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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男的惡趣味

      暗無天日的紅雲壓頂,氣氛沉重地讓人難以呼息——尤其對神族而言,瀰漫於空氣中的腐爛穢氣叫人作噁,但若不通過眼前黑壓壓的陰森魔樹林,就無法與其他路線的軍隊會合,進攻魔族大地。

      各個神族大軍的口鼻上蓋有神聖咒印繡紋的白色面罩,雖然不是百分之百,也過濾了不少穢氣,可那噁心的味道仍是讓兵士們各個愁眉苦臉,甚至有人蹲下身子嘔吐起來。

      身為「荊棘軍」總帥的神族將領自己也是勉強撐住才沒讓穢氣擊倒,但眼前……有幾名兵將能隨他闖入魔森林呢?由於「荊棘軍」皆為天生對邪咒、沼氣抵抗力較強的「神樹族」組成,天性怕火,因此無法使用火攻……總帥眉頭深鎖,十分困擾。

      「總帥。」一名勁裝女子駕馭褐色天馬來到總帥面前,滿頭紅髮隨風揚起,氣勢囂狂,眼角上挑的厲眼目光爍爍,蓋在面罩下頭的唇角噙著一抹自信的微笑,她是「荊棘軍」的第一射手,赫姑拉。

      「讓我去吧!」豪氣的她颯爽自薦,說:「根據潛藏在魔地裡的內探傳回消息,在魔森林深處有個機關,只要扳下機關,就會有通道出現。」之所以會有這個隱藏通道,是因為不見得每個魔族都有辦法接受魔森林獨有的噁心穢氣——能產生並和穢氣共處的唯有魔類植物族系,其他魔族,就連魔王一脈也鮮少有魔抵擋得住。

      總帥目光幽幽地盯著手下愛將,艱澀開口:「這趟由我去。」

      第一次進軍魔森林,風險忒大,沒人知曉幽暗森林當中有多少變數,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身為統帥,理應首當其峰、衝鋒陷陣,哪能讓手下猛將犧牲?神族的驕傲不允!

      「不,」她一口回絕:「您是總帥,該當鎮軍以待,跑在前頭開路的事應由下屬前往。」

      「也不該是妳去——」

      「荊棘軍當中有幾人的射騎之術勝於我?騎乘速度有我快?駕馭之術比我精湛?策馬閃避的技巧優過我?射箭準頭比我好?」她挑眉,無視長官的鐵青面色,傲然一笑:「派我去,是最好的選擇!」

      那一戰,他們進攻的漂亮。

      雖然最終沒能成功打下魔族噩地,神魔雙族兩敗俱傷,各自回歸屬地潛伏休息,但赫姑拉成功破解魔森林一事已讓她聲名大噪,更讓上父賞賜「騎射女神」的美譽。

      奇的是,自魔森林回返後的赫姑拉一改先前的猖狂氣燄,鎮日鬱鬱寡歡,懷有無限心事。問她如何破解魔森林,赫姑拉只是搖頭,說:「不可能的……」

      大軍回到神族領地後沒多久,她向長老領了一棵神樹種子服下,尋了處僻靜的隱地待產生子。

      「我想要有個後代。」當時的赫姑拉對著神樹一族的長老說,眼神卻有些迷惘。「我已經無法再戰,該有個孩子……繼承我。」語尾衰微似嘆。

      驕傲的「騎射女神」赫姑拉一戰成名,也一戰而落。退出軍隊編排的她,不再登上戰場。

      三百年後——

      「母親!幹麼不讓我編入『荊棘軍』?」

      亂髮飛揚如烈火燃燒旺盛的高壯男子憤然衝入居所,氣呼呼地質問母親。

      他是赫姑拉的兒子阿奇羅,天生怪力,滿弓疾射而出的弓箭破壞力不輸火球巨炮,騎射之術不下其母,年紀輕輕已經是同輩中的翹楚,能力甚至贏過某些成名戰將。

      近幾年來神魔關係愈趨緊張,兩方即將再度交鋒,大戰在即,各營隊也搶人搶得兇,「荊棘軍」首領密切邀請阿奇羅入營,無奈赫姑拉卻不明原因禁止兒子加入「神樹族」組成的「荊棘軍」。

      盤腿坐在地上煉爐製箭的赫姑拉無視暴怒的兒子在她周圍煩躁地走來走去,注意力凝滯雙手,等到完成箭支的鑄造,這才抬頭迎上兒子怒氣高昂的雙目。

      「我有我的理由,你不需懂。」她的臉色蒼白,面龐雖無深摺皺紋,卻佈滿了如同樹皮般的白色密密細紋,聲音清冷沙啞,那是歲月的滄桑。這三百年來,赫姑拉年逾一年地衰老,就像一棵乾枯的樹,僅存微弱的生命力。她婉拒朋友們的好意,拒絕良藥,不曾保養,不願接受治療。

      「我們明明就是神樹族,為何不能加入自家族群的軍隊?母親,我要知道理由。」同樣的對話已經重複了好幾年,阿奇羅不懂母親三緘其口的原因。

      赫姑拉眼眸下垂,再拾樹枝,以手上小刀開削,打造箭支的基礎。「我已經答應摩柯讓你加入他們的『紅獅軍』,明天就去營帳報到。」

      「母親!」阿奇羅怒髮沖天,一把搶過母親手上的樹枝,單膝下跪,琉璃似的碧玉瞳眸緊鎖住母親黯然的碧眼,點點怒火隱隱發星,他力保鎮定,一個字一個字地緩慢說:「我是神樹族人,應當為『荊棘軍』效力。」

      清湛的雙瞳當中燃燒著屬於年輕的熱情烈火,赫姑拉咬唇心忖:不愧是我的兒子啊!

