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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竹都城隍廟的短篇小故事----那個謎樣的祂

    暗紅色的月亮,暗紅色的光影,暗紅色的轎蓬,暗紅色的衣袍,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在一片暗紅色海洋的交叉中,在新竹都城隍廟護駕的眾人舉著火把簇擁,一頂用上等檜木雕琢的武轎,混跡在團團的人牆裡,並不顯眼,惟一得見是沿著蓬子稜線高低點綴的各色流蘇隨著腳夫搬移上下起伏,輕輕地晃動,帶出一次次優美的弧度,增添了幾分神秘的奢華,更加讓人看不清楚遮蓋流蘇後的面容是怎麼樣的風情,能迷倒全台灣信眾的心,打從肺腑的崇敬祂,愛戴祂,能讓祂的香火持續了百餘年不滅?

 

        一片因為燃燒火炬帶來的大霧裡,影影綽綽,彷彿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巾,總讓她有著不真切的虛幻感,想要靠近,礙於祂的行蹤來去匆匆,想要退讓,又被熱情的人們一直往前推擠,沒有立足的空間,就這樣傻傻地一路走一路跟,來到了新竹巍峨莊嚴的三級古蹟鄭氏家廟外,看著眾多的大型木偶先轎子一步入了堂擺屋開陣式,轎子也在腳夫的合力下一把扛著越過數道階梯,迅速地進了樸素低調的門扉,來至兩條泛著光澤的長板凳旁,緩緩地放妥,怕顛著乘坐在轎子內的尊貴人兒。

 

        由於在她身後的群眾,搭著響徹在家廟內的沉穩鼓聲,竟激發了異樣的興奮,紛紛拿出了能拍照的物品,手機、相機、攝影機等,拼命的墊腳尖或企圖尋個好區域要錄製精彩的鏡頭,把一時不查的她給推倒在城隍爺轎子前­----說時遲,那時快,在她雙膝著地的那一刻,一道鮮紅色的閃光悄悄地從轎子奔出,擋在她狠狠跪墜磚瓦的膝蓋,慢慢地結作人形,在一片紅光中清楚身影,是一位軒昂的男子。

 

      沒有預期劇烈疼痛傳遞腦海,她愣住幾秒,旋即下意識地抬首一瞧,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掌代替冰涼的地板,鋪在她的關節,溫柔地包裹著,就怕她受到一絲的撞擊!

 

        冷與熱的肌膚磨擦,勾引她潛藏在內心的莫名感受,巴掌大小臉蛋兒飛了一抹朱霞,緩緩地漫延到耳根,嫩白的頸項,乃至四肢末稍,如火如荼地灼燒每個毛細孔,燙的她備感煎熬,腦子剎那一片空白,徒留縈迴在鼻端的甜甜檀香,提醒她這不是一場夢,是切切實實的現在進行式,令她機伶的一個哆嗦,黑中帶綠的眸子順著對方的掌心往上探,兩截繡有雙龍搶珠的華麗袖子圍繞著壯碩臂膀,合身的斗蓬勾勒出對方甚好的曲線,減一分則太瘦,多一分則太胖,恰如留著長鬚的斯文含笑臉龐,掩映在絨毛滾圈的帽子裡,是怎麼樣的文質斌斌,是怎麼樣的儒雅無雙,教她曾經迷戀的俊俏明星相形失色,是無法攀附他的一絲一毫,彷彿是古代有名的美男子潘安降世,如璋如璜,純的不染任何雜質,潤潤晶瑩,剔透若水。

 

      如此的龍章鳳姿的確世間少有!她抱持純欣賞的態度多看了他幾眼,男子卻不卑不亢地朝她略略一頷首,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她的耳邊立馬飄盪了多驚呼聲,喊叫聲,拉回她的魂魄,「哎呀,小姐,你有沒有事情呢?」許多身穿都城隍廟制服的人趕緊圈著她,七舌八嘴的伸出多隻手攙扶她挺腰桿,拍拍她沾染到水藍色波浪型飄逸長裙的灰塵,要她扭扭雙腳,搖搖腰部,檢察有沒有跌疼了哪邊,在撥付幾個人處理她的事情。

