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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變成了娘娘腔,好爽

「欸,我說凜兒啊。」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耳機的另一頭傳來。

「怎麼了嗎阿聖?」我用耳麥回道。

名為聖的網友繼續說:「我只是在想,妳應該真的是女生吧?」

「當、當然是啊?」我不自覺冒下了冷汗,拼了命才讓自己的聲音不洩漏出緊張的情緒。「阿聖為什麼這麼問呢?」

「因為妳也知道啊,有那種變聲軟體,只要用一下就可以假裝自己是妹子了啊。有些無聊人士常常這樣捉弄人,現在沒看到臉都不可以相信了。」

原來有這種東西啊?我還真是孤陋寡聞。

在我暗自訝異的時後,聖又出聲了:「所以,為了證明凜兒是女生,可以用視訊讓我看看妳的樣子嗎?」

螢幕前的我忍不住張大嘴。「啊?不、不要啦,人家在家裡沒有化妝,衣服也亂穿,見不得人的。」

「這樣啊……」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失望,但隨後又說:「那不然我們找一天出來見面吧?」

「可是……」

「來嘛來嘛來嘛來嘛來嘛來嘛來嘛來嘛來嘛來嘛……」

結果我拗不過他漁父般的提議,只好答應了。

關掉通訊軟體後,我向後癱倒在柔軟的床上,闔上眼,並用一隻手掌扶著額頭。

我根本不是什麼女生,更不是娘娘腔。

然而我沒有使用變聲軟體並非謊言。直到去年過二十二歲生日那天為止,我都是男兒「聲」。

意外發生在我生日當天,騎車去上學的我受到了一場連環車禍的波及。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醫院。不幸中的大幸是除了極輕微的腦震盪之外,身體沒有太大的傷害。

只不過,當一位護士來到我的床邊之際──

「你還好嗎?」記得她是這麼問的。

「嗯,只有頭一點點昏昏的──咦?誰、誰在說話?」

「嗯?只有你在說話喔。難道有幻聽的症狀?」這時她趕緊把一些東西抄進手裡板子的紙上。

我聽不懂她在說啥。「只有我?不……不對吧,我聽不見自己的說話聲,反而有人在代替我說話,妳沒聽見?」究竟是誰在開這麼無聊的玩笑?

可是她似乎覺得我在惡作劇,皺起了眉頭。「就真的只有你在說話啊。」

「什麼?」

「你還是多躺一下吧。」

護士敷衍性地安撫我之後離開了。

我那時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得出自己變成娘娘腔的結論,原因倒是不明。

記得第一個念頭是死定了,害怕自己畢業之後出社會還要因為這個嗓音受到排擠,於是一連上了幾次大大小小的醫院與診所,然而醫生的說明不外乎:

「你的聲帶跟喉嚨沒有什麼問題?」

「檢查一切正常,你是天生就這個聲音吧?」

這怎麼可能?聽見他們不負責任的說法,讓我差點要質疑起他們的專業能力。但隨著如此斷定的醫生一多,我也幾乎快深信自己生來就這副嗓音了。

很奇妙地,從一開始的悲憤,到我開始接受甚至喜歡上這個聲音為止,連半個月的時間都不到。

這或許是因為我從以前就很嚮往女聲吧?

我從小就喜歡唱歌,契機是卡通的片頭曲,明明根本聽不懂日文,卻硬要模仿那個聲音,在不知道父母眼裡還滿有一回事。因為這樣,音樂課的表演總是獲得許多掌聲與高分,再加上發育較慢,直到國中都還有老師問我要不要加入合唱團。

可恨的是,噩夢在進入青春期時逐漸來臨,身為男性的其中一項第二性徵便是喉結,拜此之賜,我的聲音變得跟鱷魚皮一樣粗糙,跟機車排氣管一樣低沉,我曾經為此很傷心。

再也無法擁有那種如鳥兒啁啾般乾淨的嗓音了。

人的適應力是很強的,失去的東西就當作從未擁有過。那份嚮往女聲的心情最後收到了內心深處的一個盒子裡。畢竟我還是能夠唱歌,光這樣我就滿足了。

所以我萬般沒夢到,如今自己會得到夢寐以求的女嗓音。為了善用它,開始嘗試在網路上發佈一些自己翻唱的日文動漫歌曲。本來就會唱歌的我如虎添翼,有不少在聽動漫歌曲的網友喜歡我的歌聲,於是我就越唱越起勁,甚至引來一些日本或國外網友的支持。

