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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淇淋蘇打

      造型吸管匡啷啷地攪著玻璃杯裡頭的碎冰,繞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塊塊漂流木似的果凍載浮載沉,跟著漩入了半溶的香草冰淇淋。

      原先懸著的氣泡一顆顆爆裂,女孩眼睫微斂,仍是用吸管努力把冰淇淋壓入一片碧綠湖泊,視線深深地浸入沁涼的萊姆酒中。

      「我說妳啊……」一道醇厚的嗓子低低打岔,女孩默默抬起頭,原先攪著吸管的動作頓住,眼底故作不解,無辜地眨了眨眼:「欸、不覺得店內的大提琴很好聽,好聽到有點肚子餓嗎?」

      眼前男孩只無奈地笑了笑,他沒想到自己竟心煩到忽略了這樣好的音樂,更沒想到女孩以這種奇妙的方式做了開場白。

      只得低低一嘆,「要吃什麼?」

      「你請客的話,就選最貴的囉。」女孩的樣貌與記憶中的樣子已有距,卻仍是那樣熟悉的笑容。從前純白的制服也換成了一身米白的蕾絲雪紡紗,搭上淺藍色丹寧高腰褲,看上去清爽活潑,成熟氣質也與從前相差無幾、又或許是更添了幾分從容優雅。

      只是怎麼還是這麼調皮……

      「所以要吃什麼?」男孩輕嘆,複問道。

      「那就……先謝謝你請客囉。」

      沉聲嘆息,「欸、湯韵絜,」

      「幹──嘛──」拖著懶懶的尾音和微微的娃娃音,她挖了一小杓的香草冰淇淋,衝著他燦爛一笑。

      無奈望著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孩,他一臉鄙視樣,「妳好意思喔!」卻惹來女孩一陣嘲弄:「不知道當年是誰幫你追隔壁班的咩仔,現在我只求一頓溫飽你竟然這樣對我,你說這樣對嗎、這樣對老同學對嗎……」