      當年的她也是如此一無反顧,從來不去想後果,從來不計較代價,執著自己想的、要的……

      「我不能讓你去魔森林。」終究,鬆口了。

      「魔森林?」阿奇羅有些意外母親不允他加入「荊棘軍」的原因竟然是這個。「身為妳的兒子,我不去,誰去?」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多年來唯有母親闖入魔森林深處成功回返,其餘冒險者皆有去無回。身為「騎射女神」赫姑拉的兒子,或許母親能夠傳授一二?

      「就是不能去。」赫姑拉撇開頭,疲憊地闔上雙眸,將所有的痛苦隱藏在眼皮之後,不願顯露。

      「算我求你了,阿奇羅……」滿佈白條細紋的老手蓋在眼上,不讓眼淚淌出,她哀聲乞求:「千萬別去魔森林,我不想失去你。」

      「……母親,妳不會失去我的。」

      阿奇羅沉聲道:「妳能做到的事,身為妳的兒子,我也能。」

      「不,不一樣!」她猛然睜眼,轉過頭伸手抓住離去兒子的手腕。「你要是去了,會變魔的!」

      阿奇羅粲然一笑,回問:「母親,從魔森林回歸後,妳有成魔嗎?」

      赫姑拉緩緩搖首,「我們不一樣……」指爪抓得更緊,不怕抓疼了兒子,只怕抓不住。

      「所以,我也不會變魔。」他自信地笑說。

      「樹牢!」

      就在阿奇羅拉開母親箝制的同一時間,赫姑拉召喚重重粗桿樹枝自地底竄出,盤根錯節地纏繞在阿奇羅身外形成一座樹藤監牢,將他關在裡面,難以動彈。

      「母親,您……」阿奇羅衝動地撞上牢欄,一股麻痛立刻燒上他的皮膚令他卻步,他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瞳,直嚷嚷著:「母親,放我出去!」

      赫姑拉充耳不聞,動作緩慢地拾撿地上樹枝和箭鏃,挪移腳步走遠。

      「我絕對……不能……讓你去……絕對!」

            ※       ※       ※

      三百年前,那抹紅影志氣高昂,意氣煥發地自薦闖關;三百年後,依舊是抹紅影,信誓旦旦地宣示挑戰眼前陰森晦暗的魔森林。

      阿奇羅駕馭著他的白色天馬蹬蹬地來到懸崖峭邊,俯瞰整片壟罩在深綠沼氣的魔森林,年輕的臉上盡是好奇,與自信。

      「我對不起赫姑拉。」「荊棘軍」的總帥策馬與阿奇羅並肩,幽幽深瞳盯著崖下陰森恐怖的魔地。「我已經失去太多兄弟了,對不起太多太多部屬的家人……我真的沒辦法了。」

      「老大,別這麼哀怨啦!我不是過來了嗎?」阿奇羅毫無長幼尊卑之分地拍了拍總帥的肩背,「母親可以,我也可以!」

      赫姑拉千防萬防,甚至等「荊棘軍」出發之後才押著兒子前往「紅獅軍」報到,並下了禁咒限制阿奇羅的行動,僅有「紅獅軍」總帥能解。但她沒料到兩軍的總帥早已協談,一旦阿奇羅入軍,立刻讓他離隊前往和「荊棘軍」會合。

      好不容易搶到膾炙人手的年輕神將,若不是魔森林非阿奇羅不可,「紅獅軍」總帥豈會輕易放人?

      赫姑拉小覷了「紅獅軍」總帥的大愛精神。

      這就是阿奇羅如今出現在魔森林外邊峭壁的原因。

      「母親三百年前從哪裡進去的?」拒絕總帥遞來的聖紋面罩,阿奇羅也不明白自己因何對魔森林發散而出的腐爛晦氣毫無違和感,對他沒有負面影響,甚至不覺惡臭。

      總帥質疑的眼神來回阿奇羅和手上隔絕晦氣用的聖紋面罩,手指森林東面。「赫姑拉當年由東面策馬入林,三日後魔森林的南面開出一條通道,我們隨著通道行至森林中部,只見赫姑拉全身傷痕的跪坐在地等待救援,意志渙散,神智不清,周遭不見她的坐騎,推測是犧牲了。」

      憶起赫姑拉當時的慘況,總帥不免心驚:深闖魔森林的三日間,完成使命的赫姑拉可以說是去了半條命。究竟是何種遭遇,竟讓一名英氣蓬勃的少女戰將轉變為畏事老婦?與「荊棘軍」會合後的赫姑拉無法再戰,不能衝鋒陷陣,而是以後勤的身份尾隨軍隊前進——這一點,唯獨當年的「荊棘軍」知曉。

