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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王子殿下之翼

雄偉的城牆蜿蜒圍繞著整個平原,進入城門後一座座塑像佇立在藍空下的廣場裡。

        幾座是勇者英勇揮舞著巨劍的身姿,也有半膝跪地展開雙翼的模樣,其中最大樽的是皇宮正前方,金光閃閃的巨大鍍金雕像。

        身穿鎧甲,一手高舉著闊刃劍刺向天際,一手握著大片黑色的破布,那塊布似乎是一開始就被固定在雕像手中,歷經風霜而破破爛爛慘不忍睹。

        「我看看──『獻給偉大的霍賽頓勇者』,然後廢話一堆以下省略。」特雷特像在觀光般,研讀雕像前的碑文,不過態度卻相當敷衍不屑。

        「哼哼~讓本小姐來給你介紹一下!他就是第一個殺死魔王並且建立國家的偉大勇者『霍賽頓‧波隆』。他所建造的這個碧綠之國,可是席普司托勒大陸上最繁華、最興盛的。在他手上抓的那塊布,其實就是當時魔王身上的披風喔,怎樣,怕了吧?」蕾塔驕傲地高聲說道。

        「嗯?喔喔!沃爾,遊行的時間差不多快到了,要去看嗎?」特雷特很自然地無視掉蕾塔的吹噓。

        「你這個臭魔族!聽我說話啦!」

        下午兩點的鐘聲一響,廣場上的人潮突然暴漲,三人連退後都來不及,就瞬間被人潮淹沒。

        這次一人一魔加一把劍,路經席普司托勒大陸上最繁榮的國家‧碧綠之國,正巧碰到該國的國慶週,從今天開始整整七天都將是舉國歡慶的熱鬧祭典。

        而現在正好是序幕前的遊行秀,遊行隊伍會繞整個皇宮一圈,不幸的是三人都來不及躲到高處去觀賞,就被捲入人潮。

        「嗚哇啊啊!好擠好擠好擠!」嬌小的蕾塔差點被推到地上踩扁,幸好精靈可以半具現化,像幽靈一樣半透明飄在空中,沃爾則有些難受地悶哼。

        眼見快要被人群沖散時,特雷特忽然一把將沃爾從人群中抱起,讓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說道:「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呃!」

        「你剛才臉色有點差,果然很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吧。」

        「變態!蠢魔!」蕾塔首先就給特雷特後腦勺用力的一掌,沃爾則是單手掩面,拼命想把整張紅透的臉遮住。

        「你們幹嘛啊?」特雷特困惑地摸了摸後腦勺,這精靈打得還真是完全不手下留情啊。

        「特雷特,這樣很丟臉……」沃爾羞赧到幾乎快說不出話來,一個大男人被另一個大男人高高舉起,早就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雖然現在一片混亂,但不代表沒人看到。

        「那我們先離開人群吧。」

        「不,請先放我下來。」

       

       

        好不容易擠出人潮,老實說走到一半特雷特就想直接把人轟滅開出一條血路。不過勇者和斬魔之劍就在身後,他實在害怕轟完人就換他被一刀肅清。

        「那裡沒什麼人,我們快過去!」飄在最前方的蕾塔指著一家小餐廳說道。

        三人入座後,隨意點了些點心、茶點和蘋果料理,最近特雷特開始習慣吃人類的食物,但通常都吃不多,只是試試味道而已。

        「憑依精靈也要吃東西嗎?」特雷特有些疑惑,他就從沒看過他家那隻吃過,好吧也許,她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吃過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也說不定。

        「你剛剛都不聽我把話說完,我才不想告訴你。」蕾塔知道這麼說雖然很幼稚,但還是故意想報被忽視的仇。

        「沃爾你喝的那是什麼?」

        「花果茶。」

        「不准無視我啦!」蕾塔大怒。

        特雷特悠閒地端起這杯叫花果茶的飲品,花香薰得他很不適應,所以他只想淺啜一口就好。

        「特雷特不把斗篷脫下來嗎?」目前正是微悶的午後,在室內還披著斗篷應該是挺熱的。

        「對嘛對嘛,都到室內了還戴著帽子遮住臉,感覺就像變態一樣。」

        「蕾塔,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對於說過頭的精靈,沃爾趕忙制止她再繼續辱罵下去。

        「我是不介意脫掉斗篷,不過──」

        在這個自由的國家裡,隨處可見契約魔族,他們絲毫不需隱瞞身分,畢竟他們手上所持的是真正的契約證,很少有像特雷特這樣一直帶著斗篷的神秘旅人。不過特雷特若在人群中脫下帽子,他的相貌馬上就會成為所有人的目光焦點,變成不論戴不戴都很讓人注目,最後他才決定不脫下斗篷。

        「沒關係,繼續戴著也無妨。」知道特雷特的困擾後,沃爾點點頭表示了解,並繼續用餐。

        餐廳裡冷冷清清僅有幾個人在吃東西,其中一個還是魔族,是個紫紅色長髮遮去左眼的絕美魔族──

        「噗咳、咳咳咳!」特雷特喀一聲把精緻的花茶杯把手應聲捏斷,茶水翻倒在桌上,連帶著他嗆道後的咳嗽聲。

        「沒事吧?」沃爾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咳咳、我沒事。」他不會是眼花了吧!身為魔王輔佐官的紫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照理說紫苑必須代替他留在魔王城裡接管魔族的一切大小事務,看他現在竟然出現在這裡,絕對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變故。