      「好了好了。」無奈垂眸,心知她說的一半也算事實。

      「Excuse   me   ,waiter?」

      輕嗤出聲,她喜歡看他一臉拿她沒轍的表情,還有那滿臉的無奈。

      簡單來講就一個字,爽。

      匡啷匡啷地仍是攪著只剩一些氣泡的冰淇淋蘇打,她輕輕地隨著咖啡廳裡的音樂打節拍,陽光灑下像綠寶石一般的顏色,印在桌巾上的浮影略略閃著一塊青碧。

      他們沒有說話,只是各自靜默良久。

      她也只是一直靜靜地、靜靜地瞧著他,目光掠過他高挺的鼻樑、從前總是深邃如今黯淡的眼眸、輕抿看似有心事的薄唇。

      別有深意地勾起嘴角,她一彎漂亮的唇型弧著似笑非笑的弧度,輕輕托腮開口:「不要不說話啊,說過了,你的心事全寫在臉上。」

      他的眼眸在她印象裡總是美得深邃,此刻卻像是靈魂被抽空般的虛假,聞聲也只抬眸,朝她一笑,聲音很是醇厚好聽:「嗯,有甚麼事我也不想說了,這次就當我找妳吃頓飯吧。」

      輕輕蹙了蹙眉,她低低唸起他:「你以為你這樣我心情就會好嗎……」這種時候,好想像從前一樣朝他翻個白眼,只是如今都過了多少年,沒了從前的自然活潑、倒是磨出了性子來。

      輕嘆口氣,她的聲音輕了起來。「有事就說吧,不能幫你也會陪你。」

      看他淺淺嘆息了聲,她澀了幾口已經沒什麼氣泡刺激的冰淇淋蘇打,盯著已經浮了淺淺一層溶掉的香草冰淇淋,再拌著一圈又一圈深深地綠色漩渦,眼神黯淡了幾分。

      「冰淇淋蜜糖鬆餅。」

      服務生送上餐點,她卻也不看一眼,推往服務生道:「這請你。」說罷抓起身旁的包包、也扯起對面的他,在櫃檯匆匆付帳後便扯著他回他的住處。

      「告訴你,我為了你犧牲甜點就是不想看你一直是這鬼樣子,宋承軍,我還不了解你嗎?」

      他沒看見她瀏海下緊擰著的淡眉,只是低頭看著與她相差二十公分的她,「進來吧,午餐還沒吃不是嗎。」

      「宋承軍!」被他拖著走,她低喊著甩開他的手,「夠了啦──」忍住哽咽地朝他大喊,用力地甩上他房間的門,「我不想吃東西我只是想要聽你說話,不要這個樣子好不好?」

      雙手使力地搥向他的胸膛,旋過身憤怒地架了他一個拐子,「真的很過份很機車欸你,被甩又怎樣?自己看看你現在甚麼鬼樣子,有了女友就見色忘友,分手現在又六親不認……」

      「湯韵絜。」忍不住伸出手,抓住準備要揍向他腹部的、女孩的手,微微傾身,對上她含淚的杏眸,緊緊盯著,獵物似的:「妳以為妳在打沙包噢?」

      「清醒了?」抿了抿唇,她輕輕勾起嘴角。

      他忽而陷入回憶,只是眼睛裡仍是倒映出她有些驚慌的面容:「靠,我真的不懂,這幾年來為什麼就妳敢這樣跟我說話、比我那過世的老媽還囉嗦,而且最靠杯的是每次的心事和糾結都會被妳說中。」

      無奈,儘管扯了一堆髒話,可被她這麼一鬧,心情總算是好多了。

      他在心裡輕笑,緩緩鬆開了他緊扯著的那雙有點冰冷的手,走往廚房替她倒了花茶,薄荷混著甘菊一同沖泡。

      空氣裡薄荷的清新混著甘菊的溫和,似他此刻平靜了許多、如墨湖一般澄澈的眼眸。

      扯了扯嘴角,他手裡端著造型簡約的白色馬克杯,淺淺笑開:「好啦好啦,算是沒事了,只是想起苡忻,還是有點難過,也很對不起她。」

      氤氳蒸騰,輕緩地在空中飛舞,繞上她紊亂的心頭。她賭氣似的擰起淡眉、噘起唇,「……又是這個香噴噴的東西。」

      「妳還記得喔。」

      「馬的,我這輩子絕對忘不掉了吧,唉。」朝他翻了白眼,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只是想到那段記憶的時候,心湖像是刮過了暖暖的薰風,特別溺人。

   ◆    ◆    ◆

      夜色極濃。

      「鏘、叩、鏘鏘、叩叩叩──」「鈴、鈴鈴鈴──」

      「馬的,甚麼鬼聲音?」那年高三學測完,尚在與備審資料奮鬥的宋承軍從白色筆電前起身,萬分無奈地走向大門,又突然想起了甚麼──「欸靠腰,現在幾點?半夜十二點誰不睡覺跑來敲敲打打還按他媽的電鈴?」

      默默地膽小了起來,在心中默念了幾次阿彌陀佛,他才戰戰競競地拉開門。

      一位眼神迷濛、臉上肆虐著淚水、連橘色唇蜜都塗不好的女孩搖搖晃晃地站著,嘴裡喃喃地軟語著甚麼,見到了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張著嘴想說甚麼,卻忽地往他身上倒去──

      嚇得來不及反應,女孩跌入他懷中,像睡著的嬰兒一般。

      「三小?湯韵絜?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嚇人幹嘛啊……」蹙了蹙眉,他情非得已地打橫抱起她,左看右看,只好把她放在自己床上。

      替她墊高了枕頭好讓她舒服些,又定睛瞧了瞧,這個現在看起來狼狽不堪的女孩,真的是班上那個女王作風卻又活潑可愛、八面玲瓏的好同學嗎?

      搖搖頭,怔忡了一會兒,又點點頭。

      眼前的女孩雖然狼狽,髮型還是他熟悉的亞麻棕內彎,不過亂了點。至於臉嗎……就還是那張臉啊,哭起來倒是有點醜。

      他印象中的湯韵絜不是這樣的。

      還有那個詭異的唇蜜是怎麼回事?亂塗也就算了,還掉成這個樣子,是剛剛在喇舌哦?

      不敢往下繼續想,他又開始思索:為什麼湯韵絜這女人,會在這個奇怪的時機哭倒在家門前。

      被甩哦?

      「啊唉,幸好上了高中是我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不然哪能容妳睡死在這裡啊?」今晚的第N度無奈,他瞥見她外套裡忽明忽滅的白光,默默拿出來偷看一眼。

      皇后娘娘?是她的母親嗎?

