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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一日

      四月初七,太后辭世,伴隨這位齊國女子入葬的,只有一朵白牡丹。

      誰都不會知道,她的一生經歷了多少風雨,誰都不會知道,一朵白牡丹不只是先帝生前勞民傷財而建的牡丹園。

     

      暮春的暖爽迎著牡丹的香氣傳來,白牡丹成山遍野,在視線裡只留下一大片的白色夢幻。

      寬袖的淡青色袍子顯然相當不搭嘎,我用手撐著頭,那會兒幫我搧風撐傘的宮女們卻怔住了,望著那女子有如仙女下凡的姿態。

      素淨的臉上泛有淡淡紅暈,被染白的雙眸裡有純淨的笑意,看那朱唇輕抿,似在微笑,繡花鞋踩的輕盈步伐卻更明顯的透露出她的心情不止微笑。

      「夫人,那女子是丞相的女兒,今日想必是隨丞相來會面皇上。」宮女在我耳邊留下了些話語。

      我帶些慵懶地望著她,隨口問道:「她會進宮嗎?」

      宮女們面面相覷,終於不甚確定的答道:「許是會吧,但她與太子素來交好,說不定皇上會將她指給太子爺,夫人您亦不用太擔心……」

      啪──她話還沒說完,我一個不仔細便將手裡頭的珠寶手環剝了顆珍珠下來,仔細將那枚珍珠端到眼前,用完美審視的角度看著它,好個無瑕的珍寶,聽說這是從南洋送來的。

      我不禁彎起一絲笑意,隨手指了道:「把這玩意送給她吧,就當是初次見面的禮物,這可是皇上特地命人送給本宮的,總不會不賞臉吧。」

      一名小宮女接過珍珠,步伐快速地趕急將東西送到那位小姐手中,我意興闌珊地揮了個手,大宮女們便知道該如何做,一個轉身,當她回過頭來時,即被宮女們捉下去了。

      錦繡見狀,始終沒有太大的情緒轉折,只是蹙起眉,沒帶太大興趣地問了句:「夫人難道不是特別喜歡珍珠的嗎?」

      我挑起眉,有些好笑,連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何時喜歡過珍珠了,動了動手指,示意讓她說下去。

      「奴婢記得夫人很寶貝檀木盒裡的那對珍珠耳環。」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問句。

      我腦子一頓,隨意回答了句:「那不同。」

      十年前我進到這座華美虛幻的宮殿。

      華美在一絲一綢、一粥一飯,上至房裡頭的橫樑,下至地面上的織花毯,無一不是做工精細、花費巨額。

      虛幻在於,這裡,從不屬於我。

      十年前,我被舉薦入宮,得到了當今皇上的寵愛,地位扶搖直上,但這些,卻都滿足不了我,就像這座空虛的城裝不滿我的心。

      我彎下腰,窺探桌面上這座木雕小宮闕,宮闕裡有皇上、有皇后,還有他們所愛的孩子們,宮闕裡有家人、有親情,有一切我得不到的。

      為了爭名奪利,為了霸有專寵,我在皇上的飲食中摻有令人不孕的藥物,我明白這樣我亦無法母憑子貴,但我更明白,我要他斷子絕孫。

      一股力道將我往後攬,將我鎖在他身上特有的蘭花香之中,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的即便閉上眼,我亦能輕鬆認出來。

      我不發一語,就這樣待在他的懷裡,他呢喃了些含糊的句子,我卻懶得摸索明白,隨意地發了些表示明白的句子,反正我從來不在乎他說了些什麼。

      靖華登基二十年,從懵懂無知的六歲到如今獨佔一方的霸王,他有他的能耐,我清楚,我再清楚不過,若無他的能耐,我又怎麼會亡國破家?

      我轉過身來,快速地換上一張溫柔婉約的笑容,伸出手撫著他的臉,在他尚未而立的臉龐上,出現了少許皺紋,更別提頂上的煩惱白絲了。

      「別說了,我知道你累了,先用個點心,待會再去忙公事吧,我讓錦繡準備了你最愛吃的紅豆糕。」

      挽著他的手,我依舊頂著一道幾乎讓自己崩潰的笑,待他坐下後,便在他身後為他搥背、軟語呢喃。

      他闔上眼,很專注地在聽我說話,或只是我的聲音,我同他說了些他愛聽的話,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之類的。

      他的國家確實相當富強,打從六年前靖華清除異黨,自理朝政,國勢快速擴張,連年征戰告捷,歸順於他的國家,當然包含我的祖國。

      紅豆糕擱在桌面上,我隨手拿了個餵進他嘴裡,他朝我笑了笑,卻一把將我拉進他的胸膛。

      「聽說你今天見到了鄭雨琴,還給了人家碎珠子?」他調侃的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的聲音有些揚起,怪了,我的宮女可沒有這麼會生話的。

