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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我的不完美愛情:Candy Kiss》

英國曼徹斯特,二零零四年十二月。

推開連鎖咖啡廳的玻璃門,楊巧樂一如往常地用流利的英文點了一杯熱焦糖拿鐵內用。

現在正值聖誕假期,為了假期後的考試,比起擠滿人的圖書館,隻身來到英國留學的她延續之前在臺灣的習慣,每天揹著她的豬鼻子後背包到咖啡廳報到。

她總是坐在離吧檯不遠、最角落的位子,燈光充足卻又不至於被進進出出的顧客打擾,而且一待就是會待到接近打烊的時候才收拾離開。

今天是聖誕夜,大街上到處都是頭髮高高梳起、濃妝豔抹的男男女女,因為酒精帶來的燥熱,使他們就算穿著短袖、短裙仍可以抵抗十二月刺骨的寒風。

他們手上拿著各式各樣的酒,時而仰頭高歌,時而大聲嚷嚷,從這間酒吧走到那間夜店,即使醉了也不歸,準備狂歡一整夜。

楊巧樂停下手邊的工作,隔著咖啡廳的玻璃落地窗,看著比起以往還要熱鬧好幾倍的街道,默默地同情今天還需要上班的店員,也為自己已經來到英國一年卻還是無法融入當地的夜生活感到無解。

就在這時,一位金髮碧眼的女店員用道地的英國腔告知楊巧樂打烊的時間快到了,見楊巧樂瞥了一眼電腦螢幕右下角寫著八點五十後露出疑惑的神情,女店員才接著說道:「我們聖誕節會提早一個小時打烊。」

聞言,楊巧樂笑著回了一句「沒問題」後,收拾完便起身離開,走出門前也不忘回頭和店員們說聲「聖誕快樂」。

走在人山人海的人行道上,時不時被人有意無意的碰撞,感到有些不耐煩的她決定走人煙比較稀少的小路回宿舍。

和吵鬧的大街相比,這條路顯得安靜許多,道路兩旁光禿禿的樹仿佛也在寒風中顫抖著,她抓緊大衣的領口快步走進橋下的隧道,穿過這條隧道後再走五分鐘就可以抵達她的宿舍。

隧道的牆是歷經歲月的紅磚,橋頂老舊的燈管不停閃爍著,使得視線有些不清晰。

楊巧樂走在隧道的半路上,突然被三個膚色偏黑、身材高大的男人擋住她的去路,她不敢正視他們,只想低著頭繞過,可其中一人竟直接拽住她的手臂。

男人的中東口音讓她聽了不是很明白,只能藉由幾個關鍵詞猜出他們似乎是在「邀請」她一起去喝酒。

楊巧樂搖著低到不能再低的頭,不敢吭聲,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條路平常就不會有太多人經過,又怎麼能寄望有人來救她。

這是她第一次碰上這種事,平常只是聽聽身旁的朋友討論著哪個朋友的朋友在哪條路上被搶了手機,或是哪個偏僻的地方發生了恐怖的殺人案,可是她從不放在心上,因為她覺得這種事不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不管她怎麼想甩開男人緊抓著自己的手,都只是白費力氣,另一個男人甚至直接伸手掀起她那白色的百褶裙,隨之而來的是三個男人令人作嘔的笑聲。

「拿開你那該死的手。」這時,從楊巧樂身後傳來帶有一點英國腔,卻如冰一般冷冽的男聲。

楊巧樂轉過頭,看著一個身高約莫一百八,身穿白色襯衫和黑色窄褲的青年正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待他走到自己身旁,把拽住男人的手拍掉後,一把將自己拉進他的懷裡,她才發現他那精緻的混血面孔。

深棕色柔軟的髮絲垂在前額凌亂得好看,濃眉、深邃的大眼正直直地看著眼前三個男人,俊挺的鼻梁,厚薄適中水嫩的唇,讓她不禁感嘆老天的不公平,難道混血兒都長得這麼犯規嗎?

