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

      如果可以的話，松鼠早就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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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不想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像一件器物一樣任人們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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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鼠還記得剛來的時候。那時候這個籠子還沒有那麼髒，欄杆白淨卻更顯無情。每天每天，松鼠從欄杆的空隙看被分割的大馬路、呼嘯的車輛，人們來來去去，鮮少有人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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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鼠還記得「家」的樣子。那是有著蓊鬱樹林的公園，傍晚時會有老人帶著孩子來玩耍。有個爺爺常拉著三歲半的小孫子找尋他的身影，有時是小孫子先找到他的毛尾巴，有時是老爺爺在樹梢上瞧見他的紅肚子。找著了，老爺爺會掏出口袋裡的花生米，逗松鼠也逗孫子。小孫子樂了便拍著胖胖的手掌尖叫大笑，這時候松鼠會跑到一旁，遠遠的看，他還記得許多朋友是怎麼被抓住或被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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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伴著老榕樹的果子一天一天落。有一天，小公園來了個年輕男人，年輕人遠遠的站在朱槿花旁看老爺爺逗松鼠。隔天早上，男人走向老榕樹，他拋下花生米並向後退了幾步，像在宣示他的友好。松鼠只是遠遠的看，他覺得男人骨溜溜轉的眼珠一定在打什麼主意。隔天早晨，男人又來了，松鼠仍然沒有靠近他和他的花生米一步。那天傍晚，爺爺帶著剛學會唱歌的小孫子來公園向松鼠說再見，他們要搬到城裡去。松鼠永遠記得，小孫子看著他，唱「蝴蝶蝴蝶生的真美麗」。第五天，男人走遠以後，松鼠溜下樹撿了一顆花生米，爺爺和小孫子不再來了，松鼠得想辦法活下去。松鼠不知道，男人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一對眼睛賊兮兮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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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松鼠來到這裡。男人將他交給寵物店，一雙賊眼睛在看到幾張藍色的紙以後也不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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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來時，松鼠整天在稍高的籠子裡打轉，像在樹林裡一樣。儘管如此，白鐵籠子也不會變回樹林，生活就像塑膠盒裡的瓜子殼一樣無力，也不再有人餵他花生米。人們朝他伸出手，卻總在他要碰到時倏地收回，像是在嘲笑他對小公園和老爺爺的思念。有時候可以吃到蘋果，微酸的果肉總是很快變黃、招惹一群果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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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松鼠之外，寵物店也把綠鬣蜥掛在店外頭招攬生意。小公園裡也有蜥蜴，但他們吃蚱蜢和蟲而不是高麗菜，也不住在黑紗籠裡。除了綠鬣蜥外，松鼠看的最多的便是小白鼠了。不同於松鼠，小白鼠被裝在玻璃魚缸裡。大概每兩個星期便有一名中年男子走進寵物店，帶走所有的小白鼠。小白鼠被裝在塑膠袋裡，一隻踩一隻想往外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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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鼠開始習慣，習慣沒有鳥語蟲鳴的日子，取而帶之的是喇叭和引擎聲，雨後的泥土味道成了店長的白色長壽。不變的是小孩子仍喜歡他，那些閃著期待的小臉讓松鼠想起小孫子。松鼠夢到過老爺爺，他說小孫子上了幼稚園，而現在他要去很遠的地方了。像「家」一樣遠嗎？松鼠不知道，但老爺爺笑著說他現在是絕計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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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每天，松鼠趴在破了屋頂的木頭小屋上，任思念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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