      「丞相方才氣沖沖地找朕理論,本想找妳算帳,被朕給攔了下去。」

      「那你呢,你對我生氣嗎?」

      他淡淡笑了聲,我的心被他淡淡的蘭花香給佔據了。

      「那怕妳拆了朕的皇宮,朕也會摟著妳,說妳做的好。」

      懶起梳頭,邊讓宮女梳理,自己也挑些配件出來,錦繡仔細地幫我端出了檀木盒,放在眼前。

      我輕輕地打開,裡頭沒半分改變,這是我進宮時帶進來的,雖不比後宮雍容華貴,可卻全比那些庸俗貨端莊典雅了些。

      包含了我的珍珠耳環,令人唏噓的是上頭的字跡都掉了,只有一只還能勉強看出了我的「瑤」字,另一只便真是全糊了。

      也罷,都十年過去了,我又輕柔地闔上,不太理解地問錦繡:「今天是什麼日子,得要開壇木盒?」

      「今日是太子爺的壽辰,晚間有宴席,夫人您不能不參加的。」

      太子的壽辰?對了都忘了,又是三月十九,他的生日到了,他和靖華只差了兩歲,所以今年是……二十四。

      我垂下眼,梳洗更衣,戴上我的珍珠對環、玉鐲首飾,乘上簡單的輕輿,柔風中啟程。

      腦海中卻不住浮現,那年,我十三,一家滿門英烈,留著我和母親相依為命,他的出現改變了我的生命。

      梧桐樹下、清池河畔,我洗衣浣紗,一回過首來,他的身影驀然出現,一套淡青色長衫和白狐皮裘就在枝葉扶疏之間。

      「是白牡丹嗎……」他平淡無奇的嗓音發出一道格外好聽的聲音:「妳衣上繡的,是白牡丹嗎?」

      他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我沉默了會,他也不再說話,就在隔水一岸,他的淡青衣裳、白狐皮裘就這樣印在我的腦海中。

      白牡丹是我最愛的花朵。

      輕揭開簾子,正午時分,人潮散去了些,我的步伐幽幽地出現,太子府上依舊簡樸,只有幾束白牡丹裝飾。

      他喜歡白牡丹。

      挑在這時候來,靖華正好在聽丞相辨析國勢,往往未時才會有空閒,所以不會有人叼擾。

      我上閣樓,空無一人的一層樓,只有他和畫像中的女子,他閉目養神,正在休憩,但我感覺的到,他知道我來了。

      「我是來賀生辰的。」我表明了立場,而他卻終於睜開眼,一雙深邃有神的雙眸死盯著我看,像一潭澄澈透明的水,卻怎麼也看不清。

      「謝謝。」他沙啞的回答。

      我轉身,原本打算離開了,可他的一聲喚挽留了我的步伐。「妳恨我嗎?」

      回過頭,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恨。」

      既然早些去打過招呼了,就表示晚上的宴席不用太上心。

      「妳在生靖泉的氣?」靖華拉了拉我的袖口,趁著台下舞藝翩然時問了我一句。

      「沒有,怎麼有這種想法?」我笑容滿盈的問。

      「方才一進來妳就不同他說半句話,這不是生氣是什麼?」

      「沒有,只是我早就自個兒同他說過祝賀了。這裡人多嘴雜,真要說些祝福,反倒顯得虛偽,不如作罷,心意到了就行。」

      他點了頭,沒有多說話,握著我的手卻始終沒有鬆開。

      都十年了。

      我稍微靠在他的肩膀,同樣不發一語,我知道,他會懂得。

      很多時候,你以為自己有千言萬語,所以急得發慌,但是回過首來,你才會發現,那個懂你的人,是不需要言語的,甚至不需要眼神,他也會明白。

      我始終不懂,為何這樣一個在心口徘徊多年的人無法住進我的心,我愛著他的溫柔,愛著他的好,卻愛不上他的人。

      有些人你第一眼看他,只是驚鴻一瞥,他不會留下,但有些人,當你初回視線相接,你就會曉得,什麼是一輩子。

      而我的這一輩子,不屬於靖華,一個孤傲無雙、名垂青史的明君,一個力挽狂瀾、融化我心的夫君。

      「睡吧。」我聽見他的聲音,和外頭少許的喧囂。晚宴結束了,轎子就這樣穿梭在宮闕中,和清風作伴。

      「好溫柔的風啊。」我呢喃著。

      我聽見他笑了笑,沒有發話,便就這樣賴著他的胳膊,沉醉在月光下。

      有些人,一眼瞬間,一眼執念,一眼天涯。

      誰都不會知道,我入宮那日,有一個男子曾經贈與我一雙明珠。

      誰都不會知道,我的白牡丹,永遠不會凋謝……

回作家的PO下一篇

回應(8)


