,這是哪門子不得而解的腦筋急轉彎啊,不會去問本人啊!

      警察真的得什麼都會,又是偵探又是心理醫師,現在自己還得跟死人玩神經衰弱,真是夠了。

      「叩、叩!」

      我望向門口。

      欠扁的恩格斯對我痞笑。

      「有事嗎?組長?」我繼續看回遺書,怕自己要是多看幾眼那還帶點燦爛的笑容,等等會把持不住。

      嗯,是拳頭,別想太多。

      「陷入難題了?」

      「正如你所見。」

      「那,進展到哪了?」

      我抬眼看了看抱胸靠在門口的恩格斯,他淡金色的髮絲被日光燈照得耀眼。

      應該說他整個人就是個大燈泡,打擾自己和遺書套交情。

      「這封『喬格拉的』遺書是卡格蘭的字跡。」我皺皺眉,開始說。

      「嗯,我知道。你報告過了。」恩格斯撇撇嘴,點了點頭。

      「卡格蘭說,那是他的遺書,所以當然會是他的字跡。」

      「嗯,這個我也知道。你也報告過了。」

      我抬眼瞪了下恩格斯。

      恩格斯只是聳了聳肩。

      「所以我在想,既然這是他的遺書,裡面也充分地表達了跳樓的決心。」我頓了頓後,繼續說。

      「那麼,把喬格拉給推下去後,他跟著跳下去就好了,何必刻意服了毒還來警局自首呢?」

      恩格斯煞有其事地摸起下巴,點了點頭,像個政治家敷衍國會質詢般敷衍地嘟噥幾聲。

      「嗯……這真是個難題。」

      我暗暗地嘖了一聲,細如蚊蚋地。

      恩格斯轉而一笑。「不過恐怕,你的難題又要再加一條了。」

      他接著高聲宣布。

      「瑞普.喬格拉的真正死因是腦瘀血造成的暴斃,雖然因為他的頭直接著地,腦袋碎了一地,但後腦卻完好無缺,被解剖出瘀血――」

      我忍不住打斷他:「目擊者說的墜樓時間不是和死亡時間一致嗎!?」

      「在喬格拉和卡格蘭租的單人房裡,找到了沾有喬格拉皮脂的保溫窗簾,大概就是用那個包裹屍體,延後了死亡時間吧。」恩格斯的表情逐漸凝重,「他的後腦有遭受到重擊的凹痕,很有可能是人為,只是找不到凶器沒辦法確定是不是卡格蘭造成的,而根據他自首的說詞裡,只提到有人逼他把喬格拉推下去而已。」

      「這可麻煩了。死因和證詞不符,總不能硬把罪安在卡格蘭頭上,而且外頭開始聚集一些媒體在質問了……」

      看著恩格斯凝聚的眉頭,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也只有這種時候,恩格斯的表情才會擁有應當的嚴肅。

      很難得地,我被恩格斯瞪了。

      他的臉上絕對寫著:『你瘋了嗎?結不了案你笑什麼笑!』

      不可置否地我掏出口袋裡的錄音筆,得意地晃了晃。

      「我想我知道誰是犯人。」

      恩格斯就這樣愣在門口,目瞪口呆。

      半响,他搖搖頭,無奈地投降了。

      「叫你去和卡格蘭泡茶聊天果然是對的。」

      在我和父親斷絕關係往來後,父親對瑞普的騷擾仍未間斷。

      恐怕是因為老來得子,父親怎麼樣也不想讓我這個唯一的寶貝兒子誤入歧途,於是使盡各種手段想要逼退瑞普。

      但不管做什麼,他都只見證了瑞普和我之間的堅定不移,甚至他想過要把我直接綁回家也失敗了,他把我保護得好好的。

      我曾經一邊吸著鼻子著替瑞普包紮傷口,一邊哽咽著說:「我們還是分開好了,讓我回家,這樣你就不會再受傷。」

      瑞普只是激動地抓了我的肩膀,不管瘀青的嘴角被扯動會有多麼痛,他每個字都唸得用力。

      「沒有你!我的傷永遠都不會好!」

      「就是……那個……」瑞普咬著還在滲血的嘴唇,絞盡腦汁地想遍所有他學過的修辭法。

      「這裡……」他鬆開我的肩膀,一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另一手放在我的。「我的心如果被你帶走了,空空的,我會沒有辦法活下去的。」