      如今……

      總帥擔憂的眼神鎖住身邊的紅髮少年,無可奈何地嘆息,啟唇吟誦聖咒,張開雙手在阿奇羅周身佈下防護法陣。

      「你從東面進去,自然有人接應,需要人手儘管向那邊的將領要求。」

      「阿奇羅,萬事小心。」自袍中取出一管魔法煙火遞給阿奇羅,總帥語重心長地提醒:「千萬不要逞強,需要救援就放出煙火,天馬部隊即刻趕到。」

      這三百年來雖然無法再度開啟南面通道,卻也不是全然無獲。至少神族大軍能夠掌握魔森林東南面的外層百里,甚至在沼氣較輕微的地方已設有駐兵輪值的據點。一旦阿奇羅發射求救煙火,不僅空中天馬部隊能前往救援,地面也有兵將能夠支援。至於能不能及時……說實在,他們也沒有把握,但有總比沒有好。

      「我一個就夠了,多人反而行動不便。搞不好有些秘密通道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才會開啟呢!」阿奇羅眨了眨眼,笑著接過煙火管隨手往腰包一塞,瀟灑地揮過大掌說:「出發了!」駕地一聲操控白色天馬往魔森林的東面飛去。

      殷紅如血的背影越飛越遠,終在遠方縮成一點,消逝。

      「上父,請您保佑赫姑拉之子!」他能做的就是祈禱,以及懺悔。

      赫姑拉,希望妳能見諒。

         ※       ※       ※

      從未整理過的油膩黑髮披散在肩上、背上,膚色青白的瘦弱少年抱膝蹲踞樹上,蒼白毫無血色的薄唇開開闔闔重複喃唸著:「他來了……去接他……他來了……去接他……接他……」

      眼瞳的顏色不斷在青紅之間閃爍交替,青眼委屈,紅瞳怒意。

      「陽光……我要……陽光……接他……接他……不接……我……陽光……」

      一群魔鶩自東面森林驚嚇竄出,少年突然眼睛一亮,動作敏捷地在樹冠之間穿梭跳躍,往東面奔馳而去。

      「來了來了……他來了……來了來了……陽光啊……為什麼我沒有?為什麼!來了來了……來了……」

      碰地一聲猛然從高聳魔樹跳下,黑髮少年擋在闖入魔森林的阿奇羅面前,既妒又羨地瞅著紅髮少年,黑青色的牙齒猛打顫,抖著聲音說:「你來了……來了……」

      「你是誰?」阿奇羅第一時間拉開弓箭對向來人,神色戒備地盯著突然從魔樹跳下的詭異少年。

      少年半裸,只穿了件黑色短褲,他朝阿奇羅伸出了手,指甲又黑又長。

      「跟我來……回家……接你……」

      「大膽魔族!帶我去開啟南面通道的機關,否則殺了你!」銳利的箭尖直指少年額心,只要阿奇羅鬆弦射箭,少年的額心即將開出一窟血洞。

      「殺我?」慘白少年遽然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憑你?殺我?」電光一瞬,剎那間少年已經欺上天馬,細瘦手臂格開弓箭,恐怖的面龐貼上阿奇羅,吐出粉紅得詭異的舌頭,有若毒蛇探信。

      「殺我?」輕藐的語氣,不以為然的表情。

      「你!」阿奇羅打從心底燃上一股恐慌,少年行蹤飄渺詭譎,速度之快少見,方才少年撲身過來之時他只來得及將身體往後仰,不被少年的指甲刮傷而已,卻來不及操馬往後避開奇襲。

      「這裡……魔森林……回家……」少年在阿奇羅頸側嗅了嗅,像是確認什麼似的,「回家……帶你……見……」

      「滾開!」阿奇羅操馬翻騰,一飛沖天在半空中甩了個大圈,成功甩下慘青少年,卻沒料到少年大喝一聲「狄斯狄斯!」,忽有一團褐影自林中竄出,流線優美地接住少年,平穩落地——那是一匹健美的褐色天馬,正憤憤地對著阿奇羅噴氣。

      「天馬!你怎有?」魔族天馬和神族天馬的外表迥然不同,眼前那一匹顯然是神族天馬。

      少年笑得花枝亂顫,彷彿阿奇羅說的是天大的笑話。「你有,我也有。」他說得理所當然,激得阿奇羅額際青筋浮現,破口大罵:

      「魔類!一定是你從神族這邊搶過去的!還來!」再次張弓,箭尖瞄準馬上少年,阿奇羅蓄力已滿,利箭即發。

      「不,這是……留給我的,我的。」少年動作輕緩地拍撫天馬頸項,眼底滿滿的企盼。「見到你……我也想……看她……」

      破空聲響,神箭穿透青白少年的右肩,過猛的力量將少年從馬上跩下、往後橫飛,釘在距離褐色天馬十尺外的樹幹上。

      「你!」少年噴了一口黑血,憤然大吼:「過份!過份!過份——!」

      紅睛暴突,少年張嘴嘶吼,雙臂變做黑皮樹枝往阿奇羅急刺伸去。

      阿奇羅策馬閃避,舉手又是滿弓一箭!射穿少年的左肩,引起更悲憤的慘烈哀鳴。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去死!」魔氣驟然暴漲!趴擦兩下,全身已然變形為漆黑魔樹的少年折裂自己的樹枝雙臂往前疾衝,四肢不斷向前伸長、伸長再伸長,尖銳指端連連發動攻勢刺向阿奇羅,一騎一樹人在密林狂奔,一支又一支的銳利飛箭射穿魔樹少年,少年毫不畏痛,發狂哭號著撲殺阿奇羅。他飛上天,他藉樹躍上半空;他騎馬穿梭林中,他借力使力利用滿林魔樹往前跳躍。

