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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組】「節慶的氣味 –城隍爺的鞭炮禮」

我不停地跑,穿梭在一隻隻木頭、竹子搭起的戲臺腳下。已經入夜,但戲臺上的燈光照得街道光亮如白日,照著臺前一張張圓凳子的觀眾的臉模糊不清。我從戲臺下探出頭,只看到一雙雙大眼睛瞪著戲臺上的歌仔戲。只瞄了一眼我就知道這不是正確出口,轉頭跑回戲臺下。頭上是一片片的木頭搭起的戲臺,戲臺上走動的腳步聲、有打鬥聲、翻滾聲,以及鑼鼓喇叭二胡等器樂聲,不同聲音在我的頭頂上作響,驚得我加速狂奔。奔出這個戲臺腳,不是這,再換下一個戲臺腳,還不是!我慌了。

我大概只有三、四歲,跑到小鼻子都來不及喘氣,只能張大嘴大口大口地吸進不同的氣味,有烤香腸的味道、有叭噗的味道、有汗臭味,五味雜陳最明顯的主調是鞭炮味。

送走了五月五,每年農曆五月十三日,炙熱的仲夏夜迎來老台北人、大稻埕、圓環頂上的大事——霞海城隍爺出巡。戲臺上是為了酬神請來的歌仔戲班,批哩啪啦的鞭炮聲響告知城隍爺即將巡行此處。鞭炮聲伴隨鞭炮味就從迪化街、永樂市場附近開始蔓延,往外瀰漫在整個大稻埕、圓環頂。

三歲的我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只知道一早開始阿嬤就很忙,阿嬤說外面亂得很,我得乖乖在家坐著。乖乖地坐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在屋裡聽到鞭炮聲,我終於忍不住想往外跑。一個人又不敢出去,只能一邊跳腳、一邊大聲地叫:「阿嬤!卡緊、卡緊!」阿嬤的聲音伴隨著美食香味從廚房裡傳來,阿嬤還在忙拜拜:「免急、免急!鬧熱一定ㄟ看有。」

耐不住聲響誘惑的我偷偷打開門,趿著小拖鞋走出門,一路啪啦啪啦跑到巷頭,想看熱鬧還得先努力地在眾人腳下鑽著。這才鑽出頭,敲鑼打鼓聲、鞭炮轟隆隆聲就迎面襲來,嚇得我趕緊用兩隻食指緊緊塞住耳朵。關閉了聽覺就沒那麼怕人,單靠著視覺與味覺看著眼前這一場戲,好看啊!

聽不到聲響,只看到鞭炮不斷在我眼前炸開;聽不到聲響,只聞到四處飛散的鞭炮味。小矮人從最低的視角看到的世界五彩繽紛的鞭炮紙飛舞、爆裂引起的閃光不斷亂閃,不是用Photoshop做出的自然閃光真好看!但最有趣的是:原來空氣是有味道的,五顏六色的紙張漫天亂灑紙張有個味兒,味道好聞的緊!小鼻子一直吸啊吸的。

前面又有熱鬧了!來了兩尊會走路的「超大」人偶,穿著沒見過的衣服,走路搖擺晃動,其中一個還臉黑黑。聽不見任何聲音的我,只覺得那一張黑臉大得驚人,後面不斷爆裂的鞭炮閃光放大了黑臉。那人偶歪歪斜斜地走路樣態、伴隨著迎面而來的鞭炮味鋪天蓋地壓下來:「啊!」我慌得用兩隻小胖手遮住雙眼。等了一會兒,怎麼沒動靜,睜眼一看,咦,怎麼那尊大人偶已經晃到另一邊。好不容易受到驚嚇的小心肝放回去,一瞬間解放的小耳朵卻讓鞭炮聲嚇到小心臟跳到喉嚨。嗚嗚嗚,我要回去找阿嬤。

趿著我的小拖鞋往回跑,咦,巷子變了個樣。戲臺擠滿小巷子,我家不見了。我努力想要擠進巷子回家,但唯一能塞進的空間就是戲臺下。慌張的我穿梭在每一根木頭戲臺腳下,戲臺大到跟天一樣大,鞭炮聲與鞭炮味連戲臺下都充斥著。我穿出這根戲臺腳一看:「嗚嗚嗚,不是我家那扇小紅門!」再跑、再看、也還不是,小鼻子不停地喘著氣,鞭炮味塞滿鼻腔,越來越喘,忽然間聽到阿嬤說:「你這個嬰仔係要跑去哪?緊來吃飯。」嗚嗚嗚,阿嬤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阿嬤的雜念聲讓心跳回穩,關上小紅木門,掩去門外的鑼鼓聲響,但鞭炮味早已充斥肺腑。霞海城隍爺出巡的夏夜,空氣中蔓延的鞭炮味是節慶的歡樂味道,是老台北繁華的味道,以及阿嬤給我的安心味道。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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