      應該是急著在找她吧……接了被誤會,不接也會被誤會……

      「伯母您好。」聲音刻意高了一些,「哦,我、我是……韵絜的同學……我們今天一起弄資料,最後有點累了,恩對、就都睡著了,伯母對不起……好的,對不起勞煩伯母操心了……好、好,晚安,掰掰。」

      「唔嗯……」翻了翻身子,再翻了翻。

      他直盯著床上滾來滾去的人兒瞧,「欸、湯韵絜?」他試著叫醒她。

      再怎麼說,也該叫她去睡沙發吧?

      眼睫輕輕顫了顫,她欠身,張眼便對上他深幽幽的墨眸。

      「是我不夠好、不是他想要的那種好,我不會撒嬌、不喜歡甜言蜜語只喜歡甜食,是我的錯、都是我都是我……」無法自拔地崩潰大哭,她依上他的胸膛,像是打沙包一般搥打著他。

      不就幸好他平常有在練身體……

      輕輕一哂,他只好任憑她的攻擊,然後無奈地接受胸前染上一片濕濡的事實。

      就看在她幫他追隔壁班正妹的份上吧。

      「為什麼要分手……」輕聲開口,抬眸像是詢問他一般:「只是因為你覺得你跟他很像?你以為我喜歡的是他?哈哈哈……對啊,我是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你服氣了沒……」

      音量越來越大,她像是用罄全身力量一般,往他腹部揍上一拳,而後重心不穩地落在他身上,開始止不住地狂咳、一邊抽搭著。

      眨眨眼,不可置信。

      她到底是有多怨這個前男友?

      輕輕揉了揉腹部,再拍了拍懷裡女孩的背,「好啦,乖啦。欸湯韵絜,妳是喝酒喔……」鼻息間染上一層淡淡的、薄薄的酒氣。

      應該沒有喝很多,只是她酒量好像差得很。

      輕手輕腳地把她放回床上,隨意拉了拉被單,起身進廚房,沖了一壺自己拿來醒酒的薄荷甘菊花茶,又走回床前。

      她看上去睡得很不安穩,淡眉緊緊皺著。

      「起床,喝掉再睡。」同樣蹙起眉,他伸手立起枕頭,好讓她用來靠著背。

      「不要──我想喝冰淇淋蘇打甚麼的最棒了──」鼻音濃,拖著懶懶的尾音和深深的睡意。

      輕瞥她一眼,他拖起她的下頷,把花茶給灌了進去,一邊威嚇道:「妳再不乖乖喝,就等著明天宿醉到頭痛死吧。」

      像是聽懂了一般,她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又輕輕偏首,往他倒去。

      接著懷裡的女孩,他再度重重嘆息,嘴角卻忍不住攀上一抹笑。

      「該死,今晚我註定睡沙發了啦。」

      「幹──」極高的女聲迴盪在宋承軍的學生套房。

      「噓!」無奈地走進房間,他丟給她一份三明治,「一點氣質都沒有。」邊說邊走到床邊,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我身上會有……唉額,酒的味道?還有臉怎麼黏黏的……」抬手觸上亂成一糊的唇蜜,她無奈嘆息了聲,自動地抽了幾張床頭的衛生紙來用。

      「施主,這些問題該問妳自己。」

      「蛤?」

      「妳是失戀哦?」

      「幹,一覺醒來馬上被重傷,我想起來了啦。」自己揉了揉還有些發暈的頭,湯韵絜輕輕一嘆,幸好疼得不厲害,她努力回想自己昨晚到底做了甚麼事……「嗯對,我被、甩、了。」

      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迸出這幾個字,她伸手便想往他身上打,被他握住:「饒了我吧,昨天還打不夠?」

      「昨天甚麼不夠……昨天?」她收回手。

      昨天,不知不覺往宋承軍家走去,只有他家離那時那間簡餐店最近,她記得她和前男友吵架,吵的重點好像就是……宋承軍?