超級好看的 回味無窮QQQQ
古裝什麼的一直是很棒的題材
可是好看的又是短文的不多啊QQ
而且國三時能寫這樣(((
我國三幹什麼去了2333


2017-02-28 21:44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可是高三生現在看到這篇文章覺得很羞恥
當年的文筆到底是幹什麼吃的囧

好想砍掉重寫但是我認定自己絕對寫不完=口=
 
2017-02-28 22:56回覆

厲害!
我好喜歡這文!大大加油!
期待更多作品
2016-01-02 13:58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謝謝^口^
其實是國中時候寫的,現在我老人家已經快高中畢業了
2017-01-27 21:14回覆

沫是靖華派的!!!!(此乃感想(遭巴

好喜歡你的古短篇嘎ww
2014-11-01 23:21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謝謝喔XDD
作者也是靖華派的XD
2014-12-29 19:20回覆
突然覺得我的文寫的很爛(默
大大的文令人回味無窮呀,
看了那麼多的好文,突然覺得自己太托大了呢(苦笑
大大,加油呦!
2014-06-21 15:12 透過電腦版 回應
什麼是托大(搔頭
我果然還不行啊......

不會我覺得你也很厲害
只是最近有點忙沒時間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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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點到這篇。

真好看,總覺得還想再看更多啊(敲碗。

姐的詞彙有限,發覺回應的人都回的好認真。
不過我認為喜歡就是要表達出來,所以我還是留言了XD

 
2014-05-28 21:44 透過電腦版 回應
那就等打死不更的長篇吧(你以為調淺人家就不知道嗎
沒關係,其實作者也很沒梗XD
真的有種讀者每個都超神的感覺,自卑

想當朋友可以嗎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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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個國三生來說這篇真的蠻讓人驚豔的

個人覺得對靖泉的描寫可以再多一點正面或側面都可以
然後
靖泉是靖華的弟弟?
立同輩為太子感覺還滿少見的因為這就表示皇上本人承認自己生不出來了
通常皇上是太子登基而來
而先皇立了太子也會把其他兄弟封王免得他們威脅太子
呃這串的意思是靖泉如果是個王爺會比較合理
王爺也可以繼承皇位反正皇上沒兒子但如果立王爺為太子就怪怪的了

不小心有點認真了哈哈
但真心覺得這篇還不錯^^
2014-04-06 16:31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老實說很不想回復,因為回復了這篇就不會有延伸的可能性了(因為我把梗破完了
但是想了又想,算了還是來破吧

先來說說靖泉吧,對於靖泉的描述相當少的原因來自標題,這是「一日」的故事
所以會發現整篇的情緒其實很慵懶,沒有特別重在哪個段落。
當然,也不會特別描述靖泉這個人,因為我想寫的不是「嬪妃與太子之間的不倫情愛」,而是一個深宮女子的嘆息

至於太子,說說我的設定吧。
不知道有沒有感覺到,其實靖華是一個特別特別孤單的人,有時候甚至像個孩子,會像無尾熊一樣趴在人家身上。
這就要靠想像力了,感受靖華的出身和他的背景。接著是他統一大業的雄心壯志,不難猜到靖華的能力很好

而靖泉了,一樣要靠想像力,靖泉應該是個特別穩重的人,但不難看出靖泉的能力或勢力其實很高,否則怎麼會讓皇上親自祝壽。

也就是說,在先皇決定太子時,一定也相當頭痛。所以選擇了靖華,卻也捨不了靖泉,所以應該會特別交代了一下。
事情就是這樣。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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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愛的人是靖泉吧。

蝴蝶為花醉,花卻隨風飛,花舞花落淚,花哭花瓣飛,花開為誰謝,花謝為誰悲。

感覺他們之中有好多故事,我可以跪求之前的故事嗎。
用超好看之類的字眼都略嫌清淡了,我只能說,加油!
期待你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2014-04-05 22:17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沒錯,因為有些人第一眼看,就是一輩子。
這種惆悵是整篇文章的宗旨XD

拜託不要跪求因為我真的沒有啊(抱頭
國三生生不出好東西,只有短文而已(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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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超好的
超感動
讀完之後還意猶未竟
本身自己就很喜歡後宮的文章
我覺得女主角對皇上應該也是有些感情吧
而皇上好溫柔
 
2014-04-05 21:49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讓我比較感動的是有人回復
真的很感謝啊

皇上在我心中就是什麼都知道但什麼都不說、一切都看在眼底但卻捨不得戳破。
至於女角對皇上的感情,我認為比較類似親情,因為他們的情感不是來自於澎湃的愛,而是一種久而久之的習慣與依賴。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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