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幸福。

『所以，就分手吧。』他在手機留言裡留下了這句話，徹底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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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逃離了我的生活，或是說，他在我即將榨乾他前的最後一秒，從縫隙竄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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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涼風席捲整個小鎮，居然連我的幸福也一併吞了進自己的肚子，接著往下一個小鎮飄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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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要奪走誰的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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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向窗前毅然決然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放任寒風在兩坪大的小房間裡肆虐，或許冷風能夠痲痹知覺，也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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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發現嗎？當妳無法把一件事情做到完美、做到無人能敵時，妳的反應？那是真的很恐怖的。』腦中突然又想起在一起快要一週年時他在我耳邊輕聲說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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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換作是你呢？你能夠接受自己無法達成目標的囧境嗎？你能夠接受別人根根本本就比你有能力、比你強的事實嗎？那有多糗多丟臉啊！」我激動的只顧著大吼，沒注意到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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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在接受了啊？從認識妳的那一刻起囉。』半嘲諷的口氣跟著他呼出那冰冷的空氣撲上我的後頸，霎時間的我似乎突然懂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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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反應，只是全身慢慢變得僵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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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認識妳的那一刻起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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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現在回想起來，我怎麼能這麼糟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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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新聞和表面，相信多數和謊言，這就是我們拉不下臉相信的世界...』手機鈴聲響起，轉過頭時不小心讓眼淚留在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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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榕？妳在家嗎？我去找妳好嗎？』小晌灼熱的溫度彷彿跨越了距離從手機裡傳了過來，我全身像是通過電流般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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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要幹嘛啊？」畢竟三天三夜沒有開口說話，突然聽到自己低沈的聲音居然感到一陣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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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失戀了，找妳聊個天。』小晌那熱情的語調實在令人感覺不出失戀的悲傷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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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好，咱倆同病相憐是吧。」我冰冷的口氣依舊沒有改換，仍然有能將人冰凍三千尺的可觀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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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他淡笑時呼出的氣，接著在他掛斷電話的剎那，我家電鈴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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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神速。我衰弱無力地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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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合身格紋襯衫的小晌，一如往常的穿著緊身牛仔褲再配上亮眼奪目的螢光色耐吉運動鞋，稍顯不同的是他紅腫的雙眼，似乎是哭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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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交談，只是四目相接，靜靜地望著對方，不想開口，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不會在對方碎裂的傷口撒上鹽巴，或許這就是在對方悲痛欲絕時最溫柔的陪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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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站了一會兒，我接過他手上裝滿微波食品的塑膠袋，並轉身往冰箱走去，示意他進門。雖然在他看見十隻手指頭也數不盡的酒瓶時，精緻的臉上出現了錯愕的表情，但我選擇忽略，我相信他會視而不見並替我收拾好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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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悉，小晌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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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小榕啊，妳家怎麼能這麼亂啊...』小晌兢兢業業地說，一副害怕說錯一個字我就會把他吞下肚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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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亂還是有地方可以休憩的。不像愛情。」我撐起嘴角，裝出一個富含假意的笑容，接著又垮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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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小晌站起身，像是一時語塞，看著端著一盤巧克力餅乾走近的我，他抬起手輕輕地揉了幾下我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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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語，甚至連笑容也因為失去力氣而捏造不出。就像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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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久了，妳就會發現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像一縷青煙，太容易從指縫竄流而去。所以，就別太在乎、太為難自己了吧，過了就會好了的。』小晌往柔韌的沙發上一躺，『來吧，我唱歌給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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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小晌舉步維艱的穿越酒瓶堆，拿起我橫放在木櫃上的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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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我開始了喔。』小晌輕笑，我困惑於他失戀卻依舊開朗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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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別哭了，故事都結束了，眼淚就當作是他送你的。請快樂好好的，是應該祝福的，願意放手才透徹。你從他的心上，悄悄帶走，僅存的不捨，你要把它當成寶貝一輩子收著。為什麼那男孩要離開，女孩不明白，悲傷都覆蓋，眼淚還有期待。等待是你的愛，就算他明白不明白，閉上眼數到一百，快樂請隨身攜帶...』小晌不同於一般男孩那柔美而細緻的歌聲，一字一句敲進我的心底，像是拿著強力扳手撬開我的心房，真實而醜陋的血腥面撲面而來，我，卻沒有閃躲，只是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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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讓你變依賴，變成了小小孩，一受傷就會哭得很厲害。他不懂你給的愛，是他自己活該，你的笑容最可愛。你從他的心上，悄悄帶走，僅存的崇拜，只是為了想證明你曾經的存在...』看見我反常的表情，小晌並未停下他修長的手指，只是更輕柔地唱著，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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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並沒有撐開眼，僅是微微的讓雙唇開合，讓小晌知道我好多了，因為他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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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了吧。