 

        她的專注放在關懷的人們,按照他們的話,將頭到腳能轉的關節全轉了,恐他們的心仍忐忑不安,還大力的跳了幾次,證明自己沒有傷痛後,就被他們請到一旁待著,繼續舉行被打斷一半的貢燕招呼禮。

 

      她趁著大伙兒都聚集在此地,一一用目光搜索剛剛犧牲雙掌救她膝蓋的善心人士,一個接一個在陌生的五官瀏覽,始終遍尋不著,讓她十分頹喪的低著頭,暗暗地嘟著粉如春天綻放在枝椏桃花般的唇瓣嘀咕。「剛剛明明還有看到人的,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他了呢?真是奇怪呀…」懷疑歸懷疑,她不一會兒便拋擲九霄去,遠遠地欣賞整個肅穆的儀式舉辦。

 

      司儀拿著麥客風的清脆音調響徹偌大庭院,新竹都城隍廟的負責人代表鄭家子孫宴請城隍爺,在與專司準備城隍爺歇腳貢獻物品的鄭家晚輩子孫默契下,遞和交的匆容不迫中,像是熟練了千百次般,精準地完成一年一度的地方盛事:持香奉拜,雙手捧著一條半濕的紅色毛巾幫城隍爺隔一段距離擦臉,端著雪白磁盅呈放的冷涼敷蛋燕窩,用細如食指的鐵匙沾了一些,連續送往城隍爺的唇畔,淺嘗數口,便奉一杯甘冽的茗茶給城隍爺解解膩味,復捧一條乾淨的帕子幫城隍爺擦擦粘在嘴唇的湯汁,恭敬地像禮敬一個身份至高的長輩,不敢怠慢。

   

      沒由來地,她居然看的熱淚盈眶,哀哀飲泣,哽咽著甜甜的嗓音說:「您愛他們如子,他們敬您如父,就算是曾經惡意辱罵您的人,回頭過來求您,您也是不多計較,能幫則幫,幫到不行幫為止,在剛正的外表下,您有著一顆最柔軟的心!套句讚美觀世音菩薩的話,宏願誓世深如海,苦海常做度人舟啊!」講罷,她的眼淚無法遏止地大把大把的灑落地面,滲漏在土地上,暈出一層層璀璨的暖黃,平撫著這塊土地承載的悲苦,安慰著牢騷不斷的萬靈。

 

      心思靈敏的她讀到城隍爺的夢想,信眾們的虔誠,牢牢地繫在這一塊新建的都城,鞏固一道道槍砲打不破的屏障,護佑著存活在土地的全部生命,一代傳一代,沒有停擺的一天…或許是來自遙遠虛空的悸動,彷或許是來自祂們的應答,伴隨著滴滴淚珠的,是一道悠揚爽朗的歌聲,吟唱著從一片滾滾沙礫,一條藍如蒼穹河流橫臥的國度訊息:

 

      『大地之母啊,請聽我們的衷心祈求,

        在這塊自然諸神賜予的豐饒饋贈,雖有戰禍疾病層出,

        卻打不倒您兒女的堅強意志,一代接一代的稟承先人的遺願:

      建設地方、愛惜山林、照顧弱小、尊神敬祖!

      依循著眾多律令行止,不曾違背您所制定的一分一毫,

      若您有憐惜,請再度伸出暖和的雙手,

      揚起輕風,聚雲為雨,滌盡在此地的一切災厄,庇蔭新竹盛世永昌!

