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熟

妳叨叨絮絮地坐在咖啡廳裡，抱怨著今日教課的老師，就好似妳敲打鍵盤的速度──永遠快的如打仗，記得他就這樣形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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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突然提起他是個不折不扣的二戰迷。說起的那些，對妳來說沉悶如早餐袋中的白饅頭，妳咬了一口便想丟在一邊；可他喜歡，那麼，那時妳就想了解他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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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妳已經沒有那個興致了，他興趣轉換得快，而妳永遠跟不上他的腳步。所以妳只能坐在咖啡廳，在我面前哭訴著；似乎妳是妳熱衷的言情小說──書名是什麼來著？總之妳大概是那位純情的女主角，而他是浪子。雖說這些不過是妳幻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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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報復他，他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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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忿忿不平地說著，再三強調著這就是妳成熟的表現。妳說妳已經是個大人，可不論體型還是神態，妳依然幼小如當年──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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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當年的妳是如何的？妳沒注意到妳面前的人已陷入回憶，仍舊繼續妳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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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那天沒有撐傘。我突然想起某一天妳站在雨中，呆愣地看著他和別的女孩子共撐一把傘；記得那天，妳特地將自己的傘留在教室，想等著他來到妳眼前，遞出他那把透明的塑膠傘。妳期待他那把廉價的體貼能罩住妳，而他能看見雨點漣漪的傘可以給妳整個世界──我不禁又要思考這是妳看過的哪一本小說，妳是這麼熱愛言情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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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在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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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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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此回答，妳惱怒，敲著桌子重複了剛才我錯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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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過。這個詞妳常掛在嘴邊，妳說誰和誰的愛情錯過了幾個輪迴、在江南煙雨中有多少本該相戀的男女錯過了彼此。妳說，這才是「大人」的故事。記得當下我反問妳，妳真的知道江南是指哪個地方嗎？而妳像現在這般惱怒的回問我，問我是不是就知道了？那天我學到了只是，我們都不清楚江南究竟在何方；而妳掛在嘴邊那些虛無飄渺的成熟故事，我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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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杯請我的飲料，不便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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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兀的一句話，只再次證明了妳的話我並沒有在聽。而妳呆愣了幾秒，在妳面前的那一杯咖啡，好像就與妳請我的冰沙同個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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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成熟的價位，妳說。妳是什麼時候開始喝咖啡的呢？在妳說著我這冰沙是孩子喝的東西、而咖啡才是大人飲料的那天，好像也是在這個地方吧？妳皺著眉頭喝下黑咖啡的表情，是妳用那不低的價錢買來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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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妳因他而傷心之後，就一直說著這個詞。如同老舊的錄音機，只想強調著自己並沒有老去；妳確實還沒老去──妳反過來訴說著自己的年輕已經消逝。我不理解，我理解的大概只有這杯咖啡的價錢，妳買來的成熟所花的不是妳自己的青春，在負擔那些錢的是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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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妳剛剛是在抱怨著那些「老」老師吧？妳抱怨了什麼呢？妳說那些人又老又醜，可我想他們也曾經青春如妳，對吧？妳最討厭的──那位帶著厚重眼鏡的老師，妳說著妳厭惡她，妳說妳以後絕對不要變成那種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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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子？她青春的時候看的可也是瓊瑤呢。妳說那些書已是又老又土，那妳可否也曾想過──她的年華也許和妳一樣傾注在某個人身上、她也如妳幻想著美滿的愛情。這時妳又要說服我妳並非在幻想，妳的愛情是特別的，只有妳的是特別的；妳說它會如那些結局美好的言情小說，而妳對傷妳心的人報完仇後，終將遇上真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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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夠你了，你根本沒有在聽我說話！你為什麼這麼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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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站起身時故作優雅，而我耳邊依舊播放著妳說的那些話。妳離開我面前的座位，所買的那杯成熟不過啜飲了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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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妳已不再青春，已是個大人了。我想著下一次會是什麼時候，我又得再來聽妳說的成熟。於是到時妳我又將各說各的，而我們的青春依然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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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哪一天妳將不再傾訴，妳將用自己的年輕換來一杯不做作的咖啡。妳會變成妳那年說的所謂「討厭的樣子」，而屆時妳將告訴我，當年青春還在時，妳錯過了可以年輕的年紀，妳那時說著、那稚嫩的「成熟」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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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青春是否就是一再的否定它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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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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