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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山下 緣定掌

  階台宛若綿長的幽清古道,休憩平台猶如寺院般空曠遼遠,木魚聲遵循寂靜的世道穿梭蔓延;破脆清麗的念珠落玉盤,敲響時間每一步的遞進;登高望遠時的虛幻與現實,於迷茫中穿引滾盪;喧囂叨擾的俗世邊緣,隱隱坐落的幽幽山巒,花非花,霧非霧,油桐花撲襲地掩蓋山林空寂的輪迴,在溪旁靜念著聲聲匆匆。這座山畫著一座特別的寺,寺裡沒有僧人香客,只有萬物共鳴的動與靜,時時刻刻鳴著鐘,向孱弱的青燈尋求庇佑。

       

        人總認為在不經意下才得挖掘緣分,因為偶然抬頭,才發現醉夢溪前大片雀躍的乳白花絮;爬坡的汗水脅迫,指引我瞧望鮮嫩初土的姑婆芋;此時風的腳踝一跛,斑斕的鳳蝶頓時映入眼簾;巧妙地低頭出神,發覺青苔正在石階上織成厚重一層地毯。對我而言,生活在這片大自然、以及林外的世界既是擦身的緣,也是堅若磐石的果。

        無數個因,種在輪轉不斷的命運上,短暫的某分某秒,造就現在的眺望心境,空山排除其他人群喧騰的視線,但聞人語響而依稀聽見遠處低吟。處心積慮製造許多結果,紛紛擾擾中,結的果逐漸脫落、釀化,最後不過是最初的根本種子。有些花是我們是永遠看不得的,而有些冬寒,卻是不得不經歷。我們擅長捻著長而韌的念珠,碎隻片語地禪誦相依相牽的命,都深信宿命是揮之不去的孽障,沒人敢踏出早已焊住的緣分,苦囚牢籠下的盲眼鳥,早忘了乘風翱翔的方法與旋舞,誰又知道呢?

       

        白銀的油桐花下,那些綠葉祈求著一輩子的執念。他們願意卑微地向佛陀誦經一整年,只為短短幾日捧心迎接殘花,起先我還在困惑,究竟那些無聲的木魚敲響從哪裡發出,樹根下,葉尖上,泥土中,傳來不停歇的祝誦,在他們誠心低頭、小心翼翼捧著手掌心,已落敗的渾白影子才失魂地飄向他們的懷抱,他們依舊呵護備至的捧起油盡燈枯的嘆息。

        難以擦身的緣分,注定彼此的相見都在這霎那的衰敗交替間,當他們滿懷感恩的見到最後一面,便再次拾起綠紗旁的木魚,繼續為時一年的齊念。

       

        什麼是緣分呢?長存氣息的小小念頭,生根於堅毅的信念裡,看著他們低著頭、用最下賤的姿態,高舉雙手祈求著,或許這分念才是無緣下的喜鵲橋。

        人會說因為緣盡而分離,那綠葉們又是為何如此頑固堅持?連草葉都明白造緣這份渺小的因,人們也應該為了真心所求而付出犧牲,只要不悔恨,跪在佛寺前祈禱百年所換得一眼緣,算的了什麼。

        在一邊看他們的苦行,油桐花清靜的氣息環繞寸土寸生,乾淨微涼的空氣中,彷彿被灌注微淡的圓寂,他們沒有注意到我們浩浩蕩蕩的一行過客,專心地祈念屬於自己的心願,期待明年油桐花開之際,白樹下,相見處。我瞥著他們掌心上堪弱的殘飛亂絮,白花花的逼近虛無,卻什麼也不在乎,只要這一刻存在,其餘的空爛雜念不過等同生命的過客,摘個帽子,點個頭,便會過去。人只要追尋所想,所有殘骨嗜血的痛苦也只是不起眼的陌生人,等待著的那瞬才是關鍵。無論如何,祈念著,苦修著,為下一次的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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