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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灰色少女

當她注意到時,那台列車已經在那裡了。

索烈妲每天藉著家附近的列車通勤往返,由於生活作息固定―也可能是因為個性怯弱,沒什麼社交活動,她總是抱著畫冊在月台等待16:50的列車,帶著她回到位於郊區的家。

她就是在那裡看到那台列車。

每當列車進站時,她會習慣性看向左腕的手錶,這個長年養成的動作才讓她察覺這「不存在的列車」。

到底是什麼開始呢?她也說不清,她只記得列車是在一個淺灰色天空的午後出現的。那天天氣不算晴朗,也談不上陰鬱,是個有著怡人微風的涼爽下午,很適合作畫。

她的指導老師常說她的風景畫總是灰不溜丟,只學陰天的光影變化是不夠的;她的同學則是笑她是個陰沉的人,畫如其人。但她獨愛這片天空,如灰絲絨鋪蓋的天幕,沒有過於強烈的意味與表示,沉靜的、從容的,就像略帶一點苦澀的咖啡。

平靜、卻又在回味時染上點淡色的寂寥。

拍打她臉頰的風,帶回她遊走的思緒,列車特有的聲響規律地刺激聽神經,她一如往常舉起左腕,上面指著16:44。

有一下子,索烈妲以為自己的錶壞了,但腕錶的秒針依舊不快不慢向前走,或許是維修中的列車經過吧,她不經意的猜想,拉緊外套,努力留住裏頭的熱氣。

晚秋的氣溫已經可以感受到冬天的吐息,看來自己太小看它了呢。

列車緩緩進站,颳進站的風滲著一絲木頭混著煤燃燒的氣味,車窗有點模糊不清,看起來又非長年無人清理,彷彿有人攪亂鏡中的倒影般,索烈妲看不清自己的面容,那張怎麼也曬不成古銅色的蒼白面孔,以及微暗的無神碧眼,她也看不見裡頭的情況。

這時,車門打開了。

沒有摩擦的聲響,車門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開啟,更多木頭與媒炭的氣味湧出,那是古老的氣息,沒有遲疑地,她就是如此認定,車廂內燈光昏暗,只勉強看得出座椅及走道。

微暗的光線卻吸引著她踏入,不怎麼明亮的光暈給她安心的感覺,經過整天站著畫畫的身體湧現一股衝動,她現在就想坐在椅子上,在這個令人擁有安全感的列車上小憩一會兒。

她還來不及動作,列車門以令人咋舌的速度閉上,發出規律聲響離開月台,她才發現無論列車的進站或離站,月台的警示鈴毫無反應。

從那時候開始,那輛列車都在每天同一時間駛進車站。

她曾經查詢班次表,卻沒有這班車次的存在,車站長也宣稱沒看過這輛列車。

一開始她很驚慌,以為遇到靈異事件,但久而久之,她也習慣看到每天這班車的出現,不但為它作畫,更將它取名為「不存在的列車」。

只有她才看得到的列車。

不知怎麼地,只要看見那台列車駛來,她就會有一種安心感,「不存在的列車」像定錨般,穩穩當當,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那股木頭混合煤炭的味道常常讓她猜想這輛列車的來歷-畢竟燃煤的列車已不復見於現代,但她始終不願深入探究,就一如列車進站時,她仍舊站在原地。

往後是月台,往前是列車,她與「不存在的列車」保持著一步的距離。

「不存在的列車」保留神秘的身份,而她,保留只有自己知道的情感。

最後,她還是打破了平衡。

那是個十分寒冷的冬天傍晚,她去山裡尋找創作的靈感,灰色的天空染上藍,漸漸飄下雪,一整天的折騰下,索烈妲感到渾身沉重,不擅長長途跋涉的肌肉就像木偶一樣僵硬,過於單薄的衣物止不住寒氣的侵襲,她很想坐上回家的列車,好好解放負荷過重的四肢。