方才「好意」邀請她與他們同樂的三個男人開始大聲地喝斥,好像打定主意要找碴,但是在看到五個和青年看似一夥的青年後,朝路邊吐了口口水,再附帶幾個問候媽媽的英文髒話後轉身離開,還不忘回頭秀出有些肥大的中指。

正當楊巧樂準備轉身向青男用英文道謝時,青年搶先用雙手輕抓著她的肩膀道:「還好嗎?有哪裡受傷嗎?」有別於先前冷若冰川的嗓音,此時在耳邊響起的是如此的溫暖又充滿磁性,而且還是很標準的中文。

等等!中文?

楊巧樂瞪大眼睛看著眼前英氣逼人的青年,「你會說中文?」聞言,他扯開一抹笑,露出一副「你說呢?」的表情。

「咳咳,我們可以走了嗎?」站在身後其中一個頂著金髮的外國青年,表情有些曖昧,比出「讚」的手勢指著後方的路。

「可以,你們走吧。」他用英文笑著答,而楊巧樂不禁被他的笑深深地吸引,有著整齊排列的皓齒的他,笑起來很陽光,不管哪個角度看都是如此燦爛、耀眼。

「等等,你不跟我們?」另一個綠髮的外國青年,兩手一攤露出驚訝的神情,在還沒得到任何回覆前,就先被其他四人拖著走了。

「你不跟你的朋友走嗎?」楊巧樂看著漸漸走遠的五人,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他。

「聖誕夜比起跟五個熟到爛的男人,我更想跟可愛的妹妹一起。」他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好聽得令人心動的聲音再加上從他口中吐出的熱氣惹得她全身酥麻。

「我要回家。」楊巧樂別過發燙的臉,小聲地說。

「那我跟妳回家。」他一派輕鬆地說。

楊巧樂則是瞬間轉過頭、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瘋了嗎?天底下有哪個神經病會讓才第一次見面的人跟自己回家?」

「妳說的神經病,這裡好像滿多的。」他指著一旁路過的男女,男人正半攙扶半吃豆腐地抱著站也站不穩、走也走不直的女人,「他們一個小時前才跟對方說『很高興認識你』。」

「……」看著他不知道是真是假地開始分析經過他們身邊的每一對,楊巧樂對此感到無奈,同時也感嘆他正詭異的行為完全辜負了他帥到人神共憤的外表。

「所以,你到底想怎麼樣?」楊巧樂沒好氣地對眼前的青年說,但遲遲不敢和他對上眼,只怕自己不是再次被他迷人的笑容電暈,就是掉進他那深邃的眸海淹死。

「我剛剛救了妳,又為了妳捨棄和最親愛的兄弟們共度的聖誕夜,作為報答,妳陪我去逛聖誕市集吧。」聽他說的一副理所當然,楊巧樂不禁在心裡咒念著「剛剛說的五個熟到爛的男人怎麼瞬間變成最親愛的兄弟了?」

「我叫鄒禹豪,妳呢?」他收起開玩笑的神情,用那百聽不厭、令人著迷的嗓音再次成功挑起她心中的漣漪。

「楊巧樂。」

在那之後,楊巧樂半被迫地被拖去了聖誕市集,看著市政廳廣場前擺著無數個攤位,燈火通明照亮了平時靜謐的夜,她不禁露出「發現新大陸」的神情。

「沒來過嗎?」他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

「沒有。」她搖頭。

兩人並肩走在一起,粉色的絨毛外套,配上白色的百褶裙的她與穿著白襯衫、黑窄褲的他,在任何人的眼裡都是如此登對。

身高號稱一百六的楊巧樂,在擠得水泄不通的聖誕市集只有被撞來撞去的份,四周各個是比他高過超過一個頭的巨人,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鄒禹豪牽起她的手,而她也在他的預料之中想掙脫,「就這樣,一個小時就好。」他沒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吐出這麼一句話。

她也不知怎麼地,就這麼乖乖地讓他牽著,此刻的她正擔心著和她只有一步之遙的鄒禹豪會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甚至覺得聲音大到可以蓋過整個市集的喧囂。

殊不知,他也是一樣的。

他陪著她逛她來到英國從未逛過的聖誕市集,陪她看她見過最大的聖誕樹。

在一旁看著她露出幸福的表情,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失守,明明對他來說已經是逛到膩、吃到爛的攤位,對她來說卻像是發現寶藏一般的新奇。