      「我聽云涵說了,妳和宋承軍很曖昧?」

      「能曖昧甚麼啦,不過就是好朋友啊。」

      「那為什麼、每次經過你們班都可以看到妳在跟他聊天?」

      「他跟我同桌,我不跟他聊天我要走到遙遠的你們班嗎。」

      「班上同學那麼多,偏偏找他?」

      「連這個也要吃醋會不會太幼稚了點你!」

      「是因為我喜歡妳!」

      「那、云涵呢?」

      「她……只是朋友。」

      「我跟承軍也只是朋友。」

      「朋友?朋友會好到上課下課都在聊,聊到FB上還會繼續?」

      「我跟云涵、跟承軍、或是我們班的任何人,都可以這樣聊。」

      「那我跟妳,也可以只是朋友。」勝利一般的笑。

      她只倔強的回了句:「是因為你覺得你和宋承軍很像吧,」離去前,她對著他的背影喊著:「云涵把你跟她的事都跟我坦白,我們也沒有走下去的必要。」忍住哽咽,她硬是要補上一槍:「你和宋承軍,一點都不像,承軍比你好太多。對,我就是喜歡他!」

      思至此,她昨天的言詞還真的很激烈啊。

      然後呢?然後她去買了酒,名義上是慶祝,誰知道她可以慶祝到宋承軍家,然後……

      「你昨天對我做了甚麼?」

      「拜託,是妳對我做了甚麼吧!」

      相視,沉默許久。

      「我想吃甜食。」

      「我只有奶酪喔。」

      「拿來。」

      挖著一勺勺的奶酪,她忽然開口:「我昨天……有亂說甚麼嗎?」

      「有啊,妳跟我告白。」

      「靠杯。」朝他翻了白眼,她又品嚐起美滋滋的甜食,「欸話說,有時候你真的滿好用的啦,我知道他跟云涵在一起的事情,就忍不住跟那傢伙說我喜歡你,他還真的氣得要死,呵呵。」

      「所以結論就是妳喜歡我。」

      「幹。」

   ◆    ◆    ◆

      他的心情顯然好了很多,薄唇輕掛著笑意──又或者那是湯韵絜眼中的恥笑──「欸妳那個晚上真的哭得超醜的。」

      「你以為你剛剛那死人樣就很帥哦?」

      「當然啊,不然是誰這麼喜歡我、失戀還要跑來我家睡覺。」

      「你找死嗎宋承軍!拎杯現在心情不好只想吃甜食,還不給本宮端上。」

      「我冰箱裡只有冰淇淋,不過……」他笑得在湯韵絜眼中有點機車,果不其然,他的話更是讓她後悔剛剛沒有多架他幾個拐子──「妳以為我會讓妳吃嗎。」

      再一次往他結實的腹肌揍去。

      仍是機車的笑著,記得那是她印象中的陽光笑容。可笑著笑著,他像是忽然想到甚麼,表情又黯淡了萬分:「欸,我真的覺得我有點對不起苡忻。」

      又提到她。

      湯韵絜幾乎是受不了,只一雙眸貼近他的目光,「為什麼。」

      「妳幹嘛突然那麼恐怖?」宋承軍的臉默默地退了幾公分,可他越是退,她的臉仍是往他近了幾吋。

      嘴邊勾起一抹笑,既是躲不了,他又何不順水推舟?

      抬手勾起她的下頷,一把將她往後扯,她以極尷尬的跪姿臥在他身上,他一雙桃花眼直直盯著她,雙手捧上她的鵝蛋臉。

      「想說甚麼?」軟語呢喃,他貼近她,輕問。

      湯韵絜深吸口氣,都已經這麼尷尬了,不如就一次在這裡把話說完。

      「我就不行嗎?」

      水眸欲滴,她的臉羞得漲紅,仍是哽咽著把話說完:「為什麼我當年幫你追苡忻?為什麼當年我會偷偷換位置坐到你旁邊?為什麼當年我的直覺是想走到你家希望你能陪我……」

      強壓著想哭的情緒,她朝著他大吼:「我就不好嗎宋承軍!我承認我很糟,明明就跟邵晨交往我卻喜歡上你……」

      輕笑著,是她眼中機車的笑容,亦是她眼中最最好看的弧度。

      「對不起苡忻,是因為當年明明我追的是她,想接近的卻是妳。」薄唇覆上她的。

      他在心底補上當年沒說完的──「就算妳那個晚上哭得很醜,可是我還是很高興,開門後看到的是妳。」

      曾經轟轟烈烈的青春,如今消釋得真真切切。

      卻是她最最奢求不來的、陰錯陽差的幸福。

〈冰淇淋蘇打,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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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1)


喜歡,很清新的文筆風格
 
2013-04-12 22:03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謝謝妳的不嫌棄哦:)
未來還請多多指教:)
2013-04-13 00:02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