        『該不會是紫苑辭職不幹寵物保母了吧?那我之後要上哪去找這麼好使喚的人來代替啊。』

        當初紫苑是主動到魔王城裡要求擔任輔佐官一職,由於好使喚,又會主動去找一堆工作來做,而且還是個稱職負責的好保母,所以魔王和麗王都很看重他。

        紫苑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特雷特,用餐完就走出餐館。特雷特連忙跟了上去,要沃爾先留在這裡等他。

        一走出餐館,特雷特立刻就追上紫苑。

        「紫苑。」

        「陛、陛下!您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要說的吧。還有在這裡別這麼叫我,你也叫我特雷特就好。」

        「我知道了,但您怎麼會在這裡?」

        「我現在和人類跟精靈一起旅行,那你又怎麼會離開城堡?」特雷特邊問,這才注意到紫苑右手打著石膏,並用布包吊在脖子上。

        魔族雖然有不錯的復癒力,但碰到太嚴重的傷也還是需要包紮,只有魔王的驚人恢復速度算是例外。

        「從您離開的第二週開始,城裡的家畜就全都造反了。」紫苑口中的家畜指的是地獄犬、智者之門、噴火龍、麗王等四隻,這是他在氣頭上才會用的蔑稱。

        「他們做了什麼?」竟然可以造反到把他們幾百年來的保母給氣走。

        「麗王大人將城堡改造成巨型迷宮;勞斯和萊斯不知道發什麼瘋,不停吃掉去餵飼料的魔族;紅苑到了繁殖期,所以從城堡中飛走了;智者之門更是──」

        紫苑悲愴地停頓了下,才繼續說:「他像秀逗一樣不斷唱誦語意不明的詭異歌謠,吸引來成千上萬隻黑烏鴉停在迷宮上,麗王大人便發脾氣說鳥糞弄髒了城牆,一氣之下就拆毀宮殿拿來砸烏鴉。我原本想去勸架,卻被麗王大人扔的整面牆壁壓傷,因為後來連鬧了三個月都沒有停止,大家為了保命,就全都逃出去避避風頭,我其實捱到前兩天,才從那裡用傳送魔法陣離開,臨走前還再度被麗王大人扔的牆砸中。」

        所以現在魔王城可以說是寵物當家的無政府狀態。

        「那……」我還真是超想親眼去看看的!

        特雷特不敢講明,他怕現在情緒激動的紫苑大爆發,到時候可能會做出什麼破格的事來。

        「您其實在心裡說『我超想看的!』對吧?」

        「啊哈哈哈,我來幫你治療傷口。」特雷特心虛地乾笑帶過。

        每個魔族可以使用的魔法都只有一兩種,譬如說專攻火系或雷系,有些則是治癒或詛咒的特殊魔法。而在魔族當中,僅只魔王一個人,可以全方位地使用任何魔法。

        「那就勞駕您了。」

        兩人找了個空曠的地方站定,特雷特將手覆上紫苑受傷的部位施行治癒魔法,治好後紫苑便將石膏敲碎拆下。

        「這樣就沒事了。」

        「真的是萬分感激您,陛下。」

        兩人繼續低語寒暄著魔王城的近況,突然從上空傳來慘叫。

        「下面的人閃開啊啊啊!」

        特雷特瞬間往後退了兩步,紫苑反應慢了半拍,他正要抬頭時,巨大的重物便應聲撞到他身上。

        「痛!」紫苑被壓倒在地,剛治好右手發出喀的一聲悲鳴。

        「哇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墜落到他身上的,是一名金髮碧綠眼的華服少年,背上還張著一雙純白的羽翼!

        在席普司托勒大陸上,只有唯一一個人會擁有白色羽翼,那就是勇者。特雷特有些訝異地盯著少年細瞧,因為他還認識另一個同樣有勇者證明的青年,但勇者是絕對不可能同時出現兩個,那是史無前例的。

        「你從我身上下來就沒事了,滾開!」紫苑推開了身上的少年,防備地站到魔王身前,更讓他不爽的是,才治好不到十分鐘的右手又斷了一次。

        「對不起,請你別這麼生氣,碧綠之國在平原上所以風很大,我常常都無法控制翅膀的飛行方向。不過這樣從天而降的相識,魔族朋友啊,你不覺得這是一種命運嗎?」

        「這傢伙腦袋摔壞了?」紫苑回頭詢問特雷特,他聳聳肩。

        「這位也是契約魔族嗎?」少年湊近特雷特的帽沿下窺視,突然命令道:「出示你的契約證。」

        『不會這麼衰,被這個貌似勇者的小鬼識破吧?』特雷特心想著,邊默默出示證件。

        「你這傢伙!」少年接過證件只看了一眼,就對著特雷特大喊道:「這是假的吧!說,你這邪惡的魔族有何居心!」

        和剛才對紫苑的態度完全不同,少年不客氣地抽出腰間的配刀筆直指向特雷特。

        特雷特正要發話,卻『鏘──』的一聲,原本對準特雷特的劍鋒,被一把血紅色的劍給大力掃開。

        「你想對他做什麼。」威嚇的聲音從旁傳來,沃爾蹙眉緊盯著少年。

        「沃爾?你怎麼跑來了。」

        「你去了很久,總覺得有點擔心。」沃爾坦率地直言道,並收起攻擊架勢。

        「啊、是喔。」擔心之意,對魔族來說那份概念是非常模糊的,因此特雷特一時之間也接不出什麼話來。

        紫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看來這名亞麻色髮的青年是魔王陛下旅行的同伴。在他手上的那把劍,和勇者之劍完全相似,可是另一邊,卻也有個少年背後正展開一對純白的羽翼。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而且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家陛下被人保護的模樣,有股說不上來的怪異。舉世無雙、堂堂的魔王需要被當作普通人一樣地保護嗎?雖然魔王是不少有軍隊和禁衛,但那也都是形式上的而已。