兩人一直逛到所有攤位都打烊,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在漫天星星的夜空下,他們的手依然緊牽著。

鄒禹豪送她到宿舍門口後,眼神閃過一絲不捨,溫柔地道:「聖誕快樂。」

楊巧樂這時才發現原來時間已經超過午夜十二點,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晚回宿舍,也是她來到英國一年半以來,最開心的夜晚。

「聖誕快樂。」她回以甜甜的笑,「今天,謝謝。」

看著她紅得像蘋果的臉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爾後賊賊地說道:「是不是很捨不得放開?」

楊巧樂順著他的視線看著只剩自己仍緊抓著他的手,羞得她恨不得馬上挖個洞鑽進去。

看著她激動的反應和蔓延到耳根子後的淡粉色,他失笑,盯著自己剛才牽著她的手,彷彿還可以感覺的道那小小軟軟的觸感還有掌心裡她殘存的餘溫。

想起方才為了捉弄她而先行鬆開她的手,頓時湧上的那股失落感,或許他比她……更捨不得吧。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晚安,還有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

那晚,他丟下這句話後不等任何回應,直接轉身離開,留下還在原地消化他的話的楊巧樂。

聖誕節當天,咖啡廳不營業,楊巧樂只能待在宿舍繼續她的複習計劃,可佔滿她心思的全是前一天他們一起度過的聖誕夜。

那晚她知道.鄒禹豪和她同一個大學,今年大三就讀資訊工程系,和她的商學院在不同校區。他的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香港人,一家人是在七年前從香港搬回英國,因為有個情如兄弟的臺灣朋友,所以中文才能講得這麼標準。

「他們有沒有機會再見面呢?」這個問題不停地的在楊巧樂的腦中盤旋,還有他在離開前說的那句話,她對他可是一點印象也沒有,或者該說,如果她曾在某個地方見過他的話,她絕對不可能忘記,他那令人心癢的嗓音、他的眼神還有他的笑。

聖誕節不需要打工的鄒禹豪躺在床上,看著窗外從天而降的翩翩白雪,心想著:「她,有看過雪嗎?」

他一直默默的看著她,知道她從聖誕假期開始幾乎每天都會到咖啡廳裡點上一杯熱焦糖拿鐵,每一次都會選擇坐在相同的位子,而且總會待到咖啡廳快打烊的時候才回家。

那晚,他本來是要和五個高中好友一起去知名的酒吧度過聖誕夜的,可誰知道當他們經過隧道口時,他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小人影,看著她正一個人面對三個男人的騷擾,他想都沒想就直接行動了。

當時他也對於自己心裡莫名的怒火感到疑惑,他一向不是個衝動的人,但這次他不顧好友疑惑的目光,也沒經過大腦思考就直接朝她走去。

他嫌惡地拍掉男人的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當她的背碰上自己胸口的那一刻,他跳動急促的心臟更加無法平息。

每每看到她因為他的捉弄而別過染上紅暈的小臉,他恨不得自己可以捧著她的雙頰,強迫她用她那雙水汪大眼看著他,並且霸道地堵住她那粉嫩的唇。

每當想起她,他的嘴角就會不自覺的上揚,此刻也不例外。

「他們,很快會再見面的。」他保證。

隔天,楊巧樂決定把這個可能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從她的心裡掃地出門,回到以往的生活,繼續準備一月的考試。

低著頭滑著手機的她,點完餐後對於店員沒有像平常一樣詢問自己的名字,她也沒覺得奇怪,或許是因為自己太常光顧,店員不想記得她也難,於是她坐回自己的老位子,一邊複習一邊等待取餐。

就在此時,一杯冒著蒸氣的焦糖拿鐵送到她的面前,附上一張紙條,工整的字跡寫著──晚上我送妳回家,等我。

楊巧樂猛地抬頭,一張朝思暮想的臉映入眼簾,他扯開一抹迷人的笑,「就說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之後便匆忙地跑回吧檯繼續工作。