        庇-蔭-新-竹-盛-世-永-昌!』

     

        古老的咒語源源不絕地在她雙唇吐露,一雙巨大寬闊的潔白翅膀,悄悄地由背部兩脅幻化,瞬間拓展,柔柔地包圍整座的鄭氏家廟,乃至新竹市,配合懸掛在夜幕中的閃爍繁星,漸快地在天際劃出一道道絢麗的軌跡,朝她駐腳的地方疾墜,光如雨傾,在身軀的四周環繞,凝聚成萬丈的熾膜。

 

      她微微地勾唇一笑,嫩如春筍的雙掌朝上平呈,包圍在全身的寒冷星芒大綻,直接變做一顆圓周十公尺的球型丟擲完美的拋物線至那一座轎子,小範圍的擴充再擴充,擴充到在場的每一個人,每一尊神的頭頂,烙印最誠摯的祝福。

 

      『友善的國度,友愛的人民,和藹的神祇,理應是受上天眷顧的珍稀。』她在一片的光芒退隱後如是說。『我是來自遙遠國度的祭司,替我服侍的神主傳達祂的善意與您知曉,願您的心意如初時接任城隍般堅定,必能將您的神力突破滯礙,進而毫無保留地揮舞。』

 

    她所做的一言一行,惟有修到高階、特別指認、心地純良的人神才能體驗奇妙的旅程,畢竟她是深受自然諸神照料的孩子,會把一切資源全心信賴的送給她運用,要多少有多少,從不擔心匱乏的問題。

 

      則城隍是從自然神擬化的陰司之神,主要的建構仍在人民的信仰之上,大環境的遷徙,雖說象徵的城牆已被台灣的外來種族日本人拆的半點都不剩,卻在信眾日復一日的叨念中,近乎奇蹟似地長存快要兩個世紀,頑強地伸出雙臂保佑信眾安危,香火遍及全台,將綿延的恩澤被覆在新竹外的縣市子民。

 

      多麼地教人欽佩!她讀到的便是這樣互相依存的深沉情感,將情感藉由自然諸神的力量,回報到他們的身心,韌化他們的精魄,能夠喜樂地挑戰困難,逢兇轉吉的牽手走過無數個百年。

 

      整個作客的禮節在眾人的注視中,俐落的完畢,圍在轎子左右列隊的部將早一步被人扛出鄭氏家廟,緊接著是六將爺組織的男子紛紛驅趕觀眾,要清出一條路供城隍轎子能夠順利的歸返廟宇,結束一日的奉旨賑孤。

 

      轎子抬在腳夫肩膀的一秒,從鮮白的燈火投射下,鮮紅轎蓬邊緣的流蘇震顫不止,像是被風吹襲的模樣,一波波的帶領布簾高高的掀開,在和她擦身的須臾,映照她眼簾的是一尊長約五尺六塑像,穿著在那尊塑像的衣裳是雙龍搶珠的細緻刺繡,以大紅襯基底,在絲綢上蜿蜒兩條的金龍由上到下橫越大半布料,猙獰威武,繁瑣的鱗片覆蓋尖銳箕張的五爪,兩條龍面面相飛,爭奪一顆有著火燄的珠子,黑目靈活有神,是踏著祥雲遨遊天地的神獸,人人仰而尊之,不敢冒犯,烘托著金紅錯織的陽繡越加不凡,使身穿此袍的塑像透著一股天家霸氣,貌似拯救她膝蓋的好心人…

 

      不會吧!?她咽了咽口唾沫,在偷眼去瞧,一張含笑的臉龐彰顯在黑色的五官,眉梢眼角有著舒服的可親…啊,真的是他!她認出了他是救她的恩人,沒料著卻也是掌管一方的都城隍…她呻吟的用手摀臉,覺得自己是沒臉見人了!

 

        這下子該怎麼收拾呢?她頭疼地想。

                                                                                                                                          -----完-----

回作家的PO

回應(1)

(♡˙︶˙♡)
看到你的留言以后逛進來。我還蠻喜歡♡故事設定在現代,寫法却也很適合古风XD看得见神靈的女主和神的故事,总之是很新穎的样子♡
2019-09-01 01:39 透過電腦版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