      「糟糕!」阿奇羅右手撲空,背後箭筒已空,他夾腿唆馬筆直往上飛到一個高點,再猛地往下俯衝,藉由高空落下的重力加速度增強撞擊力,雙腿僅僅夾住馬身保持平衡,自腰間拔出貼身雙匕隔擋眼前,打算搏力一擊——

      「去死!我要刨出你的樹根!殺了你!」

      黑樹少年尖聲狂嘯,不懼來勢洶洶的天馬,完全捨棄了防守,雙手樹枝愈顯尖細,意圖穿刺馬上的紅髮少年。

      樹根!

      兩方即將交集的前一刻,阿奇羅控馬往旁降落,碰地好大一聲雙雙墜在泥地上,白色天馬痛苦地嘶嘶鳴叫。

      「你、你說什麼——樹根?」同樣也摔得不輕的阿奇羅狼狽起身,手握匕首,戒備地盯著黑樹少年。

      「殺了你!」殺紅眼的少年見機不可失,拔身衝上,木臂如鞭!

      「狄凡斯。」

      深林當中傳來的沉穩唱名,阻止了瘋狂的黑樹少年。

      「父親……」少年僵住動作,尖刺指爪距離目標僅剩一釐。他神色複雜地收回攻勢,皮膚從黑樹樹皮緩緩褪回不健康的青白色,雙臂皆有嚴重的撕裂傷,血淋淋的濃稠黑血,像抹上了一層厚厚的爛泥巴,十分腥臭。

      名喚狄凡斯的少年眼眶漾著淚光盯著阿奇羅,不甘願地開口:「走……我帶你去。」隨後逕自轉身走進魔森林深處,也不回頭看阿奇羅跟上了沒有。

      他的腳步很沉,心事很重。

      和「他」相見的興奮完全被破壞,只剩身體的疼痛,還有胸腔內的怨懟。

      他怨,為什麼這個神族的什麼都有,他卻什麼都沒有?

      他恨,為什麼這個神族的什麼都不懂,他卻什麼都知道!

      有時候,知道太多……真的不是好事。

      他嚮往的……他想要的……

      踩著濡濕軟地,赤腳上盡是青苔髒土,甚至有爬蟲在腳背上蠕動,而那自小生長在這片骯髒環境的少年不以為意,瘦弱身子歪歪斜斜地走在前面引路。

      牽著白色天馬尾隨在後的阿奇羅嫌惡地打量狄凡斯,厭惡這片森林。

      雖然他沒有沼氣的困擾,但環境的骯髒嚴重影響到他了。

      神族領地處處充滿陽光,即使下雨也很快就回復乾爽,不會讓人覺得鬱悶。魔森林簡直是塊相反的惡地……

      剛剛,狄凡斯說到了「樹根」……阿奇羅不免疑惑,心底有股濃濃的不好預感。「樹根」對於神樹族的重要,令他無法不去在意。

      神樹一族的產地不得為外人知,因為「樹根」是神樹一族的生命根本。神樹一族將生命寄存於樹根,身體即使在外受到極大創傷,只要一息尚存,只要樹根依舊完好無害,莫約有百分之七十的機率能夠完全復原——一生唯一一次的復生機會。

      因此除了為人母者以外,無人知曉神樹族人的「樹根」在哪,有些母親甚至也不告知孩子他們的樹根所在。

      這感覺不好,無法掌握自己的命脈。

      他就是其中一個,不知道自己樹根在何方的神樹族人。多次詢問母親,母親始終不願鬆口,只說在一個很隱密很隱密的地方,鮮少有人涉足的……地方。

      每每提到此事,母親的表情就變得猙獰,三分掙扎,三分怨恨,還有兩分的迷惘、兩分的後悔。

      他從來沒讀懂,也直覺覺得……不懂也好……

      但這個「出生問題」就像埋在心臟的一根隱刺,梗在那邊不痛快。

      「狄斯狄斯。」狄凡斯輕喚,跳上從天而降的褐色天馬,趴伏在天馬背上磨蹭著:「對不起……忘記你老了……跟不上……謝謝你……來找我……」

      褐色天馬嘶鳴兩聲,韃韃地代替主人引路。阿奇羅感覺得到自己的座騎看見那匹褐色天馬後有些心浮氣躁,牠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在魔森林當中和同族相遇,甚至成為魔類的座騎。

      神族天馬,怎麼會在魔森林當中,任由魔族少年差遣?

      這一切的謎團是不是在見到等在深林當中的男人後,就能揭曉?