漸漸地,我開始應網友的要求,使用語音聊天室當起歌手,像是今天稍早就接受了點播,唱了LiSA和春奈露娜的歌曲,也是大獲好評。

過程大致就是這樣,也許從別人的角度來看很難理解,可是對我來說,突然變成了娘娘腔,真的很爽。

之所以會答應聖的邀約,也是因為他是我的第一位忠實聽眾。在我還沒累積起名氣的時候

,他就已經天天在聊天室報到了。而且他日文好像還不錯,自告奮勇替我應付了一些國外

網友的問題,這幫了我很大的忙。否則我從以前到現在都斷然拒絕有人要我露面的請求。

因為我自己也是男性,所以曾經懷疑過他是不是對「凜兒」這個人有興趣才會百般獻殷勤。

但不管怎麼說,聽了我一年歌卻從沒有對我出手的跡象,這樣應該可以解釋是單純喜歡我的歌喉而已吧?既然這樣我實在沒有讓頭號粉絲吃閉門羹的立場。

我自然明白如果真的親自去見他,勢必會讓他幻想破滅,為了不讓他失望,我決定找幫手。

「哎唷,小薰拜託妳嘛。」我不斷拉著她的手。

「哥哥少來了,一個大男人用那種聲音撒嬌,很噁心耶。」小薰是我妹妹,她正坐在客廳沙發上,一邊梳著頭髮,一邊厭惡地把我的手撥開。

「竟、竟然說人家噁心……」

雖然妹妹的評價讓我內心受挫,可是必須說,用嗲聲跟人撒嬌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快感,因此我有時難免會像這樣發作。

她不耐地翻了翻白眼。「好啦好啦好啦,幫你就是了啦,別再用那種噁心的說話方式了。」

「耶,萬歲,感謝親愛的妹妹!」我忍不住舉手歡騰起來。

妹妹放下梳子,朝我攤平手掌。「Godiva金裝禮盒,三十二顆裝。」

「啥?」高舉的雙手頓時靜止動作。這時說巧克力品牌的目的是……?

「笨蛋哥哥,我想吃啦!」

下巴差點掉下來。「……真是吸血鬼。」

記得Godiva也不便宜,三十二盒裝的應該要好幾張藍色小精靈吧?頓時有種錢包被匕首劃開的感受,不知怎地好像連後頸也被利牙咬了一口。沒辦法,既然妹妹都答應幫這個無理之求了,我也只好用一點鮮血當作祭品。

「可是哥哥你也不能一直保持這個聲音吧,真的很怪。」

「會啦會啦,等和那位網友見完面,就再去找醫生看看。」

我最後告訴妹妹的,不是真心話。

到了和聖見面的那天。

我和聖約在市政府捷運站的三號出口下面,濃妝豔抹的妹妹代替我在那裡等,我則是站在樓梯中段由上往下偷看。

順帶一提,妹妹原本抵死不肯打扮,主張要是對方真的心懷不軌會一發不可收拾,但在我苦苦哀求之下,她才勉為其難答應──代價就是Godiva變成三盒。

聖過了不久從死角的位置出現了,他們兩人便站在下面聊。由於我站的距離有些遠,具體說了些什麼聽不見。

聖頭上的帽子壓得低低的,因此從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的臉。他一手插進黑色夾克的口袋,態度相當自然。本來擔心他會放不開,看來是我多慮了,這樣也好。

事情的發展轉眼就出乎我的意料。

講沒幾句,妹妹就臉色漲紅,滔滔不絕地飆了一堆話,連我都聽見她是在罵聖。難道是聖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可是怎麼會……

在我還在擅自揣測時,妹妹早已氣得轉身往樓梯上爬。

眼看事情發展相當不妙,我也顧不得一切,就往下朝妹妹那兒走,反正聖應該也認不出我。「小薰,妳怎麼──」

可能是腳步太急,我倏忽一個踩空,身子頓時從樓梯上滑了下去,飛快地掠過了焦急地朝我伸出手的妹妹,我卻沒搆著她,就直直地往地板砸去,我不自覺地閉上雙眼。

叩。

我的身體被某個東西環住,並貼上了柔軟的物體,讓我不必重摔到地板上,但衝擊力道還是讓頭輕輕撞到了某個東西,沉沉的撞擊聲傳入耳裡。

我撞到的並不是地板,而是一個有溫度的東西。

「咦?」

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被一個人擁在懷中。

「哥哥你沒事吧!」妹妹慌慌張張趕到我身邊。

「沒、沒事……等等!我、我的聲音怎麼!」我直覺回應,但隨即感受到異常。

我的聲音又變回了跟了我十幾年的那個熟悉聲音。哪怕有一年沒聽見了,也不可能認錯。可是為什麼事到如今突然……

在我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抱住我的那人對我露出燦笑,開口道:「終於找到你了,凜兒。」

