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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誌:關於L

L從來就不是個樂觀的人。這麼說吧,L一直都不快樂。

L普通得那麼特別,就一如我們生活周遭隨處可見的人那樣,總有一段故事,可誰會想聽呢?何況L的故事並不有趣,甚至有些枯燥。

L不是個成功的人,L也並不偉大,或許稱得上世俗定義中的好人,但這也沒什麼好驕傲的。其實扣除外貌長相與某些人格特質上排列組合的不同,L和別人也就沒什麼不一樣。

那麼,讓我們開始進入正題。

L的人生大致上分為幾個部分:新生、愚蠢、可悲以及死亡。這是L自己給自己分類的。

新生的這段時光並不久長,僅僅存在於L的孩童時期,那段時間L仍然有著許許多多的悲傷與恐懼,只是孩子仍不清楚何謂憂傷,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與力氣去獨自流淚和悲痛不已,哭泣難免,但總不會有太深的痛覺。那時的美好多麼昂貴,想起都令人心痛。L自認不該擁有那樣美麗的記憶,也就徒增痛苦罷了。像是將一顆珍珠揉進泥土球裡,何其浪費。

愚蠢的時日又更短了些,但給了L很深刻的記憶,以至於它看來好像很長。那年像是一個過渡期,雖然種種所做所為都令L感到羞愧,而那時期的自大、無知、膚淺、莽撞、還有更多人性上的缺點是L怎麼樣也不願再回想與重蹈覆轍的,但它卻迎來了之後的大轉變,人生中第一封遺書好似便是在這個階段寫成的。

L並不清楚究竟是哪件事觸發了剩下的兩個階段,顯然並不是什麼好事。這段時間L開始嘗試著挖掘自己。

L想自己應該是不笨的,只是對某些事情就是特別的不在行,L的骨子裡似乎永遠缺乏那種動力,什麼也沒辦法讓自己提起幹勁,也因此什麼對L來說都不是太重要。L曾經為這些行為想過各種理由,後來想想這種行為並沒有多大意義,失敗便是失敗,如此而已。

L很愛文字,幾乎勝過愛L生命中的任何一樣事物。藝術與回憶占了L生命中極大的部分,抽去了L大概也活不成。L有著藝術家一般的性格,卻沒有屬於藝術家的才華。但這並不能否定L是個屬文學的人。文學人通常有個通病,就是愛騙人,即使那個被騙的可憐蟲是自己。

L是個大說謊家,L知道。

在周遭環境大多數人都同過往的L那般愚昧時,L卻早已成長,雖然還談不上成熟,不過如此也夠L痛苦了。在這個人人衝動熱情,自以為是,目光短淺,渴望愛尊重與認同,易碎的青春裡,L便顯得格格不入且無趣了。

L是那麼驕傲的人,這種地方令L作嘔。L的生命沒有那麼重要,L並不是非得靠著適應或走出自己的路才能存活,隨俗這種事對L來說是沒有必要的。L對自己並不友善,通常對自己狠的人對別人總是更狠,但L卻不選擇這麼做。只要是正常人應該都會這樣的,沒有必要去傷害人。對於那些他所討厭的,L永遠保留一份溫情。

現實總是既殘酷又噁心,夢境遠遠好過優雅殺戮。夢境是麻醉藥,最廉價的毒品。L活在夢裡。作夢是種會上癮的事,那種香氣讓人想一嘗再嘗,儘管醒了只會擁抱滿滿的失落空虛。很多人瞧不起L,L也同樣看不起自己。L曾經輕視自殘與尋死的人,但如今似乎自己也成了那個樣子。

L想死。

L有宗教,甚至嚴格來說算虔誠。不過L的神一定滿無奈的,因為只有被抱怨的分,L想過是不是死了就能看到神,不過L不願承擔失敗的後果,想想就讓人心煩,這件事也就因此作罷。

L多麼希望自己的憎恨能如大火般燒盡一切,可是到最後卻什麼也沒燒著,只有自己被燙得遍體鱗傷。

L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但法律條文並沒有規定迷失者便有特權無須進入社會接受磨礪。L找了份普通的工作,勉強餬口,卻也沒有多餘的時間騰給L創作。苦難本該是藝術最佳的培養皿,然而等待L的不是苦難,而是毀滅。L的文學感知能力與創造力給磨了個精光,於是L在那一刻便死了,雖然L自己並沒有察覺。

但消亡的確是此刻開始的。

L執筆寫下了月中結餘,而不是詩句;開啟電腦敲打鍵盤出現的是表格明細,而不是故事;隨手記下的隻字片語是待辦事項,而不是生活靈感。L再也不會為此感到心痛。

L比誰都早熟,多虧了L那忙碌的大腦,卻也死得比誰都快,宛如施打過量荷爾蒙的牲畜,被迫提早長大以便盡快赴死。L沒有本錢典當人生,於是理所當然成了理想的叛徒,這一切發生得何其順理成章。

其實L很難過。無論生前死後,L深深痛惡這樣的自己。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誰有空管他呢?大家都很忙。

L也從來不講。

L知道自己不快樂,可強權之下沒有哭泣的權利,世界殘酷,即便L早就是具屍體。很多事情本來就沒有道理。

偶爾,偶爾在大雨傾盆的深夜裡,L會聽著拉娜徳芮的<Born   to   die>或鮑伯狄倫的<Knocking   on   heaven's   door>;日光中、滴著小雨的窗邊聽女兒樂團的<Youth>柏蒂的<Not   about   angel>;蒙著細密煙雨的小公園、師透的長椅上掛著耳機聽王若琳的<The   times   of   your   life>蜂蜜樹的<To   be   with   you>。

L喜歡童話般的夢境感,也喜歡回憶的味道,或是節奏強烈的憂傷。但L最酷愛的是那妖冶艷麗的迷幻,聽完有種吸毒過,暈眩飄然甚至是逃離的快意。將自己深埋在演唱者的情緒中,這令L感到安全。

一面聽著就一面淚流滿面。雨水和著淚水汗水口水,總不會有人發現。L像蜘蛛,織著黑色的網,一不小心跌落,受困於網內,掙扎至死、窒息。

L是L,死去的L,遺忘的L,不愛微笑流淚的L,摒棄天堂地獄的L,悲傷的L。

L是Lie,L是Let,L是Lost,L是Lose,L是Leave。

We   were   born   to   die   .

我們生來為死。

L,關於L。

謊言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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