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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數的葬禮

      在一陣翻箱倒篋後,顏曉總算找出在美妝店買的九十九元除毛球機,她把在床上的雜物推成一堆,攤平淺灰色的針織高領上衣,小心翼翼地去除上面的毛球。除毛球機很小,顏曉拿了一會兒覺得手有點麻,她關上開關,整理會兒雜物再繼續動作,反覆幾次,才用衣架掛好,前後檢查是否有漏網之球。接著,顏曉取出一雙米白色的牛津皮鞋,用軟布沾點鞋油慢慢擦拭。

      李婕是顏曉的友人,精確一點地說,他們是網友。顏曉總藉由網路社交軟體和李婕保持聯繫,鮮少面對面的交談,如能聚會,總是他們的共同朋友陳云邀約,卅人一起逛個街吃個甜點。

      這陣子顏曉和李婕陳云的見面趨於頻繁,這樣的狀況開始於去年聖誕節的聚會。那晚,李婕神采飛揚地公佈自己的婚訊,整個人閃亮得不可直視,所有的聖誕燈飾都因而失去亮度。李婕的閃婚,顏曉未曾預料卻也不難預料,李婕是她最憧憬的那種恣意任性的人,不會被什麼為難,也不為什麼為難誰。

      三個月以來,顏曉瀏覽群組裡李婕和陳云丟上去的各家婚禮攝影心得、喜餅的樣式、婚紗妝容與婚鞋等等,那些圖片與文字在電腦螢幕上閃爍重疊,顏曉的雙眼被晃花,它們變本加厲終而模糊迷濛成一陣霧,顏曉甚麼也看不見,在裏頭毫無方向,只能等待它散去。

      這天,顏曉起的很早,她細緻地上了妝,套上前晚準備好的衣物,在全身鏡中仔細打量自己的穿著,又用滾筒黏去深灰色毛呢圓裙上的棉絮。李婕曾這麼對顏曉說過:「曉曉你雖然很高,但有個缺點,腿不長。」自此之後,她老買高腰的裙子,不論短裙長裙或及膝裙。顏曉確認好衣著後,才準備套上皮鞋,卻被一通電話打斷。

      顏曉褪去身上的衣物,空氣濕冷,她卻在發熱。她看著為李婕婚禮而準備的深藍色蕾絲洋裝,背後的拉鍊怎麼樣也無法順利拉下。這件蕾絲洋裝除了深藍色就是白色,當初在選色時,陳云覺得藍色太憂傷,推薦顏曉另一款類似但有紅色的洋裝。

      「我覺得這顏色更適合我。」顏曉她說。

      顏曉在侍者的協助下脫掉駝色的羊毛大衣,她遠遠地就看見神色沉靜的李婕獨自一人坐在那裏。她藉由反光的落地窗窺見自己的身影,洋裝的設計依舊遮掩了她不佳的比例,沉靜的藍色還是襯得她的膚色溫潤白皙,只是此時的憂傷早與彼時相異。

      「他老回我『我要問我媽』……」李婕搖晃著高腳杯中的紅酒,眼神清明,「我媽我媽──這個婚他媽的是和他媽結還是和他結?」

      「我想要的關係啊,是跟質數一樣,除了我,就是他。」李婕輕輕地、輕輕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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