「你沒說你在那裡打工!」此時,楊巧樂對他那晚丟下那句話的疑惑完全解開了,正嘟著小嘴抗議著。

她待到他做完所有打烊的清潔工作,兩人才一起步出咖啡廳,並肩走在安靜的街上。

「妳也沒有問啊。」鄒禹豪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還有,妳的嘴嘟得那麼高,是想討親親嗎?」隨後又馬上勾起一抹壞笑。

看見她馬上抿起自己的嘴,他的笑意全寫在臉上,「況且,妳不也很高興可以再見到我?」他轉過頭靜靜地盯著她。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轉移話題:「幹嘛突然要送我回家?」

「還想一個人走夜路被騷擾嗎?」他不答反問。

她微笑不語,在這寒風刺骨的冬天,此刻她的心暖暖的。

接連的每一天,即使鄒禹豪沒有班也會到咖啡廳陪著她念書,晚上再送她到宿舍門口,離別前總會用柔情似水的眼神看著她,溺愛地摸摸她的頭跟她說「晚安,明天見。」

他所做的所有舉動,他的一顰一笑,總會讓楊巧樂的目光忍不住追隨他,最近她的心跳不是常常漏跳一拍就是瘋狂的小鹿亂撞。

她會期待每一天的到來,因為每當她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總會看到他笑著和她揮手,只要看到他,她的心情就可以好上一整天,在聽到他邀請自己一起跨年的時候,她更是覺得自己要雀躍地飛上天了。

而此刻已經站在鏡子前好幾個小時的楊巧樂,正為了等一下到底該穿哪一套衣服赴約而煩惱著。

晚上七點整,鄒禹豪準時在她宿舍樓下,他看她穿著雪白色的針織毛衣,配上黑色的百褶裙,她看他穿著白色的大衣,配上黑色窄褲,他們相視笑了。

愉快的吃完晚餐後,他們來到市政廳的廣場,人潮慢慢地湧入,兩人的距離也因此越靠越近,在手碰在一起同時,自然而然地牽起。

人潮擁擠,再加上方才晚餐時喝了點酒,即使寒風在越接近午夜時颳得越猖狂,他們也不覺得身子冷,或許某一部份是因為從掌心傳來的,彼此的溫度。

「唉。」鄒禹豪突然嘆了口氣,楊巧樂轉過頭.「迎接新的一年到來,你嘆什麼氣?」

「我在想啊……」他故作低頭沉思樣,之後用無比同情的表情看著楊巧樂,「像妳這樣聖誕夜沒人陪,跨年沒人約,每天除了咖啡廳和宿舍沒地方可去,一定沒有男朋友。」

她對於他突然的發言感到莫名其妙,瞪大眼睛看著他,不料他仍滔滔不絕地說:「不用說男朋友了,像你這樣幾個算式花了一整天還背不起來,到咖啡廳永遠只點焦糖拿鐵一成不變的女人,一定沒人追。」

無緣無故被貶得一文不值的楊巧樂,沒好氣地說:「是是是,您說的都是,我就是沒男朋友,沒男人追,這樣你高興了吧?」隨後附上一個大白眼。

「當然高興!」鄒禹豪頓時笑開,「這樣就沒有人會跟我搶了。」語畢,他神情認真地望著楊巧樂。

對於鄒禹豪突如其來臉紅心跳的發言,和他那深情的眼神、勾人的笑,她一夕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淡淡說了一句:「你喝醉了吧。」

在那之後的好幾分鐘,沒有人開口,各自思忖著對方的想法,最後他打破了沉默,「我可以親妳嗎?」

楊巧樂聽了又是一驚,脹紅著臉說道:「鄒禹豪,你是剛才喝太多酒,腦袋壞掉了是嗎?」

「抱歉,我剛剛說了什麼嗎?」他一臉疑惑地轉過頭看著楊巧樂。

她則心想,這個人明明剛才還好端端的,難道是有雙重人格,現在發病了是嗎?

