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組】節慶的氣味──外婆的私房菜

      春節十分，總是特別忙碌的日子，母親有四個兄弟姐妹，過年時大家都會從四面八方回到這個田野縱橫的鄉間齊聚一堂。通常，從下午開始外婆會率領女兒媳婦們組成一支隊伍，浩浩蕩蕩的前往廚房，開始大顯身手。每到這個時候，家裡的任何活動我一律不克參與，只喜歡待在廚房旁邊看，其實我和外婆並不特別親近，最多只是出於一種小孩子的好奇，看外婆把一大鍋的高湯從正午燒成晚霞，從平淡無奇熬成清淡鮮甜，油花在水上浮沉，興起朵朵漣漪，一把蔥絲天女散花，瞬間畫龍點睛。外婆平時務農，進了廚房仍然不容小覷，覘板是她的天地，可以恣意的舞弄菜刀，接著下鍋，煎煮炸炒，一道菜就這樣磅礡誕生，足見南部媳婦的多年功力。我在想，如果穿越時空來到古代，外婆會不會就是穿梭在刀光劍影中的俠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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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很喜歡蔥，每一道私房菜都可以見到他們的蹤跡，因此滿滿一桌，清一色都刻意綴上碧翠的小巧玲瓏，這無疑使每道菜都精神起來，更加香味四溢。也正因為是外公外婆悉心培植的，所以更能安心的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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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團圓飯之後是孩子們最期待的發紅包時光，外婆隱密的喚我進她的房間，伸出她細紋密佈的手，再塞了一個紅包給我，深吸了一口，甜軟的味道讓人滿心歡喜，「要聽媽媽的話阿！」她說，語畢，忽然一股濃烈嗆鼻的氣味從老朽的腹腔深處竄出，儼然是蔥的餘味摻雜著其他糜爛的食材，我下意識的避開，又羞愧的抬起頭，小聲道謝後倉皇逃離狹窄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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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床舖上嬉鬧著的孩子們，撐著眼皮盡責的守歲直到午夜時分，霎時間爆竹聲四起，淹沒沉寂的冬夜，陳舊的過往重新圓融起來，在煙硝中遠去，眼皮開闔間歲月稍縱即逝，童年就這樣溜走了，鬼精靈怪的孩童無懼的長大了，年過花甲的也漸失光華。夜已盡，閉上眼睛還能聽見那句「阿嬤多謝」，以一種怯懦、童稚的音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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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當時年紀小，從來沒想過為什麼，在重男輕女觀念深植的鄉間地帶，外婆對我的關愛會不亞於其他孫子，對於我而言，這個滿頭華髮的老嫗，與我相隔半個世紀之遙，操著我不諳的語言，小小的心靈中，總覺得既敬畏又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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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後，春節的家庭活動也熱鬧不再，我們更常在大家都必須參與的場合遇見然後交談一下，孝男孝女來來去去的地方，餘煙裊裊，薰人嗆鼻，外婆似笑非笑的被保存在木框裡，黑白色的她嚴肅而沉默，不若廚房裡那樣靈動。回到家門前，我盯著那片荒無的農地，拔起一叢雜草，深吸一口，當時令人作嘔的氣味早已不復記憶，只記得甜甜的紅包味中，辛香的餘韻在空氣中飄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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