妳要告訴我了嗎？』小晌放下吉他，帶著悉心又專注的眼神凝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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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點頭，「先問你吧，你會選擇喜歡比自己優秀的人還是比自己不出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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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來說，其實是沒什麼差別的，不過應該是比較容易被比自己優秀又有能力的人吸引吧？不過大部份的男生都會希望女孩是被保護的那一方喔，哪個有男子氣概的男生會希望自己是倚靠女人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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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先不談那些男生。但是你要怎麼接受對方比你優秀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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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這應該沒有接受的必要啦，況且每個人的長處都不同，本來就是某些部分你比較強，某些部分他比較厲害啊，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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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胸狹窄的我就是不能接受啊。我不可能接受其實我很差，其實我需要別人的幫助，其實我有不能達到的目標，其實連自己最能自豪的一樣優勢都能輕易被別人比過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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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是女生擔任被保護的角色偏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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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不代表所有的女孩都是懦弱的這種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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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代表。當你是需要被保護的一方時，也不代表你是懦弱的啊，或許只是一種體貼或溫柔之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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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縮或吞敗這類的算是溫柔嗎？這是認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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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難道不是溫柔嗎？你自己想想看就好了，如果不是這樣的溫柔，小洛怎麼忍你到現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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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半晌，「是的，所以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可以去山中靜修再也不出絕情谷了，早已看破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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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妳確定楊過還是會下去找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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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個白眼，他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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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妳跟小洛來說啊，從工作說起，妳的職位階級比他高好多，妳就是個女強人，而他呢？說難聽一點就像是個附屬品之類的，他一直都是在這種狀態下生存的啊，但他很愛妳，所以才有辦法和妳在一起這麼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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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也曾經說過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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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妳有沒有想過，他是不是也會覺得自卑或不堪，當看著自己的女朋友比自己出色的時候？而且是從學生時期妳就比他優秀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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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有吧，但他總是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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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他的溫柔啊，妳想想看，妳除了成績以外其他都比得過他欸，一定會有人嗤之以鼻吧，什麼校排第一名喜歡上任何比賽名次都比他高的女孩，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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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成績啊，成績是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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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迷不悟。畢業以後成績這種東西還算些什麼？一粒沙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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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執迷不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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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很好。所以說吧，當妳變成承受失敗的那一方時，妳才會知道輸，是什麼感覺，而且也必須去接受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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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晌，那你呢？當你是小洛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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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是啊，但當她備受誇讚的時候，我會感到開心光榮，為她感動，而不是嫉妒或不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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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好困難喔，對於我這種心胸狹窄只能贏不能輸的人來說根本是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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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會行的吧，妳要相信。雖然我不會說什麼愛情會改變一切之類的這種話啦，不過我覺得這是需要時間的，當妳慢慢努力之後你會領悟的，為什麼那些人做的到而妳卻遲遲無法到達頂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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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吧，是他們努力認真了而我卻沒付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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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部分是這樣的喔，我們不能總怪時運不濟或是大環境不好，自己本身才是重點吧，我猜。你只要記得，小洛曾經很努力放棄自己的幸福，那種感覺總是不好受的，不甜蜜，而且必須忍耐，但是他這麼努力又犧牲，只是為了要讓你幸福罷了，所以才忘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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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結束了對話，我注視著他，他凝望著我，我想我知曉了，而他也弄清我究竟想著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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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並沒有追問小晌失戀的緣由，或許又是一如既往的原因，和這個大社會所期待的不同吧，而我幸運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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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忍受在一段關係裡其實我是比較需要被保護或者是關心這種事情。所以，就分手吧。」小洛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從話筒中緊接而來的嘟嘟聲鑲在腦海裡，伴隨著回憶泛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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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也是無法接受的，但並非是對方的太過強勢，而是自己的極度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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