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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的氣味(社會組)-端午與別離

那年的夏天,非常炎熱,熱得太過分。我記得,那個晴天,在這個端午假期裡,從未下過一場雨。

如今想起那一年,我想我寧可天空不要晴得太過分,至少我不會看見藍天,南投的藍天不同於台北總是陰陰的,給人帶來明亮的感覺。然而,對我而言,那個晴天配對著我得到的消息——

很苦。

明明本來是甜蜜的冰淇淋的味道,卻在我的口中轉為生平以來最為苦澀的味道,比苦瓜還要苦的味道於舌尖上久久未散,即使過了好幾年,我仍沒有忘懷過這種感覺。

死了。

我的奶媽死了。

母親的嘴巴一開一閉,聲音卻傳不進我的耳中,許久,腦袋空空的我終於流下眼淚。

看著悲傷的兩個姐姐們,看著神色凝重的父母,天空仍然是晴天,沒有下雨。

薰風炎熱,配對著如翡翠的草叢,以及湛藍的天空,世界是多麼明亮啊!

我只哭了一下子,沒有再哭了。

因為我知道,再哭也沒有用,死了就是死了。

外面飄然而至的是,位於對面的親戚所蒸的肉粽香,引人飢腸轆轆;但我沒有胃口,明明肚子正咕咕叫。

死了,我再度見證了死亡。

死了的人不是被土葬,躺在棺材中身穿潔白的衣服,如沉睡般的毫無反抗地被親戚們埋進被精心設計的墓中,土堆高高拱起,任憑風吹雨打,不曾動彈過;再不然就是被火徹底燒化,躺在棺材中身穿生前最愛的衣服,再放進一些生前最愛的物品等等,如上刑場似的送入火化廠裡頭,再也沒有回來過,回來的只是一罐冰冷的罈子。

死了,真的死了。

不願看見躺在冰櫃裡的奶媽樣子的兩個姐姐正在哭泣,二姊姊(還是大姊姊?我不記得,反正是奶媽的女兒)也在她們身旁堅強的輕聲細語安慰悲傷的人們,則我只是看著冰櫃裡的女人,陌生得太過分,完全不是記憶中的家人。

母親擔憂的看著我,一句都沒說。

我沒有哭泣,明明那麼想哭,卻哭不出來。算了,不哭也好,我不想在奶媽面前讓她擔憂。

夏季的端午,天空仍是明亮的藍色,連一朵白雲都沒有。

忽然,我討厭起夏季的晴天,特別是端午。

其實,事後的我想不起來我那時在做什麼,只是看著人們安慰悲傷的姐姐們,有人抱來不到一歲的娃娃,娃娃在她們面前正天真地笑,稍微沖淡了悲痛。

奶爸也輕聲細語的安慰哭泣的姐姐們,不同於記憶的光頭,給我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悲痛,說不出口的是什麼?我不知道,但突然不想知道,只是嘗試把我眼前所見的人們,雖沒有血緣關係卻如家人似的人面貌牢牢記住。

室內的陰暗,室外的明亮,兩個姐姐的悲傷,兩個姊姊的堅強,遺照上微笑的奶媽,騎樓下微笑的奶爸——鮮明的在我腦中留下來,不曾遺忘。

我沒有參加出殯,因為我要去上學,得讓自己恢復正常。

薰風徐來,天空仍是晴天的藍,我告別了永遠沉眠的奶媽,同時也結束了我的端午假期,回到平常的台北裡頭。

然而,另一個死訊在下個月傳來了,只是當時的我仍不知道,自己努力要恢復的日常也會再崩潰。

夏天,是我出生的季節,同時也是別離的季節,即使我不願意也明白的品嘗到。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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