        「我親愛的同胞,你的這把劍不會是『血紅的愛琳娜女神』的複製品吧,原來你是勇者迷嗎?」少年見到沃爾的劍,馬上收起架勢,友好地攀談了起來。

        「啊?」換沃爾一頭霧水,發出疑惑的單音節。

        魔王與勇者並不只是傳說,而是真實存在的神話。人類對愛琳娜女神可說是死忠的信仰,當然對勇者也是崇拜至極。因此在年輕人的潮流中,時常會以勇者圖騰來紋身,或將紅色闊刃劍當作配刀。而在歷代勇者創造的國度裡,那更是隨處可見的景象。

        「嗯~你這把做工很細喔,不過很可惜實在比不上我的『真跡』。」少年支著下巴仔細打量著沃爾的劍。

        沃爾沒有回應也沒有反駁,似乎正沉思著。

        「還沒先自我介紹,我是尾羽‧波隆,是這個國家最年幼的王子。同時,我也是當代的勇者,換你們了。」說著,背上的翅膀像附和般拍動了幾下。

        「我是沃爾‧伊利亞德,這位是精靈蕾塔。」蕾塔突然從沃爾背後出現,高雅地提起裙襬行禮。

        「我是特雷特‧馮──」

        「在和王族對話時必須脫帽,不得遮住顏面,不然就犯了不敬之罪,難道你連這不知道嗎?」尾羽一臉高高在上的王族架勢說道,故意不斷地針對特雷特。

        『竟敢對陛下如此無禮,真想把這小鬼一刀劈死!話說回來,我記得陛下以前曾經撿到過勇者吧,長大後竟然變成這副欠揍的模樣,當初真該直接手刃他。』特雷特是紫苑所服膺的王,看他被人這麼不敬地對待,心情當然是惡劣到了極點。

        紫苑在心中正暗想時,沃爾站到特雷特身前,沉著聲音反問:「打斷別人說話的王族,就值得讓人尊敬嗎?」

        紫苑的注意力立刻轉向沃爾,上下打量著他,總覺得他反而更讓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要緊,脫帽是嗎?」特雷特笑著拍了拍沃爾的雙肩,並將帽子撥下,俊美不可方物的臉龐立刻吸引住尾羽的目光。

        「嗚哇啊……」尾羽忍不住小聲地發出讚嘆聲,並含糊地說道:「就看在你的同伴伊利亞德先生,願意挺身保護你這魔族的份上,本王子這次就勉強放你一馬。」目光被吸引住好一會後,才回過神看向還未做介紹的紫苑。

        原本想故意迴避的紫苑,見魔王也望著他,只好不甘願地說道:「我叫紫苑,是陛……特雷特的輔……老朋友。」一句話裡他就差點講錯兩次,畢竟他已經講『我是陛下的輔佐官』講了三百多年。

        「叫紫苑是嗎?真是個動聽的名字。」受到討厭小鬼的讚美,紫苑露出厭惡的神情,不過尾羽卻沒有看到。

        「還有剛才的事,伊利亞德先生說得沒錯,我太沒有王族風範了。」

        「不,我也對王族說了不敬的話。」

        「沒關係、沒關係,既然現在我已經認識大家了,看在有緣的份上,就讓我帶你們參觀王宮吧,特別是這位勇者迷的伊利亞德先生,請你一定要來欣賞一下真正的『血紅的愛琳娜女神』。」

        沃爾沒什麼特別高興的情緒反應,不過並沒有拒絕王子的邀請。特雷特則是滿臉期待的樣子,他雖然理解這名跋扈的少年是個王子,但再怎麼說他都相信沃爾手中握著的,才是真正的勇者之劍,所以打算去一探究竟,好像已經把這次的意外完全當作是異國觀光。紫苑目前是離城出走的狀態,反正沒地方去,又巧遇了魔王陛下,他當然要跟隨其後。

        一行人遊覽到王宮的寶物庫,一路上雖然不斷有士兵、下僕及宮女向尾羽低垂下頭行禮,但紫苑卻注意到,每個人的態度中都刻意存在著一股淡漠,像是在排斥著什麼似的。

        「這裡是寶物庫,你們看,就是這把。」

        在陳列著眾多金銀珠寶的房間中最醒目的位置,直立著一把劍身由紅色水晶打造的闊刃劍,劍鍔則由白金雕製,看起來就是一副「我價值連城,我最值得偷」的低俗感。

        劍的周圍被魔法陣層層環繞,是為了防止竊賊才設下的,當然寶物庫裡的每樣珍品也都有相同的防竊機制。

        紫苑接近些觀看,老實說這把劍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魔法氣息,充其量就只是件皇家級的奢侈仿造品。沃爾也跟著站到旁邊審視這把劍,灰色的圍巾掠過紫苑的視線。