「你可以親我嗎?」楊巧樂不經思考地直接複製他方才說的話。

鄒禹豪的嘴角勾起一彎好看的弧度,「可以。」語畢,他傾身堵住她的嘴。

她沒來得及反應,只能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任由他霸道地侵略自己的口,害羞、驚訝、各種情緒讓她連怎麼呼吸都忘了。

與此同時,市政廳的鐘聲響起,宣告著子夜以及新的一年的來臨,絢爛的煙花一瞬間點亮了整個夜空,這一刻世界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安靜得只剩下兩人急促的心跳聲環繞在耳邊。

有如過了一世紀之久,他饒過她被吻得腫脹的唇,用自己的額頭輕靠著她的。

被吻得差點窒息的楊巧樂,此刻正不斷地喘息著,而鄒禹豪則是用他那溫柔、有磁性的聲音悠悠地說:「楊巧樂,新年快樂,我們來交換禮物吧。」

「交換什麼禮物?」楊巧樂滿臉通紅地問,心想著,她好不容易才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他又突然不知道從哪冒出個交換禮物,這個人的節奏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跟得上的。

「從現在開始,妳是我的,我是妳的。」他的聲音很輕、很真,每個字就像貓爪子撓得她的心又癢又麻。

「傻瓜。」楊巧樂甜笑著用雙手環上他的脖子回吻他。

鄒禹豪對她又嬌又啞的嗓音和她的主動先是又驚又喜,爾後也溫柔地回應她。

朵朵煙花在空中恣意地盛放,就像在他們心中綻放的愛情,那麼燦爛、美麗。

英國曼徹斯特,二零零六年五月。

楊巧樂和鄒禹豪這對閃亮亮的情侶,雖然開學後不會每天見面,但只要他們同時出現,四周就會飄滿戳不完的粉紅泡泡。他們沒有吵過架,只是偶爾會鬥鬥嘴,可就連他們鬥嘴的甜蜜指數也足以閃瞎周遭的光棍朋友,其他情侶也只有到角落畫圈圈的份。

在一起近一年半來,他們總有聊不完的話題。鄒禹豪時不時地開玩笑,楊巧樂的反應一如當年,而他就是喜歡看她羞澀、可愛的模樣,怎麼看也看不膩。

他們總是特別珍惜假日可以整天膩在一起的時間,有時到附近的城市走走逛逛,有時待在宿舍一起看書,只要能有對方在身邊,做任何事情都覺得格外幸福。

而在這個陽光普照的假日午後,兩人決定在公園裡度過整個下午。他們挑了棵盛開的櫻花樹席地而坐,鄒禹豪背靠著樹幹,楊巧樂則像隻小貓似的躺在他的大腿上,窩在他身邊。

「再過兩個月,就要畢業了呢。」楊巧樂把玩著鄒禹豪那骨節分明的手,百感交集地說。

「是啊,到時巧樂就得回臺灣了。」鄒禹豪用另一隻手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巧樂畢業之後想做什麼呢?」他們雖然無話不談,但至今似乎還沒認真聊過彼此的夢想。

楊巧樂仔細地思考了會兒,「我想開一家店。禹豪覺得開蛋糕店好呢?還是開糖果店好呢?」從小就對夢幻的蛋糕店和童話故事的糖果屋十分憧憬的她,夢想著自己也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店面。

「糖果店。」他不假思索地給了答案,讓她忍不住問他原因。

「因為比起蛋糕,我比較喜歡吃糖果。」鄒禹豪淘氣的回答,讓她不禁失笑說:「那我就為了你開一家糖果店吧!」

「禹豪呢?畢業後想做什麼?」楊巧樂接著說。

「想待在英國好好地打拼幾年存夠錢之後,飛到臺灣,帶著一束玫瑰花和戒指突然出現在妳面前,跟妳求婚,然後陪著妳規劃我們的糖果店。」楊巧樂從下往上看著他的俊臉,認真的神情讓她感動得有些鼻酸。