所以當列車一來,她就毫不猶疑地上車了。

一上車便陷入昏睡,索烈妲不太清楚自己睡了多久,當她睜開眼睛,昏暗的車廂及充滿鼻腔的木頭與煤炭的味道使她想起這是哪裡。

她坐上「不存在的列車」。

身處不熟悉的環境讓她很不安,她只能忍住慌亂告訴自己,下一站下車就沒事了。

她沒想到,下一站根本不是她所知的站名,應該說,沒有這個站名存在。

當索烈妲想走出車廂時,卻看見車門外等候著一群「旅客」,如果那還能稱為旅客的話。

身上有好幾隻眼的男人提著手提箱,除了正面的眼睛盯著車廂,其餘眼睛都在骨碌碌地轉動著;一名身材十分矮小的男子把玩自己長得不可思議的手指,醜陋且長滿肉瘤的臉正在抽動;纖細的女人全身爬滿蛇,好像穿著蛇皮衣般;還有異常高大的男人,臉被面紗遮住   。

形形色色的「人」站在車門外,車門無聲滑開,那群旅客緩緩湧入,索烈妲以為自己會尖叫,她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像喉嚨被黏住一樣,發出像哮喘的抽氣聲。

矮小的男人坐在索烈妲旁,蛇女人跟高大的男人則是坐在她對面,索烈妲努力縮起身子,咬住下唇。

她很害怕,害怕得不敢動彈,但她不想露出示弱的樣子,下唇被咬得很痛,若不如此,她恐怕會喊出聲。

喀的一聲,列車繼續向前。

每站的停佇,都有乘客上下車,索烈妲將臉埋在圍巾,只敢露出一雙眼睛,上來的乘客千奇百怪,有的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有的卻恐怖得她不敢睜開眼。

列車無聲滑過每站,微暗的光線滲入車內寂靜的涼氣。

不知是習慣車上的乘客,抑或是陳舊古老車廂的氣味讓她想起在鄉下的老家,她偷偷觀察一旁的乘客,有些旅客長相可怕,行為卻人模人樣,看報紙、假寐……他們所做的事與在人類車廂看到的光景無異,觀察著他們,奇怪的是,索烈妲漸漸不再驚恐,她甚至幫坐在對面的蛇女人畫了張素描。

儘管外貌有如鬼神,行為卻與她以及人類是相同的

這個世界本來就包含許多眾生,它們與我們無異,都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歡笑著、痛苦著,邁向各自的終點。

這就是生命,無論外表如何,包裹在內的,都是相同的本質與色彩。

列車持續向前行,駛過無數黑暗。

車上乘客越來越少,最後只剩她與身材高大的男人同一車廂,列車發出喀噹喀噹的規律聲音,持續前進。

雖然她不是愛打探的人,也忍不住好奇,列車的終點站到底在哪裡?它又是從何處而來的?載著奇異的人們又是為了什麼呢?

「妳,想知道嗎?」

索烈妲悚然一驚,原本坐在她對面的黑衣男站在她面前,她可以感覺到面紗後的視線盯住她,一陣反感在胃中肆虐。

「妳,想知道秘密,嗎?」既沉重又尖銳的聲線刮過耳膜。

索烈妲想摀起耳朵,全身卻生鏽似地不得動彈,那男人似乎能帶給她生理與心靈的恐懼,每當他踏出一步,她的心跳就更亂,她感覺自己就像一條繃太緊的弦,隨時斷掉都不奇怪。

「妳,想拿什麼,交換秘密呢?」

男人越走越近,近得可以感覺到他的濃濁呼吸噴在身上,索烈妲止不住自己的顫抖,剛才的恐慌再度發作,她只能發出不成聲的哀鳴。

……誰……誰來救救我……拜託……

「你在做什麼?」

低沉、威嚴,這是驚恐到不能思考的索烈妲唯二想得到的詞,她戰戰兢兢抬頭,只見高大男人的後面站著一名身穿深藍色制服、頭戴車掌帽的男子,他比起黑衣男顯得瘦小,但他身材精實飽滿,還是比一般人高大許多,臉半掩在帽沿的陰影下。

「本列車嚴禁買賣交易,你應該最清楚才對,秘密商人。」

秘密商人不斷抖動,似乎很害怕。

「我只是問一下、問看看而已,怎麼敢在車掌先生您的車上撒野呢?」男人鞠躬哈腰,那麼龐大的軀體靈活地搖尾乞憐,活像小丑般可笑,跟方才陰森深沉的樣貌天差地遠。

索烈妲呆呆地望著兩人,說不出半個字。

「你的目的地到了,下車。」車掌淡漠的下令,戴白手套的手一指向門口,車門便同時滑開,外面的月台一片黑暗。

索烈妲偷瞄外面,隨即嚇得閉上眼,外面除了墨黑外,一片白茫的迷霧飄動,幢幢黑影不斷閃動,無數的手掌貼在車窗,就像是想將窗子壓破。

就算閉上眼,她還是感受得到無數視線的投射,被猛盯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的打顫。