        『好眼熟。』

        看到這條灰色圍巾,他不禁想起很久以前在魔王城,有一條據說是稀世珍品的圍巾,上面有治癒魔法,只要戴上就能加快治癒的速度。但因為魔族很少會受傷,所以那條圍巾就被大家拿來當治療落枕、腰痠背痛等疑難雜症的法寶,在魔王城中一直炙手可熱。記得最後一個使用的是魔王陛下,但後來也不知道丟哪去了,大家都很惋惜。

       

       

        其後,尾羽又招待一行人到離宮,吃第二次的下午茶。

        手上拿著巧克力雪菓的特雷特臉色不是很好,看來是很不喜歡這種過度甜膩的點心。奶油蘋果派倒是正中了沃爾的口味,只見他雖然細嚼慢嚥,但上下顎可根本沒停過,一點一點、默默地將眼前整盤的派都吃下肚子。

        有時候特雷特不禁懷疑沃爾到底有幾個胃,他總是能吃下雙人份的餐點,如果不阻止,他甚至可以把滿滿整桌的料理吃完。不過明明吃了這麼多,卻也不見沃爾出現福態或是健壯些。除了個子比一般人高了些外,他的身材保持著穠纖合度的均衡,不纖細也不壯碩。

        「對了,」沃爾突然停止進食,問道:「尾羽殿下剛才為什麼要對特雷特舉劍?」

        特雷特手上的餅乾當場摔落桌面,他心虛地趕忙撿起,也顧不得討厭,就在尷尬的氣氛下一口吃掉來掩飾自己的慌張。

        「因為你那魔族的契約證是假的啊,像這種來路不明,別有居心的魔族是最危險的,誰曉得他會不會在國慶週惹出什麼麻煩?伊利亞德,雖然他似乎是你的同伴,但還是小心點微妙喔。」不顧本人也在場,尾羽直言不諱地勸戒沃爾。

        「你怎麼知道那張契約證是假的。」聽見尾羽的批評,紫苑十分不高興地反駁。那張契約證可是他辛苦偽造的,沒道理這麼容易就被拆穿才對。

        「很簡單啊,因為他那張契約證上所填的契約註冊地點,竟然是魔王城所在的地區,由於那裡是魔王的大本營,所以根本沒有人會在那種危險的地方設置契約魔族的申請單位。」

        只要魔王沒有不允許,他們想要成為什麼都無所謂。但契約魔族嚴格說起來有點類似背棄自己的族群,所以有不少魔族會稱他們是背叛者。如果又將申請單位設在大魔窟附近,絕對會受到魔族的破壞,而且申請單位向來都是設在國家皇宮內的。

        『啊、我忘了。』紫苑這才想起,在偽造時因為特雷特和麗王一直在吵鬧,他一時沒注意到這一點,就很順手地填上了魔王城的所在地。

        「所以你騙了我,其實你並不是契約魔族?」沃爾將視線轉向特雷特,直勾勾地盯著他問道。

        「啊、似乎就是這樣沒錯,不過我一直都有遵守著契約魔族的規範。」

        「嗯。」一聲應答後,沃爾比以往更沉默地開始繼續吃東西,一看就知道是在生氣,似乎相當在意自己被欺騙的事。

        特雷特不禁冒了幾滴冷汗,那要是沃爾知道特雷特其實是魔王的話,該不會氣到一刀把他腰斬吧?想到就覺得很痛,魔王雖然不死,但不代表不痛啊。再說沃爾手上的可是真正的勇者之劍,要是被斬到就真的死定了。

        碰到這種尷尬的時候,卻不知道該怎麼化解,特雷特也悶悶地沉下臉來。

        聽王子說了一整個下午的國家起源跟歷代勇者事蹟,外加誇耀自己的皇族身分,紫苑統計了下自己想殺死他的次數,短短一個午後已經高達五百多次。

        反倒是自己面前的魔王陛下根本沒把那小鬼放在眼裡,他現在似乎只在意坐在對面那名因為遭到欺騙而心情有點糟的同伴。

        「這裡是離宮,現在大家都在忙著準備國慶,所以人比較少,如果你們打算要在這裡參觀全程的國慶祭典的話,我可以讓你們住在這裡當我的貴客,但是至於那位假證件的魔族就……」尾羽瞥向特雷特。

        他乎很想讓沃爾和紫苑留下,因此開始遊說他們,不過對於特雷特就沒那麼歡迎,巴不得將特雷特趕走。

        紫苑在心中不屑地冷哼,打算一口回絕掉,偏偏魔王連個不字都沒說,不然他早就調頭閃人了。

        「先告訴你,我和陛、特雷特是同伴,若他不能住我也不會住。」紫苑先發制人道。

        「我也是。」沃爾也附和,雖然有點生特雷特的氣,但是並沒有到想要拆夥這麼嚴重的地步。

        「好啦、我知道了,本王子就再開恩一次放過你吧。」說得像是施捨大義般,紫苑不知道第五百幾十次想衝上去,給這個對魔王大不敬的囂張小鬼致命一擊。反正尾羽也正好是個勇者,死了一除魔族後患。

       

       