      然後,用著比任何一部電影男主角求婚時都來得誠摯的表情。

      「你願意,讓我給你幸福嗎?」

      我破涕而笑。

      明明不久前才因為父親的搗亂他才被辭退的。

      「我怎麼可能……」刻意地放慢,此時此刻我真是愛慘了瑞普那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的表情。

      「我當然願意了!大白痴!」

      瑞普生氣又好笑地捏了我的臉。

      一片笑聲中我們緊緊擁抱。

      顫抖的指尖緩緩伸向瑞普的鼻下,我不禁屏息。

      沒有。

      我緊咬著嘴唇,咬到破皮流血了我仍不願鬆開牙關。

      瑞普沒有事的,我沒有必要哭。

      我低下頭,貼在瑞普的胸膛。

      沒有。

      我抬高了頭,想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給塞回去。

      我埋進瑞普的懷裡。

      還是很溫暖。

      我伸手抱住瑞普的腰。

      通常這時候瑞普總是會用他的雙臂回擁住我。

      但是他沒有。

      我放聲大哭,把瑞普的頭緊緊貼在我的胸膛。

      瑞普一定又在賴床不起,老是要等我的早安吻他才肯張開眼。

      我瘋狂地吻著瑞普的額頭。

      瑞普沒有張開眼。

      我終於無法自持,崩潰地放聲大哭。

      我顫抖地撫摸瑞普微涼的臉頰,接著是嘴唇、鼻子、眼睛、眉毛……

      我的手指伸進瑞普那頭又捲又亂的髮絲,它們都還有著溫度。

      直到我摸向後腦,那塊陌生的、凹陷進去的頭皮。

      我想起了昨晚在我的追問之下,瑞普終於肯說出他遭到流氓襲擊的事。

      瑞普說他只是陪他們玩了一下。

      傻呼呼的笑容依舊。

      我把瑞普抱得更緊。

      是我的錯。

      我應該要檢查他的傷勢的。

      瑞普太過樂觀了,他一定以為那沒什麼大不了。

      我不敢相信父親居然心狠手辣到這種地步。

      這醜陋的真實又再一次地模糊了我的視線。

      明明,再過一天,我就可以和瑞普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國度――

      明明,昨天晚上,我還做了一個無色的夢――

      ――這是我,最後的抗爭。

      走出警局後門,我東張西望了一番,在確定沒有媒體後,我鬆了口氣,終於走入人群,我默默地替警局內仍在奮鬥的同仁祈禱。

      在卡格蘭的案子結案後,引起很大的輿論。

      造成喬格拉後腦凹痕的小混混們、和雇主的卡格蘭父親,各被判刑入牢。

      許多平常根本沒聽過名字的同志團體開始遊行,還有一堆自稱金恩博士後代的人出來演講,綁走了新聞、報紙、雜誌好幾天的標題。

      溫和一點的,只在談論性節目說說大道理。

      激烈一點的,就放話等卡格蘭的父親出獄後要殺了他。

      什麼『請以正常眼光看待我們。』……

      我對這種自以為的正義嗤之以鼻。

      很簡單。

      你會要求正常看待一對男男或女女的情侶,你會要求不要歧視黑人、印地安人。

      但是你會要求正常看待一對男女情侶嗎?你會要求不要歧視白人嗎?