      阿奇羅狠狠吞嚥了一口唾液,心臟擂動得厲害,年輕的臉上不再自信,染上了一抹擔憂。

      十多分鐘的路程,阿奇羅卻覺得很遙遠,比千里迢迢從神族領地遠征至此的距離還要長。

      「前面……到了……」猶在生氣的狄凡斯頭也不回地說,一點地主的樣子也沒有。

      「父親……在前面……等……你……」話說得很小聲,騎著天馬負氣扭頭往旁邊小路離去。

      阿奇羅多瞧了狄凡斯的背影兩眼,對於眼前的林叢忐忑不安,駐足不前。

      「進來。」沉穩的嗓音自樹叢後方傳出,擋在路中央的樹叢往兩邊分開,讓出走道,隱在樹叢後的原來是一塊空地,排列緊密的魔樹高聳入天,遮掩陽光,隱約看見一道人影盤腿坐在地上,手上把玩著幾個瓶子。

      阿奇羅正欲進入,卻被阻攔了腳步。

      「馬留在外面,別讓天神的東西髒了我的地方。」

      喉頭滾動,阿奇羅乾澀說道:「我是神族人。」

      「也是魔族人。」那魔立刻接著說:「進來讓我看看,我的孩子。」

      「……」紅髮少年呆了,傻了。

      他是魔族人?不,這一定是眼前魔類的陰謀!他是「騎射女神」的獨子,他是破解魔森林的希望,他是、他是……

      「想找到你的樹根,就進來。」空地上的男人輕笑著說。

      震驚嗎?訝異嗎?更有趣的事情還在後頭呢,小伙子……咯咯!

      「你……」阿奇羅慘白了臉,直想掉頭奔回神族領地,追問母親:我的父親是誰?

      神樹一脈不重愛情,女方只需服下種子就能待產、延續生命。女神樹除了育子外,各方面的能力都比不上男神樹。也因此女神樹通常不興征戰,赫姑拉是少數的特例。

      種子由長老統一保管,來源就是男女神樹族人發情期結合的成果。男女順著自然慾望在一起而得種子,不一定要生育,而是交給想生孩子的女神樹服用生下。

      這就是神樹族人的繁殖方式。自由,自願。

      「為什麼……我是……?怎麼會?怎麼會!」

      魔樹男人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身為我和『騎射女神』的孩子,你的精神也太脆弱了。」嘖嘖兩聲,繼續批判:「還是我教的好,看狄凡斯的個性多成熟,知道他有神樹血脈一點也不吃驚,更不會崩潰。」

      「狄凡斯?」那個噁心少年和他、和他——

      「雙胞胎兄弟,挺出乎我意料的,沒想到赫姑拉給了我這樣的驚喜。」低首悶笑,男人很是得意:「太完美了!既然有兩個孩子,就不必爭執孩子該留在哪裡,只可惜……」紅光閃爍,男人暗紅眸色多了些算計。「被赫姑拉那女人搶先一步抱走了你……我本來打算親自養你,讓赫姑拉帶走狄凡斯。」

      「甫出生的你們原是半神半魔的血統,讓我動了點手腳……」男人搖晃著手上瓶子,邪魅笑說:「現在,你只剩一滴心血是魔,而狄凡斯則懷有一滴聖血,」和狄凡斯同樣青白色的手掌拍了拍他自己的左胸。「在他的心頭上,所以他和其他魔族不同,嚮往陽光,想要沐浴在那令魔厭惡的光線之下。」

      男人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避開地上滿滿的瓶瓶罐罐,縱身躍至阿奇羅面前,呼息間漫出腐爛霉臭。

      「你不進來,只好我過來了。」

      男人的眼瞳紅中帶黑,漾著詭譎色彩,阿奇羅窒了一窒,無法動彈。

      「怕嗎?你的膽子倒是比赫姑拉小呢……」

      「嘶——!」白色天馬由後方頂開阿奇羅,擋在主人身前,面對魔樹族男人。

      「好馬兒,不輸赫姑拉那匹。」男人讚賞著說。

      狄凡斯的那匹褐色天馬就是赫姑拉當年遺留的座騎。留下那匹天馬的原意是想做實驗,想讓神族天馬和魔族天馬交配,養養看他們的後代將會如何發展,豈料狄凡斯那小子打小就和天馬親近,只有待在天馬身邊才不哭鬧,懶得打罵小孩的他就留下天馬,任牠撫養狄凡斯長大。

      白色天馬動作迅速地將仍在發愣的阿奇羅頂上馬背,張開雙翅飛騰上空,魔樹男咯咯怪笑,噘唇吹了個口哨,不遠處的褐色天馬立即載著狄凡斯升空,追逐神族一人一馬而去。

      「狄斯狄斯……可以不要……追嗎?我討厭……我……生氣……」抱住天馬脖子的狄凡斯小聲呢喃,他討厭神族人自以為高尚的態度,討厭那個雙胞胎兄弟罵他魔族,還用箭射穿他!

      狄斯狄斯沒有回頭,而是放緩了速度……牠要是不追,那個可怕的魔樹男人會對牠……嘶!不想不想!