        結束用餐後,三人被安排住進離宮,每個人都各睡一間房間。

        紫苑雖然很想勉強將這機會當作是放假,但卻因為那個吵死人的勇者小鬼,他今天一整天心情都非常糟;特雷特則是自從沃爾生氣開始,就表現得悶悶不樂,因此氣氛裡根本沒有一絲能讓人放鬆的感覺。再說魔族對於勇者之國的國慶,本來就不可能覺得開心,畢竟每一國的國慶,就是每一任魔王的忌日。

        原本想到宮殿的大浴池泡個澡轉換心情,誰知道一進去,就看到鬱悶浸泡在浴池邊的魔王陛下。

        「請問陛下發生了什麼事?」

        特雷特很少會這麼明顯擺出不高興的神情,紫苑第一個想到的禍源是那個囂張小鬼。

        「剛剛沃爾那傢伙一看到我在浴池裡,竟然轉身就走了……不過是偽造的證件罷了,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呢?」仰靠在池邊的特雷特,順手將沾濕而黏貼在臉旁的黑髮往後撥起,露出紅紫雙色的異色瞳;晶瑩的水珠淌滑過精悍的軀幹線條,無一不引人注目,魔王完美的外型總吸引人看得出神忘我。

        但直視著高貴的王是件不敬之罪,紫苑硬是將視線轉開,回答道:「人類的感情很複雜,所以屬下也不清楚。」

        「你也不清楚啊,我還以為你多少應該會了解人類在想什麼。」

        「您為什麼會這麼認為?」紫苑疑惑了下,他是魔族,跟人類也沒什麼接觸,自然不會比在外遊蕩多時的魔王了解人類。

        「啊啊,你不記得就算了。話說回來,別一直用僕人的方式說話,不然你好像會一直口誤。」

        「屬下……我會盡量的。還有件重要的事我想確認,那個小鬼和您的同伴到底是怎麼回事,應該不可能同時出現兩名勇者吧?」魔王打岔掉的話題紫苑便不再多問,不過倒要問清楚自己一直很在意的問題。

        紫苑猜測特雷特的同伴並不是勇者,再怎麼說他都不相信會有魔王把自己的天敵當作旅行同伴,但這麼一來,那名青年手上的紅劍,和長著翅膀卻持有假劍的王子又該如何解釋?

        「可以確定的是,小鬼那把劍絕對是假的,不過那小鬼是勇者,應該啦。」

        「那您的同伴呢?」

        「沃爾說過他不是勇者,而且也不殺魔王,應該啦。」

        「請您不要一直以『應該』來做結尾,這樣實在讓人難以採信。」

        「我本來就不是要說給你信的,想知道就乾脆自己去找答案。」特雷特揮了揮手掌,不負責任地隨口回答。

        「但是我一直在想,『沃爾‧伊利亞德』不是您名字的後六個字嗎?」

        「紫苑你今天問題還真多啊。」特雷特忽然想起左手臂上有勇者的圖騰,要是這圖騰被紫苑看到,一定會一發不可收拾。他肯定會不停碎念魔王魔族的尊嚴諸如此類,還有勇者都該死這堆有的沒的廢話。

        而且更糟的是,要是在被碎念的過程中,不小心傳到沃爾耳裡,被他知道自己是魔王的事實後,他會因為生氣而賞自己幾刀?還是就拆夥了事?特雷特無法預測沃爾到底會怎麼做,不過至少他可以肯定,現在還不想跟沃爾分道揚鑣。

        所幸紫苑是泡在他右側的較遠處,所以目前還沒有注意到圖騰,因此特雷特偷偷地將手臂泡進水裡。

        「而且他那條圍巾也很眼熟,您不覺得嗎?」

        「紫苑你慢慢泡吧,我先上去了再見!」

        一心想著不能被紫苑發現圖騰,特雷特急忙想離開浴池,最後也沒聽清楚紫苑到底說了什麼東西很眼熟。

        紫苑獨自泡完澡後,便隨意地在離宮中閒逛。這裡的下僕感覺上都非常冷漠,對尾羽的態度更是明顯,與其說是尊敬王族,還比較像是故意忽視尾羽,不過整座離宮裡也沒見幾個僕人就是了。

        從走廊上的窗戶可以看見城外燈火通明、熱鬧喧囂,今夜是難得的滿月,紫苑沒有打算參加午夜慶典,反而受到月光的吸引,尋找階梯來到高塔頂端的遼望臺,卻發現那裡已經站著一個人影,彷彿像在等待紫苑一般。

        尾羽雙手支著長劍佇立,炯炯的目光直視著突然出現的紫苑。

        少年現在的眼神與白天那副跋扈模樣完全不同,沉穩中帶著自信。他對著紫苑朗聲道:「我就知道你會來,魔王。」

        「啥?」紫苑先回頭看看特雷特是不是在他身後,但他身後沒有半個魔影啊?