「當然還要生很多個我們的小孩,所以在那之前,請鄒太太好好進補身體。」鄒禹豪壞笑著,而楊巧樂聞言,剛剛所有的感動瞬間蕩然無存。

「你這變態。」她伸手想拍他的胸膛,他卻不偏不倚地接住她的手,十指緊扣著。

「總覺得好神奇啊!跟禹豪這樣天馬行空的聊夢想,就好像真的會實現一樣。」楊巧樂看著兩人緊牽著的手。

「我們剛剛聊的不是夢想,是未來。」語畢,幸福的笑容在兩人的臉上逐漸擴散。

徐徐春風吹落片片櫻花,紛飛的花瓣散落在兩人的周圍,構成一幅如詩如畫的美景。

英國曼徹斯特機場,二零零六年七月。

兩個月的時間一眨眼就過了,鄒禹豪送楊巧樂到機場,一路上她的眼淚沒有停過,即使早已做過再多的心理建設,她就是怎麼樣也忍不住。

鄒禹豪陪著她托運完行李後,陪她走到入關口,原本自認為忍得住的他,此刻也不禁紅了眼眶。

見狀,楊巧樂吸了吸鼻子,努力扯開一抹笑,「難道我們家鄒禹豪也忍不住了嗎?」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一把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緊緊地,彷彿這次鬆開就再也見不到似的。

她也伸手緊緊地抱著他,把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肩窩,任憑眼淚在他的衣服上留下點點痕跡,逞強地笑著說:「笨蛋,你抱這麼緊,我快不能呼吸了。」

良久,兩人依依不捨地分開,鄒禹豪傾身靠近楊巧樂,就在他們的唇快親上的時候,楊巧樂伸出自己的食指放在他的唇上,「等一下。」

「怎麼了?」鄒禹豪詫異地看著她問道。

只見楊巧樂從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三顆糖果,分別是草莓、青蘋果和葡萄口味的,「禹豪比較喜歡哪種口味的?」

「草莓。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鄒禹豪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女人,在這種離情依依的時刻,而且還是在他們快要吻上的時候,問他喜歡吃什麼口味的糖果,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楊巧樂二話不說撕開糖紙,把糖放到嘴裡之後,一把扯過鄒禹豪的脖子,狠狠地吻住他的唇,接吻的過程中是滿滿的草莓味。

一直吻到兩人氣喘吁吁的時候才分開,楊巧樂眼眶泛淚地看著鄒禹豪,卻甜甜地笑著說:「人生那麼長,我沒有自信能夠讓你記住我,既然你喜歡吃草莓口味的糖果,我就讓你記住我們接吻是草莓味的。這樣以後只要你吃到關於草莓的東西都能想起我,想起……我和你接吻的味道。」

「傻瓜,我要我未來的人生都有妳。」他溺愛地摸著她的頭,但霸道的語氣充滿了滿滿的佔有欲。

她任由他撓亂她的髮,抬起頭嘟著嘴說道:「在一起那麼久了,你都還沒說過那三個字。」

鄒禹豪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我想留到最重要的那一刻,所以在那之前,乖乖等我,好嗎?」

楊巧樂笑著點頭,爾後他們相視而笑,揮著手道別,沒有說再見。

他目送她,直到整個人影沒入門後才轉身離開,而此時的她很幸福,因為他對她的好早以超越任何甜言蜜語,他們之間的愛無需言表,卻仍刻骨銘心。

回到臺灣的前幾年,因為時差的關係,鄒禹豪常常熬夜陪著楊巧樂聊天,但是漸漸的,隨著白天工作量越來越多,精神和體力上都無法再這麼下去。

楊巧樂也理解,因此也反過來督促他要早點休息,自己有時則會熬夜只為了聽聽他的聲音,即使只有幾分鐘也好,但是工作忙碌的他,鮮少有空閒的時間。

每當她和他分享自己的心情,哪怕只是幾句寒暄或是一句「加油。」都變成奢望。

早上起床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機,但期待總是落空,收到的回覆往往都只是簡單的「嗯嗯。」

他們聊天的次數越來越少,而楊巧樂總是努力壓抑自己對他的思念,因而經常一個人躲在被窩裡哭泣,她常想,什麼糖果店的夢想她都不要了,現在她只希望能見他一面,然後自私地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但這時她又會告訴自己,他正為了他們的未來而努力,自己應該成為他的力量,而不是負擔。