逃不了,剛剛消失的恐懼重新湧現,索烈妲感覺自己快被視線吞噬了。

忽然,視線消失,應該說,索烈妲感覺有人站在她前面擋住視線,她怯怯地抬起頭,車掌高大的身影映入眼簾。

「離開。」車掌威嚴沉著的嗓音響起,手一揮,車門全部快速關上,列車再次喀噹喀噹地行駛。

不要怕。索烈妲抱緊自己,咬住下唇,到底這個車掌會對上錯車的自己做什麼,她一無所知,雖然努力告訴自己不要怕,她還是止不住顫抖,四肢冷得跟冰塊一樣。

彷彿感覺過了一世紀這麼長,才感覺到一個手掌放在她頭頂,她看不見車掌帽沿陰影下的臉,卻可以感受到對方掌心的熾熱溫度。

或許只是單純想安慰吧,她模糊地想,但對方的溫度卻溫暖得讓她差點掉下淚來。

在她的生活中,不曾有人會將手放在頭上安撫她,然而這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願意如此,這比任何話語更令她感激。

「這不是妳該搭的列車,等等會經過你所屬於的地方,在那裡下車就行了。」低沉沉穩的嗓音如這輛列車,給她穩當的安心感。

「謝謝……你。」略微沙啞、纖細的聲音不像是自己的嗓音,索烈妲還可以聽到裏頭帶點哭腔,她不禁難為情地低下頭。

她原本以為車掌說完在哪下車便會離開,但車掌筆直站在旁邊,她想跟車掌一樣站著,卻被他一把按回座位。

「待會會有點顛簸。」他只是說了這句話就陷入沉默。

接下來根本不能用「一點顛簸」形容,一團團黑影攀附在車外,尖銳的指甲刮搔列車外面,可怖的臉貼在玻璃上,發出陣陣刺耳聲音,就算索烈妲害怕得快昏倒,她半吋也動彈不得。

直到一隻手抓住她。

帶著白手套的手不輕不重的握住除了姆指外的四指,柔軟手套下傳來的是模糊但真實存在的堅實觸感,以及與人相似的溫熱。

車掌仍是威嚴挺拔地站立,保持一絲不苟的態度,只有手指包覆著、與她作額外的接觸。

車掌沒有離開,也沒有放開手,就像守護她般一動也不動。

他們一路無語,唯一的聲音只有列車行駛的喀噹喀噹聲。

「到了。」

車掌打破沉默,車速開始減緩,索烈妲趕緊站起來,不知道要不要放開手。

手離開才是禮貌的行為,但她卻有點捨不得鬆開那樣的溫度。

自己喜歡上他了嗎?

答案絕對是否定的。

她卻說不出這感覺。

車門無聲開啟,外面是微明的晨曦,列車停靠的正是索烈妲家附近的車站。

「走吧。」低沉嚴謹的嗓音從帽沿下傳出,兩人牽著的手也即將分開。

「等一下!」在種種情緒的充塞下,索烈妲大喊出聲。

「我想知道。」

「可以告訴我……這輛列車……還有你,到底怎麼樣的存在嗎?」

索烈妲可以感受到車掌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對方的注視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讓她一陣戰慄。

「吾沒必要告訴妳這些事。」

他停頓一下,又說:「妳會自己找到答案的。」

「那我們還會見面嗎?」來不及阻止自己的嘴,那句話便衝出口。

說出來後,索烈妲才知道,原來這輛列車已經成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每天看見它駛經她眼前、努力描繪其身姿的每張素描紙,全是為了在心中重新琢磨一遍它的存在。

為了相信「不存在的列車」會成為她十七年生命中唯一不變的事物。

沉默再次在兩人之間擴散。

然後,男子面部唯一露出的嘴角微微上揚。

「總有一天,會的。」低沉威嚴的聲音似乎滲入一絲柔軟。

「目的地已到達,歡迎下次的搭乘。」

他們鬆開了手,車掌向她點頭致意後,車門一如往常地快速闔上,發出規律的聲響離開月台。

在那之後,索烈妲再也沒有看見「不存在的列車」,無論去哪個車站,她始終沒遇過它。

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失落,就算遭遇不愉快的人際問題,甚至在街角看見長著三隻眼的人,她也不介意。