        「別裝了,我就是因為感覺到你的魔力氣息與其他魔族不同,所以才盯上你們的。」尾羽篤定地說道。

        「我不是魔王。」雖然紫苑自知比其他魔族稍微強了點,但程度可是遠遠不及特雷特啊。

        「真愛說笑,我知道在這裡等,你一定會過來。不為別的,我有事想與你商量,所以請你務必聽聽。」

        「我真的不是魔王。」

        「不用隱瞞了,快來談談我剛才想商量的事吧。我希望我們兩個不要打起來,我是指在這裡,這個國家內。」

        「就跟你說了我不是魔王,再說我只是碰巧走上來的好嗎?」

        紫苑雖然已經極力澄清,不過尾羽完全一口咬定紫苑就是魔王,他愚蠢、偏執又自以為是的誤會,讓紫苑非常想狠狠譏笑他。

        尾羽再度無視了紫苑的辯駁,站在遼望臺邊俯瞰整個城池,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已經在勇者的文獻紀錄中翻滾了十幾年,我能想見一旦與魔王開戰,這裡會變成什麼樣子。這個國家很富裕,每個人都很幸福,不論是魔族還是人類……這裡是我的國家,無論如何我都會用生命保護這裡,而且我可是這個國家的王子啊!所以我希望至少在這裡時,我們能不要開戰。」尾羽目光堅定,語氣強硬得不容紫苑拒絕。

        紫苑冷笑了聲:「你說不行就不行嗎?如果我真的是魔王,而且我堅持就是要現在開打呢?」

        「那我敢肯定,我是輸定了。」

        「什麼?」

        「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尾羽突然脫去上衣,露出纖細的少年肩頸和雙臂,純白的雙翼隨之展開,肌膚在月光照射下毫無任何瑕疵,就連圖騰都沒有!

        紫苑馬上想起特雷特說過尾羽是勇者,不過又接著想起那句『應該啦』的結尾,到底實情如何,特雷特說過在意的話,就自己去找答案。

        「如你所見,我是個不完全的勇者,而且還得了一種怪病,那是會讓父王母后、皇兄皇姐們,都看不見我的罕見疾病,我想這一定和繼承不完全的勇者之力有關,只要我取回所有的勇者證明,這個病一定就會不藥而癒。」

        「看不見?那我現在看到的是什麼?你的鬼魂嗎?」紫苑一臉鄙夷地反問,這是他活這麼久以來,聽過最荒唐的疾病。

        「雖然僕人們和城下的居民還看得見我,但在皇宮裡的皇族和王侯們卻都看不到我,我只希望有朝一日能讓所有的人都看見我的存在!再說像紫苑這樣美麗又有氣質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就算我變成了真正的勇者之後,大概也下不了手吧。」尾羽最後小聲羞赧地囁嚅。

        雖然尾羽曾從許多古文獻中,看過關於魔王驚為天人面貌的描述,但那畢竟都是文字渲染,直到他今天見到紫苑,才見證了古籍上的記載。

        「少噁心了,被稱讚美麗我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紫苑話說到一半,突然靈光一閃。他想,若真的勇者之力是分散在兩個人身上,那麼這份伐魔的力量也相對減半,只要確認清楚另一名勇者的底細,再同時殺掉他們,如此一來現在要除掉勇者就變得輕而易舉了。

        『不過這麼一來,就暫時不能殺掉這小子了。』若先殺掉其中一者,勇者之力非常有可能會跑回另一人身上,這麼一來風險就會變回原來的程度。因此紫苑還必須多一項監視尾羽的任務,免得他率先獲得完全的勇者之力。

        雖然自己擅自攬上麻煩,但紫苑還是大喜能為魔王貢獻一己之力,心情不禁愉快了起來。

        「魔王,請你答應我的請求吧!」尾羽低頭懇求,紫苑雖然在心中盤算好暫時不殺這小鬼,但還是看不慣他這種自以為有求必應的態度,便故意刁難道:「就算我現在答應你,你也說不準我會在下一秒就秒殺你吧?」

        紫苑露出邪魅的冷笑,卻見尾羽瞬間雙手往腰間一抽,『砰!』一聲槍響在紫苑耳旁炸開,他當場驚愕得不敢動彈。

        對面的尾羽單手舉著血紅色的短槍,裊裊輕煙繚繞著槍管。剛才射出的子彈擦過紫苑的臉頰,帶出一道血痕。

        感覺到臉頰傳來熱辣的刺痛感,紫苑這才察覺自己的臉受傷了。

        在席普司托勒大陸上,槍砲等道具是僅有戰爭時才會使用的殺人武器。它的製作價格高昂,光是一顆子彈的造價就高達一個庶民整月的伙食費,不僅使用不易,維修和保養的技術也不發達,所以通常只有一小部份的賞金獵人或貴族能夠持有。不過對整塊大陸上,最興盛的國家的王子來說,槍和子彈絕對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開銷。

        尾羽緩緩放下舉槍的手。「若是如此,為了能夠暫時保護我國的子民,我將為魔王奉上愛琳娜女神寬宥的子彈,讓你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接受我剛才的提議。」說穿了,這只是尾羽虛張聲勢的威脅,而這種威脅以前絕對會讓紫苑大發雷霆,可是目前紫苑完全沒有爆發的跡象。

        就在尾羽舉起槍的那一瞬間,紫苑原本可以躲開,但他卻在尾羽臉上看見了身為一個王者的鋒芒。

        雖不可否認尾羽所說的話不僅幼稚,而且還很欠殺,但是這名王子卻擁有一種稱為『上位者』的氣度,紫苑看得出來,他並不適合當勇者,因為他的天命是成為一位君王。

        至今除了魔王之外,尾羽大概是紫苑所看過,第二個能夠吸引他注意的人。特雷特的氣度是無敵且君臨天下的霸氣,而尾羽則是上位者對子民的仁慈大義,獻盡了犧牲與守護,紫苑是這麼判斷的。