      基本上那些道貌岸然的學者在強調這些問題時,本身就是個問題。

      在警局裡的電視聽他們在節目裡廢話,去酒館看足球主播還會順便提一下,回到家看晚間新聞又是一堆專家在分析。真是夠了。

      走在路上,旁邊兩個男人正在互相發表著我不想聽到的狗屁論。

      害我忍不住也要學者一下。

      雖然我很排斥電視上那些沒頭沒腦的猜測,每天都在真相大直擊。

      但儘管像我這樣深入核心的警官,也仍是無法真正了解整件案情。

      卡格蘭生命中最愛的兩個男人,一個是他父親,一個便是瑞普.喬格拉。

      以下便是我個人的推測了。

      敬愛的父親近乎直接地間接造成了自己戀人的死亡。

      他想要報復,但又不忍年邁的父親坐牢,所以他把喬格拉從頂樓,以頭朝下的方式來破壞屍體,不希望真正死因被發現。

      放棄了跳樓,他把自己的遺書用喬格拉的運動鞋壓在防護欄邊,佯裝成自殺。

      他再服下了自行調配的毒藥,到警局自首,把罪名扛下,並且要求和父母見面。

      然後就在父母面前,結束他最後的抗爭。

      只是事實是否如我所想,無法、也無從得知了。

      而結案後第二個月的今天,仍是會有些媒體想炒些話題,不斷地圍堵警局。

      幸好卡格蘭的母親瘋了,不然那些記者鋒利的言詞可是比喪失精神還要更椎心刺骨。

     

      通過紅綠燈,走近我刻意停在星巴克附近的車子,站在計費器旁,我掏著鑰匙。

      「嘿,小白!」

      是恩格斯。

      連警局外都得碰到他,真是夠了。

      「組長?有事嗎?」我甩著車鑰匙,希望他可以識相點讓我走,時間就是金錢啊。

      「沒事啊。我也正好要走了。」恩格斯的視線終於掃到我的車鑰匙。

      「趕著和艾咪吃飯啊?」

      「是啊是啊,人家今天還帶了父母來,這麼重要的日子,如果被長官拉著閒扯淡而遲到就不好了。」

      「是喔,對了你明天早餐可以順便幫我帶嗎?我要麥當勞的三號餐、星巴克的咖啡――」

      「……」

      言下之意這麼明顯還會沒注意到的,我想只有恩格斯了。

      「是、是……組長,我明天會幫你買早餐的。我很急,我先告辭了。」我趕緊隨便應付幾聲,便要走去。

      至於他到底要我買什麼早餐,老實說我根本沒有在聽。

      反正恩格斯的優點就是什麼都吃。

      「好吧!我也要去玩具反斗城幫我兒子買噗噗!」

      我瞪著恩格斯燦爛的笑容,不敢相信他好意思對下屬裝可愛。

      「好啦好啦!幫我跟艾咪問好!明天見!」恩格斯揮了揮手,終於肯放過我。

      我看著恩格斯的背影隱沒在人群裡,緊繃的肩膀順勢頽下。

      「嗶!」

      我拿出手機,屏幕上跳出一封訊息,正來自自己的未婚妻。

      「六點在查爾林餐廳……」我對著手機喃喃。

      抬頭看了看天空,已是近晚的淡紫色。

      街燈不知不覺間已亮了起來,店家招牌七彩似的燈光也隨之綻放。

      「……無色的世界啊。」

      不知為何,我想起那紙遺書。

      說不定,那遺書留在那兒的原因,並不是要偽裝成自殺?

      說不定,那根本不是遺書,而是向世人的宣告?

      失笑出聲,這假設也太沒根據。

      接著我按了按手機,找到一封六年前的今天,無標題的一封簡訊。

      或許世界上,每個人都有過或有著一個無色的夢吧。

      只是那終究會是夢。

      人們會發現,他們只能選擇和這世界的顏色同化。

      或者,

      化于歸無。

      望著手機屏幕,我的眼眶乾澀、心情平靜。

      很快地我把手機收入懷中口袋,連忙上車發動,準備趕去會合的餐廳,和未來的岳父岳母一起慶祝自己的生日。

      很快地,在車水馬龍之中,我漸漸地擺脫了那些隻字片語。

      ――『祝你生日快樂,我最愛的小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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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1)


我喜歡這篇文章。
儘管它悲傷又沉重。
有一種CSI系列影集式的扭轉感,我覺得很有意思。
這是一篇很有意思、很有意義的文章呢。
2016-09-07 18:16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能讓您喜歡是我的榮幸
我會繼續寫下去
感謝留言
2016-09-07 19:01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