可當她按耐不住自己的思念時,便會開始和他鬧脾氣,即使不希望自己給他添麻煩,她還是不自覺地會對他酸言酸語。

而鄒禹豪除了每天最少有三個會議要開,還有堆積如山的工事等著他處理,忙得焦頭爛額的他情緒變得有些暴躁,面對她諷刺的言語,他選擇視而不見,沒有分出一點心思安撫。

當她少了包容,當他失了耐心,兩人開始吵架、冷戰,甚至開始動搖,覺得彼此的心好像越來越遠。

就在某次大吵過後,他們冷戰持續一個多月,在鄒禹豪人到義大利出差的期間楊巧樂換了手機號碼,傳了封簡訊給他想藉機和他和好,可不料鄒禹豪的手機在義大利被當地的扒手偷了,不僅沒有收到訊息也無法回覆。

楊巧樂理所當然地認為他還在生氣,甚至完全不想理會她,忍不住胡思亂想的她開始害怕他不要自己了。

鄒禹豪這次出差回國後,整個案子暫時告一個段落,好不容易有幾天時間可以喘息,他用新的手機號碼傳了訊息給楊巧樂想和她道歉,可卻等不到任何回覆,撥了長途電話給她,也都是無人接聽。因為他不知道他倒背如流的那串數字,早已無人使用。

他認為可愛的她還在鬧脾氣,故意不接電話、不回訊息要他著急,但他還是堅信著她一定還等著他,也正為了他們的未來努力著。

於是他放下手機,沒日沒夜的工作,只為了能更快見到她,只要再幾年的時間,他就能兌現許給她的承諾。

只要她再等他幾年。

臺灣台北,二零一六年三月。

近十年的時間,鄒禹豪在事業上有了成就,來到愛人所在的城市。

穿著白襯衫、黑色窄褲的他,手拿著一束玫瑰花,帶著口袋裡精心挑選的戒指,循著幾年前楊巧樂給他的地址,滿心期待地準備要給她一個驚喜。

距離目的地不遠的街上,一家糖果店吸引住鄒禹豪的目光,於是他決定買些草莓糖,和她一起重回當年,他們接吻的味道。

他推開玻璃門,門上的風鈴響得清脆悅耳,正捧著一籃糖果準備補貨的女人聞聲轉過頭,「歡迎光……」語音未落,緊接而來的是籃子撞擊地面和糖果散落一地的聲音。

女人看著再熟悉不過的面孔,愣愣地定格在原地,頓時說不出話,而鄒禹豪在看清女人的面孔後,先是驚訝,爾後便露出欣喜的表情,「巧樂,好久不見,妳臉上多了好多皺紋啊!」

楊巧樂的手仍懸在空中,相隔十年,他還是她記憶裡的鄒禹豪,他低沉的嗓音仍然恣意地觸動她的心弦,他迷人的笑容仍然輕易地讓她心跳加速。

鄒禹豪慢慢地走近她,嘴上勾起一抹眷念的笑,此刻的他只想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告訴她這十年是多麼的難熬,而支撐他走過來的是他和她的約定。

就在他和她距離僅一步之遙,「媽媽?」一個年約三、四歲的小女孩抱著楊巧樂的小腿喚道。

鄒禹豪停下腳步,試圖說服自己只是聽錯,可就在陌生的男人從門後出現,從他口中說出的話瞬間讓鄒禹豪的腦袋一片空白──「老婆,怎麼了?什麼東西掉了嗎?」

此時換成鄒禹豪定格在原地,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硬,楊巧樂則回過神,尷尬地說:「老公,這位是鄒禹豪,之前在英國留學時認識的朋友。禹豪,這位是李彥,我的丈夫。」

聽見她如記憶中喚著自己的名字,聽見她以「朋友」一詞來介紹他,他的心一陣狠狠地抽痛,而最後兩個字就像顆炸彈在他腦中炸開似的,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炸得他體無完膚。

李彥將手伸向鄒禹豪,友善地笑:「鄒先生您好,我們巧樂承蒙您照顧了。」

見他沒有動作,「鄒禹豪?」楊巧樂輕喚著他的名。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他好一陣子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伸出手回握,「李先生您好,因為工作忙碌,一直沒有機會當面祝賀,還請您海涵。」