        「那麼就這樣了,晚安,美麗的魔王陛下。」尾羽走近紫苑身邊,撩起一束紫紅色的髮絲,牽至嘴角邊做出輕吻狀,並拂過他的側臉。

        「你有病啊!」紫苑第一個反應就是揮出手刀,但尾羽卻苦笑著回答:「我剛剛就說了,確實是有啊。」邊讓他揮空,最後一溜煙離去,讓紫苑恨不得將這搓頭髮直接剪掉。

        他突然開始後悔,與其在這裡找神經病小鬼的罪受,他還寧可回去被勞斯萊斯咬一口,被麗王當靶丟,就算清理鳥糞他也願意了。

        發覺臉頰上的陣痛舒緩了許多,而那絕對是尾羽剛才偷使用魔法治好的,紫苑不禁嘀咕:「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

        勇者不殺死魔王,還反過來幫魔王治療,這種矛盾的人類心態紫苑是第一次碰上。

       

       

        沃爾站在房間的陽臺,身形嬌小的精靈坐在大理石雕鍥的圍欄上,月光糝上白金色的長髮,與之融為一體,畫面看起來如夢似幻。

        「尾羽王子的翅膀,是真的吧?」沃爾靠在圍欄上細聲問。

        「嗯,是『勇者的羽翼』沒錯。」蕾塔低著頭,彷彿不願說出事實般,含糊地回答。

        得到肯確的答案後,沃爾吐出一口無奈的長嘆,眉頭皺得更緊。

        「還是很痛嗎?」蕾塔伸手輕柔地拍撫沃爾的背部,靜默良久,沃爾才微微搖頭。

        之後沃爾似乎不想再碰觸這個話題,兩人都懷著心事閉口不再多談,尷尬的氣氛緊緊掐住了思考。

        蕾塔不知不覺中再度消失,留沃爾獨自一個人站在圍欄前發呆。

        今天下午為了偽造的契約證這種事對特雷特生氣,在澡堂碰到他時也因為一時找不到開口的時機而逃走。不懂為什麼自己這麼不善於表達,沃爾為此心情差到了極點,分不出是自嘲還是嘆息,沃爾沮喪地垂下頭。

        「又皺著眉頭了嗎?」一道熟悉的磁性嗓音響起,使沃爾驚訝地瞬間抬起頭,抬頭就看見特雷特蹲踞在旁邊的圍欄上,以苦笑迎接他。

        「你什麼時候來的。」

        「就是剛才而已,啊、別逃喔,我是來找你聊聊的。」

        特雷特突然出現在煩惱不已的沃爾面前,帶著一臉歉意的苦笑。

        「你還在生氣嗎?」

        「沒有。」

        沃爾感覺原本沉重的氣氛一掃而空,肺部吸入了清新的空氣,連眉頭都放緩。

        只因為特雷特的出現?

        他甩了甩頭,拋掉任何思緒,現在他只想和特雷特說說話,總覺得光是這樣就讓他心情逐漸變得愉快起來。

        「那就好,呃……」雖然下午的事稱不上吵架,但現在也不像是和好。沃爾總是面無表情,又沒有太多回應,特雷特突然間也接不上話。

        「今天,有吃到什麼喜歡吃的東西嗎?」很少由沃爾主動提起話題的開頭,特雷特心裡雖然挺高興的,但是說到食物他就沒輒了。

        「我只知道辛香料的火烤料理,吃起來會讓我想滅了它。」魔王別過頭黑暗地冷笑了聲。

        「挑食得真嚴重啊。」說完沃爾轉身進房間,從小桌子上端了一只金色托盤回到陽臺上。

        盤子上放了幾種切成三角型的水果派,有奶油蘋果派、蘭姆紅莓果派、巧克力草莓派、香橙熱帶水果派等等,繽紛的色彩滿滿堆疊了整個托盤。

        「這是剛才送過來的宵夜。」

        又是一堆甜膩的味道,特雷特雖然高興沃爾主動挑起話題,但並不希望這還要附加餐點。魔族需要進食,也喜歡人類的發明的料理,不過其中像特雷特這樣異常挑食又拒食的,倒還在少數。

        沃爾首先拿起蘋果派咬了一口,神情自若地吃了起來。特雷特總是難以理解為什麼他能吞下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食物?

        「你要吃嗎?」發覺特雷特盯著他,沃爾誤以為他是想吃,便順手將啃到只剩一口的派遞到特雷特面前。

        特雷特想也沒想就靠過去咬下最後一口,明明今天下午也吃過,但不知為什麼,這次卻覺得味道很不錯,微甜的香郁在唇邊化開,忍不住想要再品嚐一口。

        沃爾從沒有直接用手餵食別人,當然原本也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他沒想到特雷特竟然會像這樣直接吃他遞過去的東西,幸好一口就被吃完了,沃爾趕緊收回手。