      「狄斯狄斯……還是你對我最好……」狄凡斯埋首褐色天馬溫暖的背上,深吸了一口氣,「你的神族氣息……快沒了……」

      馬身一震,隨即恢復無事樣,振翅前行。

      「你喜歡神族呢?還是這裡?」他自言自語著:「其實我知道……你的答案……」嘆息,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日漸衰微的朋友。

      「父親總說我身上的神族血很臭,即使只有一滴,也隱藏不住這股臭味……所以他讓我和你一起長大,利用你身上濃烈的神族氣息……掩蓋我……以免我被魔大公捉去……」

      「為什麼那個神族的……沒被神族大人們抓走呢?母親用了什麼方法掩飾呢?對他們神族而言,魔族血液很臭吧?對吧?嗯……」

      刻意緩速的狄斯狄斯當然追不上急速飛馳的白色天馬,在即將進入神族大軍佔領的魔森林範圍前,牠扭頭往回飛,背著狄凡斯降落在一小塊被乾淨水源圍繞住的草地,牠和狄凡斯的秘密基地,魔樹族不喜進入的小方天地。

      任狄凡斯自馬背跳下,狄斯狄斯疲憊地趴臥休憩,精神頹靡。

      狄凡斯連忙用木盆舀了小桶清水放在馬嘴邊,擔憂地看望夥伴。

      「喝吧!這些都是乾淨的雨水。」是他辛辛苦苦存起來的雨水。哀求父親教他隔離穢氣的法術,又請求父親教他如何過濾淨水……要不然,狄斯狄斯就要死了啊!在他懂事前,狄斯狄斯總避開神族大軍,遊走森林邊緣,以半腐化的植物為食;在他懂事後,狄斯狄斯才有這塊隱密的空間能夠休息,吃到乾淨的草,喝到乾淨的水——但是魔森林始終不適合神族天馬居住。

      因此,他想讓狄斯狄斯回去……回歸神族……

      可是,他又不想讓狄斯狄斯離開……

      「狄斯狄斯……」他愛憐地順撫天馬,陷入離愁當中。狄斯狄斯啜飲點清水,轉頭舔了舔主人的臉,安撫狄凡斯的心。

  

                  ※    ※    ※

      白色天馬載著阿奇羅返回神族大軍駐紮在林外的營地,才剛著地,稍稍回過神的阿奇羅不等「荊棘軍」的人迎上,在座騎耳邊說:「回神族,我要找母親。」

      忠主的天馬立即飛蹬上空,踏上回返神族大地的歸途。

      一路上,阿奇羅是沉默的,他一語未發,逕自思索魔樹男人的話。

      他的身體裡,真的流有魔族血統嗎?母親又為何……生下他?如果換做是他碰上那等事,絕對不讓孩子生下來!母親又是被那魔男如何逼迫的?不能向神族求援嗎?

      他握緊拳頭,指尖陷入掌心,淌出半透明的混濁色血液。

      神樹族人的血液顏色不盡相同,要看是哪個品種的神樹,血液和樹液同種顏色。

      白色天馬靜靜地躺臥在旁休息,默默地陪伴主人。

      天一亮,休憩足夠的一人一馬再度啟程。

      神族,「騎射女神」居所。

      這回的腳步不若以往的風風火火,而是沈重的緩慢,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

      赫姑拉依舊盤腿坐在老位置上精煉箭鏃,慢條斯理地問兒子:「怎麼回來了?才出發沒幾天不是?」

      阿奇羅抿抿唇,神色複雜地開口:「母親,我的樹根在哪裡?」

      赫姑拉手上動作停了一秒,「別擔心,沒人找得到。」

      「我想知道,請您告訴我。」這一次,他十分堅決。

      「……越少人知道越好,這樣你才安全。」

      「因為我的樹根不在神族領地是嗎?」

      一口氣問出質疑的話語,阿奇羅忽感頰面冰涼,竟是自己流淚了。

      母親,拜託!不要告訴他這是真的!

      然而,赫姑拉猛然變色的表情彰顯了她的答案。

      「為什麼?為什麼!」阿奇羅無法自制地抱頭顛狂,咬緊牙根痛苦呻吟。「假的假的告訴我這是假的!妳沒有做過那種事!我是神族血統!只有神族血統!」

      「樹牢、樹牢、樹牢!」連三層堅韌樹牢困住兒子,赫姑拉碧眼盈盈,臉上白紋泌出絲絲血痕,表情猙獰:「聶沙羅……你該死!」

      隨手抓過壁上封印許久的弓箭往外奔去,徒留喪魂般的阿奇羅在三層樹牢中,糾結,恍惚……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奇羅回過神智,掙扎著從腰際拔出煙火。

      棉繩一拉,火砲轟隆,點點星花炸碎不了層層樹牢,卻能將族人引來。

      「赫姑拉妳——阿奇羅?你怎麼被關住了?赫姑拉呢?」

      「母親……救救……她……」救什麼呢?他也不曉得,只怕母親被那魔族男欺負。「魔森林……」

      他太衝動了!這不是讓母親陷於危險之中嗎?

      為什麼他不能忍呢?

      他的過錯,不該是母親承擔。

                  ※       ※       ※

      劃過天際的那抹白引起鎮守在魔森林外的「荊棘軍」注意。白色天馬上的騎者一頭火紅亂髮,是阿奇羅回來了?不!阿奇羅應該更高壯才對,馬上騎士……那把琉璃翡翠弓——是赫姑拉!

