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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通往─

    通往─

      鏽褐的綠漆鐵門裡,藏著一扇老舊的黑色木門,那門裡玄藏著我那兒時最單純的記憶。

      懷著期待與不安的心,當那把墨銅的鎖開啟,有聲或者無聲。

      一束光分隔了黑暗的廊道,一道海峽分隔了兩地,有多少年了?

      所有的記憶,隨著親手用著那把老舊的鑰匙開啟那扇門,淹沒胸腔。無聲無息,陽光被捲入了時光的甬道,年齡被一層層的脫了皮。

      那年,我幾歲呢?

      木質的霉味溢滿房間,是那曾經,最熟悉的味道。那架走音的鋼琴,鋪著繡滿金紋的布匹佈滿了塵,原封不動的安放在那裡。一張圓桌,上頭是她剛剛蹬著小凳子從冰箱上拿下來的玩具汽車,五顏六色。小小的嘴饞了,想吃冰箱裡的大腳板冰淇淋,母親嫌她胖,冰箱上綁了好幾條鍊子。她嘟著嘴,不耐煩的玩著手中的小汽車。她總是這樣,玩什麼東西都是三分鐘熱度。

      是那熟悉的開門聲,熟悉的腳步,熟悉的氣息,她知道他回來了,那個總是把她扛在肩上逗著她玩的他。他不是她的父親,可是卻比她親生父親還要親。

      那年,他仍擁有一頭烏黑的頭髮。微捲的頭髮,是她母親家族的特徵。他大手一抱,將她扛在他的肩上,用著他那低沉卻洪亮的大嗓門說:“走!舅舅帶妳去買糖!”

      她總是那樣的貼心,儘管是小小年紀。她不要糖,只要見到他她就很開心,因為她知道,他是最疼她。

      那童稚的娃娃音說:“舅舅不要花錢,我不吃糖兒。”他粗曠的笑聲彷彿能震破天花板,他捏捏她的手說:“不要緊,舅舅喜歡給妳買糖。”

 

      他總是對自己說不要緊,好像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用他的那雙大手牽著她。

  “媽媽不給我吃糖的,還是別買了吧!”

  “沒事,舅舅就給妳買去,天塌下來舅舅給妳頂著!”

      他哄著她,她笑了,儘管她真的不想讓他花錢。她坐在他寬闊的肩上,他扛著她走過她所熟悉的街道,一個大媽拎著菜朝著他們走過來,說著一口杭州話:“毛師傅,你歹玩(台灣)來低姪女兒阿?唉呦,嘎斗的(這麼大了)!”他笑笑的和那大媽寒喧了幾句。

      好像這附近的人都知道自己呢,可是她對這些大媽,爺爺奶奶卻都不怎麼熟悉,她總是衝著他們笑,然後他們就會說幾句誇讚她可愛的話。舅舅好像很開心呢!她總是能看到他臉上喜悅的表情。她調皮的搓了搓他那粗糙滿是鬍渣的臉,他扛著她,給她買了一堆糖。

      他總是為她買好多好多的東西,可對自己就是那水壺的把手壞了也要自己用鐵絲綁一個不換新的,不修邊幅,可總是喜歡買新衣服給她穿。他是那個即使自己工作再累,不管多晚,下了班總是會來看她的他,而她也總是習慣見到他才睡。就像爸爸一樣,母親睡在床的最右邊,小小的她睡在中間,一張雙人床,他為她替補了小小的心中的那個空缺。很多個夜晚,他以為她睡了,悄悄的起身要回前巷裡那孤獨狹小的家,就像是初離母親溫暖羊水的嬰兒,她總有感覺,小小的手抓著他那皮革的夾克,要他再多陪陪她。她總是不明白,為什麼像舅舅這樣好的人表哥的母親要離開他。

 

      天塌下來他都會給她頂著。他嗓門大,粗曠,虎背熊腰卻是條講義氣的鐵漢,他的笑聲能震破天際,他皺眉家族的人都不敢多說話。可她總敢,她一點點都不怕他。童言無忌,小時候的她總說她以後要嫁給他。

        神話裡都說蚩尤有著很多雙眼睛,其貌不揚,但卻擁有無邊的法力。可對小小年紀的她來說,他就像蚩尤,擁有著能保護著她讓她笑的力量,蚩尤不醜,一點都不醜,如果真的有那麼多雙眼睛,也是用來看穿她那小小的,卻裝滿了東西的心。多少年又多少年,對她來說他就是那樣的存在。

       

        那次離別,她哭了。母親牽著她要進海關,她看著他看著自己,努力的告訴自己不許哭,要開開心心的讓他看著自己離開,可終究,淚水吞沒了她小小的心。

      哇─

      她掙脫了母親的手跑回去。她喊著他,歇斯底里的哭著說,舅舅我不要離開。他那雙大手推開了她,對著她說,回去好好過生活,好好念書,別惹媽媽生氣。淚水模糊了眼睛,四周的人都說唉呦那小姑娘真重感情阿。

        她就這麼走了,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回去。

        央水就這麼的攪動了歲月,錢塘江帶走了時間。

        她大了,那天和他通話,他笑著說,唉,妳忘了小時候老吵著說要嫁給我嗎?她尷尬的笑了。電話那頭是他粗曠的笑聲。

        見到他時她哭了,他不再擁有一頭烏黑的頭髮,是什麼時候,白髮蒼蒼。黝黑的皮膚在整天炎烈的日照下多了幾塊瘡疤。已經到了可以退休的年紀了,可他說他肩上揹負了責任,他不覺得苦,他想多掙點錢,好養他那剛生出來不久的孫子,給每年回來的她買好東西吃。這些年又發生了好多的事。他說他的右眼快看不清了,還有,他說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幫著她。

        她以為他看不清了,她別過頭來哭了。他還是知道她的,他粗糙的手抹掉她的眼淚,和她說,沒事的。

     

          沒事的。她好討厭他說沒事的。

          那道海峽分隔了她小小的心,隔別了童年。每次回去她都好害怕,害怕那裡她最愛的人又少一個。她不想長大。

          我就這麼的站在時光的甬道上看著她和他,他仍是一個老菸腔,可只要她叫他不要抽,他絕對不會在她面前多抽。

          該走了,時間順著潮水將我抽離,空氣裡仍猶存著那童稚的聲音。舅舅,我好愛你。她說。

             

          潮水拂過歲月的沙灘,留下那一行字:每年回去,都要看到你們好嗎?

          我緩緩的睜開眼,陽光透過窗照進狹小晦暗的房間,微塵懸浮。這兒,沒變呢!當所有的事物都隨著時間改變了,這兒,還是沒變呢!屬於我心的地方。這兒沒有像西湖那樣詩意的名字,它位居在一個名叫豆腐巷的小巷,就是這麼純樸,尋常百姓的家。

           

        我就像張遷一樣,他開闢了西域,創造了絲路,而我,開啟那扇門,通往屬於我的心路。

        驀然,心中浮上一句曾看過的話:當歷史不再轟轟烈烈,徒留遲暮蒼涼的樹影,霞中,你在何方?

        熟悉的開門聲,那扇門又開了,他回來了。

        我知道他們都還在。記憶中的她笑了,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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