或許在那輛列車上,她見識到,這個世界的廣闊,以及自己的渺小。

更重要的是,「不存在的列車」給她持續探索這世界的動力。

而那位車掌,成為她再次面對現實的「理由」―追尋。

她始終不懂,當時,為何車掌會送她到家附近的車站、安撫她,甚至牽住她的手。

索烈妲不知道他的用意,也不願多做猜想。

到了重逢那時,再問他吧,她是如此堅信著。

在那之前,她會很努力的,為了那「理由」。

就如車掌所言,她會自己找到答案的,找到那輛列車的存在意義,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所以,無論什麼挫折,她不會放棄尋求那些「答案」。

很多年後,有一個天才般少女畫家的作品驚艷了國際,她的作品形式多樣,色彩有的帶著如陽光燦爛,有的卻灰濛濛,輕染一抹憂鬱,但無論哪種主題,少女的畫裡總是有一輛古老的列車,以及一位身穿深藍制服的車掌,臉藏在帽沿的陰影之下。

這些又是後話了。

                                                                                                                       

「吶吶,你看!你又出現囉!」

看見身穿深藍服裝的同事吵吵鬧鬧地在面前揮動報紙,男人不禁皺眉。

他一把拿走對方手中的報紙,朝裡面的內容瞟一眼。

「唉呦呦―看來那個小妹妹很喜歡你唷!」衣著暴露的女人露出壞笑,頭上的耳朵不斷抖動,充分展現主人愉悅的心情。

「少貧嘴了,想去巡車廂嗎?」他將報紙摺好,放進口袋,淡漠的聲線聽不出喜怒。

「好兇喔!好嘛好嘛!不開玩笑行吧?」女人聳聳肩,「不過你可真是對她不錯,本列車可是拒絕擅闖者喔!」她不是沒注意到男人仔細將報紙收好的動作,但他們的職責是驅逐侵擾列車者,就算是誤入,避免列車的存在洩漏,他們還是會抹消其存在,看男人每天殲滅多少入侵者就知道了。

所以當初她得知男人竟然放走一名入侵者時,她都快嚇死了。

「她不是危害本列車的存在,放走沒關係。」男人重複當時他答覆女人的理由。

「吾等是守護列車及乘客的存在,克盡職守便是吾等義務。」

「『所以義務外的事情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的意思嗎......?」女人邪邪一笑,美麗的臉充滿魅惑,「這態度我喜歡!你果然是我的好夥伴唷!」

「......」

「你沉默是什麼意思啦!男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女人不屑的吐吐舌頭,「我巡車廂去!」

看著女人忿忿關上車長室的門,男人才重新打開方才的報紙。

上面介紹的作品是一幅車站的風景畫,一輛列車停靠在月台旁,從車窗可以看見裡面有一位車掌,筆直地站在那。

一旁的風景被隱形墨水寫上一些字,因為男人的眼非常人之眼,所以看得一清二楚:

「不存在的列車」駛進我的人生

然後駛離

曾經,我不斷祈求你應我的努力出現

但如今,我決定拿到搭乘你的車票

請問,我還可以遇見你嗎?

在沒人看到的車長室,男人勾起難以察覺的弧度。

「當然,歡迎再度搭乘本列車。」

後記:

喔呵呵我終於打完啦~~

這是我第一篇單篇的文章

當我還在打後記的時候我連這篇的名字都還沒想到QWQ

這篇的靈感是來自我每天搭捷運的經歷

而為什麼加了車掌這個元素是因為之前搭接駁車去新北新總館,遇到一位人超好超有禮貌的司機,當他在報站名時想到這個角色

於是這個文章的大概就誕生了

這篇卡超久,幸好終於完成了~

想到後面一堆坑還是無力啊~~~

帥氣的車掌給我力量吧QAQ

感謝看到這裡又聽我牢騷的大家~~

我會持續拖稿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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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1)


車掌先生感覺真的非常帥!
2015-09-23 18:16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耶同好~~~~(不
車掌大人萬歲~~
2015-10-03 11:22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