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郵差，平日工作就是騎著我心愛的機車綠寶到處送信。而今天，我來到了一棟有五層樓的透天厝。外牆潔白如同惠斯頓畫家所繪的〈白色交響曲第二號：白色女孩〉中，女孩身上那一襲簡單卻美麗的雪白長裙；前方翠綠的庭院顯然有人精心照顧著，光是站在前方都能感受到那一片的生機盎然，以及蝴蝶蜜蜂歡躍於花兒之間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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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陶醉於這家美麗的住屋時，三樓陽台上的女主人似乎是瞧見我了，親切地喊著我，說直接走到門前等她就行，不需要站在外頭給炎夏的太陽曬，很傷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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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多麼善解人意啊，我喜歡這家的女主人，無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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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漫步到門前，開門迎接我的，卻是一名身高僅到我腰部，約莫五六歲的可愛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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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女孩漆黑如夜的瞳眸中，沒有一絲屬於孩童該有的清澈純真。應該說，那是一雙，絲毫沒有波瀾、沒有情感的，如黑洞般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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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愣愣地將包裹遞給那個小女孩，連簽收神馬的都給他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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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需要簽收嘛？」指指我手上的單子，女孩平淡無感卻又稚嫩甜美的聲音傳入我耳中，實在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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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噢，需要需要，麻煩妳了。」將筆與單子交給女孩，我的大腦仍然處於停擺狀態，呆若木雞地盯著人家簽完名後把東西遞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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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起手上的包裹，小女孩略顯吃力地想關上門。此時，我也不知道我在發什麼神經，居然一手伸向門縫，阻止女孩把門關起來。「那個，妳叫謫羽？」我低頭瞥了眼單子上的孩童筆跡問著，沒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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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很意外我會提到她的名字，女孩嬌小的身子一震，低下頭，囁囁地點了點頭，同時停下關門的動作，免我於被夾手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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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羽？妳怎麼……」方下樓的女主人看見門前的女孩與我，一臉驚訝，好像看見她家的布娃娃自己動了起來，還跑去找路人聊天那樣的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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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裡面是爸爸媽媽對不對？」低著頭沒有對上女主人的視線，女孩小小聲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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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這個外人卻徹徹底底的被驚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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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是爸爸媽媽？有沒有這麼獵奇？那不過是一個中型紙盒，裡頭能裝的，最多也只有兩個人形娃娃吧？塞真人？那是要切成多小塊才裝得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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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看見我驚恐到一個極致的神情，女主人輕輕地笑了下，聲音裡頭，藏有些許的苦澀及傷悲。她解釋：「盒子裡頭是以我們父母為雛形所製作成的布偶。我們的父母，去年車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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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真抱歉……」不自覺挖到別人家的傷心事，我連忙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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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我妹妹的名字，謫羽，以諧音來說，是『折羽』的意思。在父母雙亡之後，她表現的模樣的確像是折了羽翼的天使。她開始不說話，眼神渙散沒有焦距，卻又像是在注視著我們所看不見的東西那樣。所有日常都是由我打理，而她就像一尊娃娃，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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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今天下樓才會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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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頭，女主人，也就是謫羽的姊姊，淡然一笑道：「這是她從父母離開後，第一個出於自我意識的動作。我想，我替她訂製的這兩個娃娃，或許，真能對她的心理有一些療癒的作用吧？即使只有一點點，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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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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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忘記，那位年輕卻成熟的女主人，臉上那抹，混合著慘淡、心碎，以及安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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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今天下班後，就騎著我可愛的綠寶回家看看我那年邁的父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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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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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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