我看著他,「欸?你在說什麼──啊!」

到這一刻為止的數秒之間,一連串的問號如瀑布般倒灌至我身上,要用文字描述清楚並不容易,讓我一項項解釋。

第一個是已經說過的疑問,我的聲音莫名其妙恢復正常。

再來是,我發現抱住我的那人就是我的見面對象,聖。

問題是我從沒讓聖看過我的樣子,他怎麼會認出我?老妹不可能向他破梗,就算被發現是偽裝的,我完全就是個男的,這樣無法解釋他怎麼會認出我啊?

然而,最令我震驚的不是以上的種種離奇,而是當他開口那剎那的嗓音。他正在使用我的聲音說話──「我的聲音」指的是這一年來我所使用的娘娘腔。

「你就是凜兒吧?」他再度出聲,口吻相當篤定。他的眼睛大而銳利,讓我更加感受到一股壓迫。

「你、你怎麼會知道?對了,在回答之前先放我下來好嗎……這樣被抱著太噁心了……」

聖看起來不是很在意,但還是鬆開了手。

「哥哥,你誤會了……」妹妹的語氣不知為何帶有遲疑。

「什麼誤──」

「你就是凜兒吧?」在我反問妹妹之前,聖打斷了我的話,再一次不厭其煩地重複上一句話。「我不可能認錯的。」

「請問你到底是?為什麼你的聲音……」

「哦?你說我現在的說話聲?也對,應該先解釋一下。」與我不同,他看起來倒是絲毫不驚訝。「這本來就是我的聲音喔。」

「什麼!?可是你一個男人──」

先假設他說聲音是他的這點無條件成立好了,他一個大男生,這麼理所當然地有這麼嗲的聲音本身就很奇怪啊?我知道這說法套用自己身上其實也一樣,可是……

「哥哥,你真的誤會了,『她』是女生。」妹妹似乎是看不下去了,不耐煩地點醒我。

我的問號才頓時消失了一個。「阿聖,是女生?」

妹妹的直覺異常敏銳,才會一眼看出我沒察覺到的細節吧。

我打量起聖來,雖然臉是滿清秀的,但頭髮短得只從帽子底下探出一點頭,很難想像會有女生留這種髮型。我忍不住望向他的胸膛,隱隱約約看得到起伏,這才想起來,我剛才跌倒時可能貼到了「他」的胸部……

聖點點頭。「雖然我並不喜歡別人把我認成女生,不過硬要說的話就是這麼回事吧。」

「那聲音又該怎麼解釋?」

「凜兒,你記得一年前的那場車禍嗎?」她以一種暗示的眼神看著我。

我起初沒有意會過來,不過還是聯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說……」

聖上揚了嘴角,再度點頭。

她說,在一年前的那場連環車禍中,她也是被波及的騎士之一。雖然被送到醫院醒來之後身體無大礙,有一個東西卻改變了。那就是她的嗓音。

有人告訴她,她是在戴著安全帽的狀態下跟某個人的頭相撞。若要說聲音改變之前發生了什麼關鍵的化學反應,就只有這個了。

後來發生的事就完全是巧合。同樣喜歡聽動滿歌曲的聖,有一天在網路上聽見了我的歌,縱使沒有任何證據,一耳就認出那是她的聲音,所以大膽猜測就是我倆撞到頭才會交換了聲音,便從聊天室找上了門來,並放長線整整一年,把我釣出來。這麼一說她的確有問過我是不是發生過車禍……

「為了不讓你發現,我還使用了變聲軟體偽裝。」聖說到一半吐吐舌頭。

她繼續說,正因為她知道「凜兒」應該是一個擁有女聲的男子,一看見妹妹就明白那不是我本人,才會故意說話激怒她,想要逼出我──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在她接住我的時候我們又不小心撞到頭,聲音隨之交換回來。

「原來是這樣……那麼那個聲音回到妳身上真是太好了呢。」我好不容易才擠出微笑。

畢竟她約我出來,就是為了取回自己的聲音吧?雖然剛才跌倒是意外,卻也達成她的目的了。就算沒有發生意外,她現在也會提出試著用頭互撞的要求吧?