「哪裡哪裡,鄒先生今天從大老遠來訪,就只是為了祝賀嗎?要不,晚上一起吃個飯吧!您和巧樂一定很久沒見了吧?剛好有機會可以敘敘舊。」每每聽到李彥提到楊巧樂,鄒禹豪怎麼聽怎麼刺耳。

「不了。」鄒禹豪輕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楊巧樂冷冷地道,而他冷淡的口氣和眼神就像利刃在她心上狠狠地劃開道道口子。

「我只是路過來和老朋友買點草莓糖,晚點我就會搭機回英國。」楊巧樂聞言,身體不禁震了一下,而在聽到他馬上就會離開,滿滿的失落湧上心頭。

「我們巧樂最喜歡的就是草莓糖,常常補貨的時候都會偷吃上幾顆。」李彥摸著楊巧樂的頭,看在鄒禹豪的眼裡很是惹眼。

「啊!剛剛要補的草莓糖全撒了,我再去後面拿點貨,你們先聊。」語畢,李彥便往後方的倉庫走去,留下陷入回憶的兩人,和懵懵懂懂的李筱樂。

半晌,沒有人開口,鄒禹豪看著低著頭的她,打破了沉默:「妳,還記得當年的草莓味嗎?」

聽見他溫柔的嗓音,她抬起頭,眼眶滿是淚水,「從來沒有忘過,但是禹豪……我們回不去了。」

他隔著布料緊握著口袋裡的戒指盒,「看來,妳的未來沒有我。」他苦笑。

「對不起,沒能兌現我給妳的承諾。」他將手上的玫瑰花束塞進她手裡後,轉身離開,「祝妳幸福。」

和煦的風徐徐,吹進他被狠狠掏空的心。

明明是初春,心卻是前所未有的冷。

所有的痛都是那麼地銘心刻骨,曾經幸福的片段,回憶起來是多麼殘酷。

無情地嘲笑著,陪她完成夢想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甚至連「我愛妳」都沒能有機會說出口,就被宣判出局。

她的未來,不會有他的存在。

可他又怎麼會知道,她偷吃草莓糖的原因──是她忍不住又想起他了。

回作家的PO

回應(4)


糟糕,眼眶濕了QAQ
好虐啊!巧勒和禹豪...
明明兩個人都相愛,可是卻因為一些誤會結果錯過
真的有些難過這樣的結局QAQ
寫的太棒了啊~~
2016-05-20 22:11 透過電腦版 回應
灵灵別哭(遞衛生紙)
其實我自己在敲文的時候,也覺得有點心痛啊!
禹豪好可憐啊啊啊啊啊!
(巧樂:啊我勒?)

因為主題設定的關係,不然我也想讓他們甜蜜蜜啊(攤手)
但是虐禹豪的時候我也是滿爽的啦(好一個變態!)
謝謝灵灵的讚美ヽ(●´∀`●)ノ
2016-05-20 22:49回覆

哭了可不可以討拍XDDD
2016-05-15 11:00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藍晴你好ヽ(●´∀`●)ノ
可以可以,
來吧!姊姊給你抱抱(張開手)
2016-05-15 18:36回覆

哭了QAQ
2016-05-14 19:52 透過電腦版 回應
麻糬乖乖ヽ(●´∀`●)ノ
姊姊秀秀(抱抱)
2016-05-15 18:34回覆

好難過這樣的不完美
因為有過遠距離戀愛 才能感覺到見不到彼此的痛苦跟心酸
每次想念泛濫成災卻無處可發洩
不想讓對方為難卻忍不住任性跟壞脾氣
這樣彼此消磨耐心跟愛情
很真實很難過 你寫的真好❤️
2016-05-11 20:54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嗨嗨Kathy
看到有人馬上留言真的很開心啊

像這種遠距離的戀愛,互相信任真的很重要啊!
因為看不見對方的不安全感,很容易讓人產生懷疑。
想想現在有網路,科技又發達,聯絡起來真的很方便。
但是像之前那個只能寫信的年代,
和不在身邊的戀人,甚至是遠在地平線那一端的愛人,
要傳達思念都是無比的困難啊!

謝謝Kathy的讚美ヽ(●´∀`●)ノ
很高興你喜歡哦


2016-05-11 23:37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