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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見個面嗎?

      被送進醫院時,我掛心著在學校等候的女兒,也掛心遠方的丈夫煩惱,我完全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彷彿從沒有過兩段不平凡的感情。

      護士拿來的話筒中,傳來熟悉的聲音。

      「沒人在妳身邊的話,我過去陪妳。」

      幾年了?女兒都上了大班,那麼至少七年了,七年沒見面,七年沒想念,我不懂他是如何知道這一刻,我需要一個人在身邊,不是女兒也不是丈夫,一個和我的過去有所連結的人。

      像所有悲傷的故事一樣,認識他的時候,我處於絕望之中,帶著人生中第一段感情的失敗,我投入注定失敗的第二段感情。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愛你。」

      「妳不知道男人要的不一定是愛嗎?」

      我用這句話安慰自己,蒙蔽自己,我們之間只存在肉體關係,我們都是成人,都有無可否認的需要。

      然而當我對旅館房間厭倦時,這段關係卻面臨必須定義的階段。

      「我可以買一間房子,用妳的名義。」

      「所以我是老三?還是老四?老五?」

      「只要知道我不會虧待妳就好了。」

      這是另一句話,將我推入另一個欺騙:女人的自主,我從他身邊逃開整整三個月,企圖證明我和其他女人不同。

      那三個月我也證明了自己的卑鄙,以心碎為理由利用他,然後又以相同的理由製造更多的心碎。

      那三個月裡,我想的不再是拋棄我的那個男人,而是他,被我拋棄的男人。最後投降的人是他,總是他。

      「能見個面嗎?」輕描淡寫的簡訊,但是我們都清楚,見了面就不會如此容易,問題在於我們的關係中沒有柴米油鹽醬醋茶,只有風花雪月燭光晚餐,若是能夠抗拒得了這個,我就不算女人。

      於是我們見面、復合、厭倦、分手,不斷重複同樣的循環,直到我遇見第三個男人,而這個男人承諾我婚姻、小孩和所有平凡女人所夢想的一切。

      「你知道你給不了女人所需要的幸福。」

      「我知道。」

      「既然你說你愛我,那麼你希望我幸福嗎?」

      「希望。」

      「那麼我是不是應該離開你,選擇他?」

      「是。」

      我們終於分手,身為兩個以理性自詡的男女,這是必然的結果,而忽略不捨和不甘,也是必然。

      他說到做到,我也是,因此那天以後,整整七年,我們完全中斷音訊,他不可能看見一個生活在社會中下層的平凡女人的生活,但我卻三不五時會在報章雜誌、網路訊息上看見他的消息,包括他蓋的新居、新添的作品、最新的品味,他喝的酒抽的菸,我通通都知道。

      然而這些全被我埋在心底,甚至能夠不著痕跡的和丈夫討論他。

      「一瓶二十萬美金的酒?他的一瓶酒可以買中南部一棟透天厝。」

      「二十萬對他來說九牛一毛。」

      「嘖嘖,有錢人果然和我們想的不一樣。」

      「可不是嗎?」

      又例如有時,現實生活裡曾經很危險的靠近他,我都能不動聲色的閃躲過。

      「童童啊,羅至中公開說最近在收錄像作品耶,妳能不能找到管道聯繫他到我們這裡來看作品?」

      「可以試試寄邀請卡,但應該在收發室就會被擋掉了。」我冷靜的回應突發奇想的天真老闆,她絕對無法從我的冷淡反應中猜到那人的直撥號碼就藏在我的腦海某個角落,只要稍微用力回想就會浮現。

      女兒上幼稚園前的生活,讓我忙碌到無暇他想,女兒上學後,丈夫和朋友合開公司,更是忙碌到想不起過去的事情,當丈夫放棄安穩的工作,赴大陸投入投資事業,夜深人靜時,我偶爾會想,生命中似乎有所缺乏,但隔天天亮,就想不起前夜的思緒。

      然而,就在我以為生命終了的瞬間,我想起他,只想見他。

      「小姐小姐,妳還好嗎?我們現在要送妳去醫院,要通知哪一位家人?」

      我用最後的力氣,念出腦海中那個從不曾遺忘的號碼。

      即使我沒回應電話中的詢問,他還是來到我病床旁,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情緒像個賭氣的少女,直想問他:這麼多年來,你就狠心不理我?

      然而他只看見我懦弱的眼淚。

      「妳嚇壞我了,沒通知家人嗎?」

      「手機丟了,不記得號碼。」我老實的說出理由,這坦承卻隱含危險的訊息,這麼多年,我始終沒忘記他。

      他聰明的沒說破:「妳出了事,小孩有人照顧嗎?」

      「你怎麼知道我有小孩?」

      「妳以為我不關心妳嗎?」

      他絕不是會花心思,浪費時間去調查人的人,絕對是以他過人的天賦,將無意中得知的零碎資訊拼湊起來,存而不用,在辭職之前,我們的世界畢竟沒有那麼遙遠。

      他陪我在人來人往的急診室裡,像個心急的丈夫,抓著我的手,安慰我每一次痛苦的呻吟,天亮前,醫院的護士通知我遠在大陸的丈夫來電詢問我的狀況,並且告知他上午將會抵達。

      像個隱身在暗夜的黑騎士,他在離去前,問我:「所以妳現在還會想起他嗎?」

      我搖頭:「不想了。」

      「但是妳會想我。」

      我無法否認,而他的表情裡也沒有滿足,反倒有我所無法理解的陰影,那時候,我們之間最大的鴻溝就是我的第一段感情,事過境遷,第一段已經埋在土裡,然而他還在,在我腦海裡,在這裡。

      「出院後,能見個面嗎?」

      他的聲音在我腦中迴盪許久,直到丈夫和女兒來到我身邊。

      「小靖等不到妳,嚇壞了,還好學校老師機靈,問遍鄰居才知道妳昨天出了車禍,然後又幫我問到妳被送到哪間醫院,我趕快跳上第一班飛機回來。」

      「對不起。」

      「怎麼不打電話呢?」

      「手機不知道摔到哪裡去了,我記不起你大陸的手機,小靖老師的電話更別說了。」

      「原來如此……」

      我轉頭望向急診室入口,彷彿還看見他的身影在那裡徘徊,他看見我的丈夫和女兒了嗎?看見我放棄他所獲得的幸福?這是不是足以跟他證明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能見個面嗎?

      能嗎?應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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