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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cury日常極短篇之 《 絕招 》

有多少人會想到,一個慣用右手的人,實際上可能是個左撇子?

E常常問自己這個問題,卻總是想不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但是,E很明白,當大家都認為一個人慣用左手,會想到他可能是右撇子的機率,很低。

實際上,根據E這二十年來,與四十三個人交手的經驗,一個都沒有。

仔細回想起來,這四十三個人裡,也不乏心思縝密之輩,其中有幾個人,像是南冉、和祚兩人,甚至曾經懷疑過『也許E是會用右手的左撇子』。

可惜,僅僅如此,還是不夠。

說到「會用右手」和「慣用右手」究竟有什麼差別,E相信,除了他自己之外,包括南冉在內的八個人,應該有很深刻的體認。

畢竟,他們付出了最昂貴的代價,來學習這個教訓。

而現在,即將有第九個人,要付出相同的代價。

這個人是Z。

他跪在地上,在背後三步之外,E最愛的六吋Python正指著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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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cury」,一個從外表上看起來,絕對算不上顯眼的小酒館。

灰色的石砌外牆彷彿被夜晚所浸蝕,靜靜地溶入了夜色之中。只有從厚重的玻璃門透出來的昏黃燈光,和門外刻著店名與翅膀浮雕的精美木牌,靜靜地在黑夜裡指引著尋找它的人。

「真是稀客。」坐在吧台前的E,左手拿起酒杯,輕輕地晃了晃,聽著冰塊與杯壁叮叮噹噹地敲擊聲。「沒想到,政府的專職劊子手『屠夫』,也會出現在這裡。」

穿著黑色套頭毛線衫的男人隔著一個空位坐在E左側,沒有回應E的話語,只是一聲不吭低頭看著自己杯裡晶亮澄黃的威士忌,搖曳著倒映的燈光。

「怎麼,不說話?像你這樣的人,選在這個時候,坐在這裡,應該有什麼話想說才是。」E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將空杯「叩」地一聲放回吧台的桌面上。「順便告訴你,這是我今天的第十杯酒。」

在這一行裡,E也算是個傳奇人物。而這個傳說的一部分,就是每次要動手前,E總是像執行儀式般,在「Mercury」裡喝下一杯又一杯的Vodka   Lime,直到喝完整整十三杯。

E抬起左手指了指空杯,示意酒保幫他加滿,但黑衣男子仍然沒有動作。

是的,他是Z,隸屬於官方的秘密組織「特務組」。

Z原本是一個軍人,一個備受爭議的軍人。

人們說他不是軍人,只是一個殺人機器——冷血、殘酷、從不留情。

特別是在他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軍人身分執行的任務之後。

那一次,Z連同其他四個狙擊手,受命拖延敵軍行動,任務時間是兩天。但是,兩天後,他一個人回到了部隊,留下了他的四個同袍還有敵軍五百餘人的屍體。

當被詢問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Z什麼也不肯說;也因此,他什麼都沒有得到,除了一個新的名字。

「屠夫」。

之後,他就進入了特務組。

就在E喝下第十一杯酒,再次將杯子放下的那一瞬間,Z開口了。

「你今天要殺一個人,我要救他。」

E揚起的手在空中頓了一頓,才重新指向他的酒杯,讓酒保重新添滿酒,回道:「你救不了他的。『屠夫』只懂殺人,不懂救人。」

「我是不懂,但是……」相較於E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Z自始至終不曾碰過他的酒杯,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可以先殺了你。」

「很好。」Z的回答,並沒有再讓E的動作有絲毫的減緩,他伸手拿起斟滿的酒杯,平靜地說道:「那你應該知道,不論是誰來阻止我,我沒有失手過。」

Z短暫地沉默了幾秒鐘,才緩緩答道:

「也許,那是因為,你還沒遇上另一個從未失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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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E和Z,誰會贏?」男人看著窗外的銀白月光,抬起左手推了推眼鏡,語氣中透著微微顫抖。

不論是誰,知道自己是從未失手的暗殺者今夜的目標,都難免如此。

「Z不會輸的。」在他背後,一個女人站在牆角,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

「E可不是一般的對手。」男人深吸一口氣,讓聲音恢復平靜,問道:「妳就對Z這麼有信心?」

「是。」女人回答,沒有絲毫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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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輸了,放棄吧。」E看著Z的背影,沉聲說道。

「我從不放棄。」

「那麼,我就非殺你不可了。」

「是。」Z平靜地回答

「值得嗎?」

Z直挺挺地跪著,一語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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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喝最後一杯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你。」E左手拿著第十三杯Vodka   Lime,輕輕地搖了搖。

「你應該知道,我向來不回答問題的。」Z仍然頭也不抬,靜靜地看著自己的酒杯。

「我知道。」E咧嘴而笑,答道:「但是,傳聞中冷血無情的劊子手『屠夫』,這一次居然破天荒地要出手救人。我相信他會很樂意破一次例,回答我一個簡單的問題:『為什麼?』」

這次,Z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決定開口。

「這很重要嗎?」

「當然。有些事情,敵人,比朋友更該知道。」

「是這樣嗎?」

沒什麼道理的一句話,此時的自己居然還覺得滿像那麼一回事的。發覺這點的Z忍不住微笑,然後,他決定回答E的問題。

「有個女人,要我救他。」

「你愛她?」

「曾經,我殺了五百多人,卻沒能讓我自己回到她的身邊;這次,我只要殺一個人,就能救她的丈夫。」

「但是,殺這一個人,可不見得比殺那五百人容易。」

「那可不見得,」   Z淡淡地說著:「我得活著殺完那五百人,卻可以跟你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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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可以理解,以死相搏的Z,即使身中四槍,仍有如此驚人的速度。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閃著淡藍光澤的刃鋒已經抵著自己的咽喉,卻不再往前分毫?

為什麼,自己的槍仍指著Z的額頭,Z卻收回了手中的利刃?

「為什麼不殺我?」

「我用你一命,換他一命。」Z慢慢地垂下頭,卻仍然直視著E的雙眼。

「不,你是用自己一命,換他一命。」E放下槍,搖搖頭。「你怎麼知道我會放過他?」  

「因為你不想殺我,」Z的雙眼逐漸失去神采,臉上卻帶著微笑。「如果你真想殺我,從不失手的E,又怎會一槍殺不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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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過,E身藏一個秘密殺招,難道Z有辦法破解嗎?」

「不,我不這麼認為。」

「那麼,Z如何能夠贏得了E?」

「因為,Z也有一個E絕對想不到的武器。」

「哦?」

女人沒有回答,只是咬著下唇,默不作聲。直到男人再次開口:

「妳說的是……」

「他的命。」她說。

女人閉上雙眼,不願任何人看見自己眼中的情緒。

雖然,身處黑暗之中,早已沒有人能看見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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