火冒三丈的赫姑拉毫不遲疑地策馬奔進魔森林深處的舊地,尚未著地立刻拉弓一箭:「聶——沙——羅!」

      咻地火速飛箭射往地上魔男,聶沙羅鬼影一晃,輕易閃過赫姑拉火力全開的見面禮。

      「想我了嗎?赫姑拉?」魔男咯咯一笑,咧出的白牙陰森可怕,雙眼笑彎成月,瞳眸中閃爍著算計。

      「去死!」赫姑拉反手又是一箭,聶沙羅躺臥在地隨意揮動手臂,立即招來兩側魔樹替他擋箭,赫姑拉利箭連發,卻沒一枝射中那悠哉魔男。

      「別白費力氣了,這不就和三百年前一樣?啊!原來如此,妳想再跟我生一個孩子是嗎?」

      「無恥!」三箭齊發,篤篤篤地釘在粗硬的魔樹枝幹上,聶沙羅催開魔樹,笑睇潔白天馬上的神樹女。

      「才三百年不見,妳怎麼變得這麼老了啊?人老珠黃啊……」

      「閉嘴!」被惹毛的赫姑拉跳下天馬的同時抽出腰間長鞭往聶沙羅抽去,劈啪劈啪地在地上連續劈開數道裂痕,卻傷不到逍遙自在的魔男。

      「就說我有結界妳打不到我,還不學乖?」聶沙羅搖搖頭,嗤笑著女人的愚昧。

      「聶、沙、羅!」紅影欺身上前,並未按照預想的撞上一層防護罩,而是跌進了魔男的懷中,低沉嗓音帶著濃濃的諷意呵呵輕笑:「迫不及待嗎?赫姑拉。」

      「去死!」近距離的猛擊傷不到聶沙羅,那男的竟在兩人之間的微量隙縫間隔上一層防護膜,將她的攻擊全數反彈,啪地往後倒地。

      「嘖嘖,妳跌成這樣我會心疼啊……」站起身遞出手要拉她一把,卻被鞭子給抽了一記——不痛不癢,因為有防護膜。

      「真是火辣的女人,三百年過去也沒變。」聶沙羅邪魅舔唇,很想重溫一次玷污神族女人的滋味,可惜白臉蒼紋的模樣實在令人倒胃口。

      「妳的衰老是為了兒子吧。」

      赫姑拉的直性子根本藏不住實情,呆愕後憤怒的表情變化出賣了她。

      「真是傻女人,何苦犧牲自己?」就像他,多聰明啊!根本不用犧牲自己的魔氣去覆蓋狄凡斯,而是藉由道具和那匹神族天馬隱藏狄凡斯的氣息……喔!是了,在神族領地隱藏魔氣比在魔森林隱藏臭神味兒還難,誰讓神族三天兩頭攻打魔森林甚至佔領了某些區域紮營呢?即使深林當中有臭神味道也不稀奇。

      赫姑拉緊咬唇瓣,瞪望聶沙羅的眼神充滿恨意。

      她恨眼前的男人!是他,毀了她的信仰;是他,逼迫自己背叛了族群,背叛了神!

      那股悔恨——既深且長啊!

      「嘖嘖,別那樣看我,是兒子跑來認我不是我出去抓他的。」三言兩語將罪名撇清,他有趣的挑眉。「想不想見見我養的兒子?他很想妳。」拍了兩下手掌,隱身在濃密魔樹叢後的狄凡斯怯生生地走出來,繼阿奇羅對他的不善行動後,對於未曾見面的神族「母親」,他不是那麼企盼了。

      「父親……」嘴巴上向魔樹男人問好,兩只眼睛圓瞪瞪地直瞅著倒在地上的赫姑拉。

      一樣的……一樣的紅髮……和神族兄弟一樣,和他……不一樣……

      莫名的哀傷攀上狄凡斯單純的心靈,因為自卑躲到聶沙羅的身後,不再多看神族女人一眼。

      他真的是神樹女人的孩子嗎?他真的有神族血統嗎?他們一點也不像……

      如果他沒有神族血統,為什麼他會喜歡太陽,喜歡狄斯狄斯?

      為什麼呢?

      聶沙羅冷笑一聲,要兒子去找乾淨的水將自己洗乾淨。

      「牙套拿下來,頭髮上的爛泥也要洗乾淨,然後和狄斯狄斯一起過來見你母親。」狄凡斯的外表是偽裝出來的,聶沙羅使用了許多魔族道具隱藏狄凡斯身上濃重的神族氣息。

      彆扭的小孩不想動,他已經不想認母親了。

      只要有狄斯狄斯就好。

      「你去洗乾淨我就讓狄斯狄斯回去神族。」養孩子養了三百年,聶沙羅輕易就猜到孩子糾結的點,但他可不是個善良的父親,為了目的,他不在乎兒子的感受。

      他知道兒子在意的只有那匹神族天馬。

      他知道兒子想讓天馬回歸神族,又捨不得讓牠離開……他們也都清楚地明白:要讓狄斯狄斯健康的活下去,唯有讓他回歸神族領地一途。

      果其不然,青白色的少年抽搐兩下,沉默一陣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挪移腳步離開。

      自從狄凡斯出現以後,赫姑拉就移不開目光。

      她不想承認有個魔族兒子,畢竟是孕育多月的孩子,多少還是有母子情結,會在意。

當時因為阿奇羅的一頭紅髮像她所以才抱他走,對於自幼黑髮青膚的小狄凡斯,她壓根兒認為那是魔族的孩子!沒有神族的血統!草草瞥了眼熟睡中的狄凡斯就抱著阿奇羅返回神族領地,不敢多瞧。

      對於狄凡斯,她懷有愧疚。

      她掙扎,佯裝不在意,拘束自己,甚至自虐性地用自己的神族氣息涵蓋阿奇羅身上的魔氣……她不想讓自己過得太好,因為她還有個孩子在魔森林受苦!

