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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一世紀擁抱

101年12月15日,晴。

昨晚特地調了兩個鬧鐘,就怕錯過早上的巴士。

中午,老家,外公一百歲生日,擺了不小的壽宴。算一算,外公是民國二年出生的,今天來的賓客,外公的友人們,幾乎都是別人家的祖父、祖母,七十歲以上都是我的大長輩,對外公來說,卻沒一位是平輩。

活了一世紀,外公前幾年就開始說,覺得自己活太久了,親朋好友紛紛離世,一個人活著挺寂寞。

猶記得小時候,整個家族的人一起用晚餐,都要等外公開動,大家才可以動筷子。長大後我離開家,到台北求學、工作,幾乎都一個人吃飯,也許因為這個緣故,我挺喜歡自己做飯,或是去朋友家一起下廚。但在台灣不流行出租有廚房的套房,反倒前兩年在國外跟留學生相處,吃過幾次從嘴唇溫暖到心底的飯。

外公那時每餐都要吃兩碗飯,如今食量小了不止二分之一,但除了耳朵重聽,外公還勉強能走,最重要的是頭腦清醒,過去與現在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清清楚楚。

我出版的每本書都會寄回家,外公是我最忠實的讀者,也是家裡唯一讀過我十幾本書的人。我不確定外公是否都看懂我在寫些什麼,我也從沒問過他。

每每看到一些清末明初為背景的電影,我都會想起我的外公。書本上那些對比度很低的陳舊歷史照片,對外公來說是彩色的、鮮明的,在人生的記憶中,而不僅僅是透過書本與文字認識的概念。

讀歷史,是否比不上活在歷史的淵流中?那些貧苦的日子,因為戰爭顛沛流離的歲月,經歷這些是否會比沒有經歷過戰亂的我輩年輕人更加惆悵?年輕,終究會過去,會成為昨日的黃昏,但外公的人生閱歷與智慧,幾十年來帶領整個家族度過無數大環境的困境與挑戰。

今天和外公河南同鄉們坐一桌,我能聽懂這些老人們的腔調,這也是因為從小在外公家長大的關係。我並沒有仔細計算在場這些長輩加在一起有幾千歲,計算這個算術習題的念頭只出現短短幾秒鐘。因為計算這些人的年紀根本沒有意義,他們每位走過一甲子的故事,早已超乎任何電腦,以及我這小腦袋所能完全理解的範圍。

他們是活歷史,而我尚只是一本太多留白的手記。

p.s.   這趟下來記得在行李袋中裝進閃光燈、備用電池,卻忘了帶相機。兩手空空倒也得到更多時間好好與長輩們相處的時間,也好,也好。

http://blog.udn.com/linengreen/7142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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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1)

律大的這篇也讓我想起外公了.....
我外公受過日本教育讀過日本書,喜歡講三國演義和楊家將的故事,不上學的午後,他總要我們拿著小凳子坐在院子裡,聽他說古時候的忠孝仁愛。我喜歡看章回小說,就是源自小時候的這些故事......
他病重的那年,一個人坐在客廳,見我們回去還會笑說:「唉呀!現在沒力氣講故事,也沒力氣啃雞骨頭,整天坐著很無聊,幸好你們會回來看我。」
那時的我已經在上班,除了假日根本沒時間回去,但因著這句話,我還是抽空往外公家跑,他走時很安詳,沒什麼痛苦,睡著睡著就過去了。
我想,這就是他一生最好的善報吧!
2012-12-16 11:08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能用最溫和的方式與世界道別,是種幸福。還在為生活奮鬥的人們,都不算和生活達成和解了呢。
2012-12-16 11:53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