可是嘴巴上是這樣說,我的內心卻相當失落,不自覺地低下頭。

「凜兒。」

她的聲音讓我重新抬起頭,我歪著頭注視她。

「你會想要我的聲音嗎?」

我不自覺睜大了眼睛。「妳的意思是……?」

「我剛才也說了,我並不希望自己被當成女生,所以這個聲音對我來說只是個累贅。」

「可是這樣的話,妳……」

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對。沒想到她會這麼否定自己的聲音。

「其實啊,我是個音痴。」

她的眼球瞄著下方,似乎在回想過去的事,我便靜靜地聽她說。

「雖然有人說過我的聲音唱起歌來肯定很好聽,但我根本不懂唱歌。而且你看我的外表也知道,從青春期的時候開始我就不喜歡自己的身體變化了,想盡辦法遮掩,還好胸部本來就長不大。」

她仍在思索著,我沒有回話。

「……殊不知,聲音是我最大的罩門啊。不管外表掩飾得再好,只要一開口立刻就破功呢,所以我很討厭自己的聲音。」她重新注視我。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其實聖不想要自己聲音的理由跟我不同,兩人的心情卻是雷同的。

然而我卻我不得不這麼說,儘管這對我來說很痛苦:「但就算妳這麼說,對不起,我也不能收下妳的聲音。」

我不否認渴望她的嗓音。有了它,我就可以重新打開那個被我收進心房的小盒子,彌補自從青春期之後的一項遺憾。也許一口娘娘腔會遭人恥笑,但我願意付出這點小小的代價。沒有人比我還要了解,自己有多想要女生的喉嚨與聲帶。

可是,聖的話就像是在說有一位富翁突然不想要自己的財產,就隨便把它塞給窮人。即便這筆財產對窮人來說有很大的幫助,但也不代表窮人就非得欣然收下。

畢竟那終究是富翁不要的東西。

深知自己這樣的想法再犯賤不過,但我就是無法不這麼暗示自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並不是因為不喜歡才想把聲音給你的。」聖脫下了帽子,在說話的同時,朝我伸出了雙手。「我是真的想把它送給你,你比我更適合它。」

「……!」

聖的雙手輕放到了我的肩膀上。由於我們身高差不多,兩人處於平視的狀態。不知怎地我有種莫名的羞恥感,想要從他面前逃開,但聖牢牢抓著不肯放。行人不斷從旁邊經過,我的臉燙得跟熱鍋一樣。

「我真的很喜歡聽你唱歌。」

聖說,當她聽見我唱歌時,是打從心底受到感動。她第一首是聽ZONE樂團的秘密基地,在聽完整首之後,已經淚流滿面。

那正好是我第一次上傳的歌曲。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其實聖不想要自己聲音的理由跟我不同,兩人的心情卻是雷同的。

「……所以請你務必收下,好嗎?」

於是我點頭了。「好。」

聖露出微笑,我現在才意識到,她那清秀又帶著英氣的臉龐在配上了自在的笑容之後,竟然有些迷人。她將身子湊進,並將頭移往我這。

叩。

在我們的額頭輕輕相抵的瞬間,發出了一個很小的聲響,只有我倆聽得見。明明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卻沒有馬上移開,我緊張地視線亂飄,卻不敢亂動一步。

「我以後會繼續聽你唱歌,凜兒。」在我的視線不得不跟她對上時,她說。

即使沒開口,光聽她的嗓音就可以肯定我們的聲音又交換了。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聲音竟然可以如此地溫柔。

聖說,她今天約我見面,並不是為了取回聲音。之所以會使用變聲軟體的真正原因,也是怕我發現之後,就不肯再引吭歌唱了。

「……我只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把我的聲音唱得如此悅耳。謝謝你。」

悄悄地,聖走了。我在原地呆站了好一晌,一隻手下意識摸著剛才額頭相觸的地方,感受著那裡的餘溫。

等到我意識到自己該回家時,是在妹妹瘋狂搖晃我的身體之後。但在回家路上,我的思緒仍彷彿有一層薄霧籠罩一般朦朧,連妹妹不斷提醒著我Godiva的事情,也只是敷衍地點頭。

在薄霧中,我彷彿一直看見了一個身影,有點像聖。

我想,我應該是遇上了小美人魚裡面的女巫了吧?不,或許該說男巫,總之「他」擁有很多裝著各式嗓音的罐子,可以把人的聲音收進去,也能把聲音送給別人,只不過很幸運地,我不需要付出雙腿的代價。

儘管不知道往後的日子會如何,至少我決定了,會繼續唱歌下去。我想要感動更多的人,就像聖說受到我的感動那樣。

──用他給我的聲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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