      她是個豪爽的女騎士,為何當了母親以後,多愁善感了起來?一點也不灑脫,根本不像她!

當然,背叛神族帶給她很大的壓力……縱使聶沙羅沒逼她對神族不利。對赫姑拉而言,和魔樹男人行那事、生下帶有魔族血統的孩子……就是背叛了!

      她怎能?怎能!

      而那個被她拋下的孩子長大了……

      想親近,自尊心卻不允許,那孩子看起來也怕她……

      「怎麼?想抱抱孩子嗎?他那麼髒,妳也想抱?」

      赫姑拉連忙自地上跳起,警戒十足的瞪著聶沙羅。

      聶沙羅撫著唇,悠悠開口:「我聽說這幾年妳變得很安靜?看樣子根本沒變嘛,一樣的火爆脾氣,呵!」

      呵你媽啦!赫姑拉滿腔怒氣無處發洩,甩了下鞭子在地上又劈開一道裂縫。

      修身養性三百年竟然因為阿奇羅的質問而破功……

      赫姑拉,妳真的白靜心了。

      因為她真的很在意,很在意三百年前的那一錯。

      「赫姑拉,妳還記得為什麼我想要妳和我生孩子的原因嗎?」聶沙羅挺有聊天慾望的,一邊搓著稀奇藥草將種子剝下來一邊問。

      赫姑拉白他一眼,等他鬆懈解除防護膜的那一刻。

      「我很好奇,天生血緣和後天的教育,哪一個影響比較深。」低首悶笑,他得意的說:「我很高興妳選擇帶走了小紅毛。」

      赫姑拉拍撫落地的白天馬,當作沒聽見聶沙羅說話。

      忽然,一股純淨的神族氣息自西面冒出,赫姑拉猛然一震!

      聶沙羅笑得很開心:「感覺到了嗎?那就是狄凡斯。」

      狄凡斯?剛剛那個青白膚色、黑頭髮的孩子?怎麼可能!

      這股神族氣息十分純淨,毫無魔氣污染,不可能是她和他的孩子。

      「妳當初不只吞了我們的種子,還吃下神樹族的種子對吧?」

      那雙漂亮的手玩弄著手上裝有種子的陶罐,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赫姑拉心抽了一下,倒吸口冷氣——不是吧?

      她抱走的阿奇羅是神魔混胎,留下的狄凡斯是正統神族——她服下神樹種子孕育而出的孩子!

      「出生的時候,有魔氣……」

      「妳才剛生產完,滿鼻子神血魔血的,兩個兒子躺在一起妳哪聞得清楚?」於是他餵小狄凡斯喝他的魔血,又在小狄凡斯的背後用魔血下咒,讓小狄凡斯身上的魔族氣息聞起來比阿奇羅還重,誤導赫姑拉。

      「很有趣,不是嗎?」

      瞧見臉色更顯蒼白的赫姑拉,聶沙羅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傻女人,妳覺得我把神樹族養的如何?怎麼看都像個魔樹族的,對吧?」唰啦唰啦,他將種子倒出來又扔進去,「這裡頭有神藥草的種子,也有魔藥草的種子,妳分辨得出來哪些是神族草,哪些又是魔族草?」

      「不,不!不是,不可能!」赫姑拉往後倒退,貼在白天馬身上,滿臉驚慌。「聶沙羅,你在玩我。」

      「你們神族的忠誠度異常的高啊!同樣神魔混血這事,我覺得好玩、有趣,我好奇先天和後天的影響,而妳只在意血統。要說背叛,難道我不是嗎?我和一個神樹女人生孩子,難道不是違逆了魔大公?其實事情沒那麼複雜,只要心沒背叛就好,我照舊和族人們堅守魔森林,不讓你們攻破。即使是三百年前,我以孩子為交易打開通道,也是因為我有把握,你們贏不了領地內的魔將。」

      後來他差點被族人們殺了死以謝罪這事就不提了,若非魔樹族需要他這名絕頂魔醫,真的早早被宰了當肥料。

      聶沙羅咧開微笑,抬頭望向天際遠方。「我們的兒子來了。」

      「自幼在魔森林長大的神樹族人騎著神族天馬保衛魔森林——就是妳當初留下來的那匹,多謝妳將那匹馬輸給我,不然我真不知該如何扶養狄凡斯長大,也很難隱藏他那股神族臭味。」是的,兩人第一次交戰的時候赫姑拉把馬輸給了他,第二次就將人輸給了他,嘻!「狄凡斯和我們的神魔混血孩子奮戰,妳支持哪邊呢?赫姑拉?」

      支持哪邊?

      不!

      不該這樣的!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聶沙羅,你這個神經病!」瘋了!他瘋了!

      魔樹男人瞇起眼,很滿意赫姑拉給他的稱謂。隨手張開結界困住赫姑拉和白色天馬,又隔空傳訊,命令狄凡斯升空對戰阿奇羅。

      「洗盡身上爛泥的狄凡斯全身神味臭得要死,想必圍繞在魔森林外圍的神族大兵們也聞到了吧?」晶亮紅瞳熠熠發亮,寫滿了期待。

      「妳就和我一起欣賞這場戰鬥吧!孩子的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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