        「等等。」特雷特猛地抓住沃爾正要收回的手,沃爾嚇了一跳,用疑惑的眼神往特雷特望去。

        特雷特將握在掌中的手指拉向自己的唇邊,舔拭掉指尖上的果醬,並沿著指側留戀地輕啄。

        『果然……味道好香,為什麼好像拿在沃爾手上的比較好吃?』就和沃爾遞來的派有相同的味道,指尖上滿是讓特雷特為之著迷的香氣。

        「啊!」沃爾驚呼出聲,並用力地抽回手,頓時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滾滾發燙。特雷特一派從容地坐在陽臺圍欄上,對沃爾露出滿足的笑顏說道:「很美味呢。」

        話才剛說完,『咻──鏗磅!』一道紅色的巨影,帶著強烈的殺氣從空中狠狠地垂直下墜,再狠狠地插在特雷特臉前方,瀏海又被削下了好幾根。

        「嗚哇!」特雷特驚險地往後閃開。

        「變態,國慶大半夜你想幹什麼。」這種重低音的威脅方式,讓特雷特意外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白金色的女鬼,不、是白金色的精靈少女,幽幽地逼近到特雷特視網膜的最前方,再複誦了一遍:「超級大變態,國慶大半夜你想幹什麼,為什麼不早點去死呢早點下地獄吧消失吧被剁碎吧被腰斬吧被火烤被剝皮被碎屍萬段被五馬分屍被砍頭被肢解總之快下地獄去吧……」

        「欸等等我覺得妳靠得太近了頭髮頭髮纏上來了喂喂粉粉紅愛神啊啊啊!」總覺得自己好像常常陷入類似的情況,特雷特邊抵制精靈少女纏上來的詭異白髮邊哀嚎道。

        「又叫我粉紅愛神了!到底那是什麼啦!席普司托勒上才沒有那種奇怪的神明!」

        第一次看到特雷特這麼狼狽,蕾塔這麼情緒化的樣子,沃爾不禁在一旁笑了出來。剛才還覺得僵硬的氣氛,現在完全瓦解了。

       

       

        皇宮中,王族們無論日夜舉辦著慶祝的宴會,宮裡上上下下的人手都在為了國慶週而忙碌奔走。

        尾羽走進宴會當中,除了僕人會對他行禮之外,其餘所有的王侯們一律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朽彌王兄,近日可安好?」走到與自己年紀最相近的王兄身邊打招呼,但那個人卻像是沒注意到尾羽似的調頭離開,周圍的侯爵們也跟著移動腳步到其他地方繼續談天。

        尾羽笑笑地自語道:「沒有發生什麼事,平平安安的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接著又走向穿著華麗的幾名公主中間問安:「皇姐們今晚打扮的真是美極了。」尾羽說著,公主們卻轉開目光,不自然地分散而去,留下尾羽一個人在原地。

        「不過這也是因為皇姐們本來就擁有愛琳娜女神欽賜的美貌,真不愧我的姐姐們。」尾羽同樣是自顧地笑著向她們道別。

        最後尾羽走到宴會的觀賞席前,國王和皇后原本有說有笑與賓客對談,當尾羽靠近時,賓客們便紛紛離去,國王和皇后也停止對話,將視線轉向舞池裡跳舞的人們,兩旁的侍衛和下僕低垂下頭,閉緊嘴巴。

        「父王、母后,兒臣尾羽來向您們請安,感謝愛琳娜女神賜祐一個美好的晚宴。」尾羽恭敬地鞠躬行禮,然而卻沒有一個人給予回應。

        獨自橫渡了幾秒的死寂,尾羽只好逕自將頭抬起,微笑道:「相信大家今晚都過得很開心,兒臣再次感謝愛琳娜女神的恩典。不過時間已晚,為了幾日後國慶大典的勇者表演,兒臣就先行離開,去養精蓄銳一番。」

        在碧綠之國的國慶週當中,最後有一項盛大的表演,那就是演出歷任勇者討伐魔王時施展的神蹟的情景,過去表演大多是找皇室的某個人扮演勇者,再讓契約魔族用魔法協助演出。但由於碧綠之國再次誕生了勇者,因此人民們要求今年的國慶要由真正的勇者上場。

        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尾羽絲毫不在意地帶著笑容退下。

        當他步出宴會廳時,所以人開始交頭接耳地互相私語道:「他來做什麼?」

        「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個詛咒嗎?」

        「繼承不完全的勇者之力,簡直像是被愛琳娜女神唾棄一樣。」

        「他沒有受到女神的祝福,這樣根本沒有足夠的神力討伐魔王,保護人類不是嗎?」

        「如果沒有完整的勇者,那我們就得持續活在魔王的威脅之下,所以他一定是個詛咒啊。」

        「快讓他消失吧,叫他將神力還給真正的勇者!」

        「但是這種不祥的慘劇,人民至今都還不知情啊。」

        「是啊,個個都把那個詛咒之子當做真正的勇者崇拜,甚至還想推舉他成為下任國王。」

        「讓這詛咒之子當?真是令人不敢想像,太可怕了。」

        賓客們你一言我一語,道出了尾羽遭到無視的原因。不是因為得了什麼怪病,而是因為不完全的勇者繼承,讓他被冠上詛咒之子的謔稱。

        「所以啊,在幾天後的勇者表演上,據說已經都準備好了……」某名王侯收起聲音,沒有說到最後,這是皇室成員間的極機密計畫,所有人都是共犯。

        尾羽站在宴會廳外的廊上,大廳內人們的態度和私語,他向來懂得假裝渾然不知。打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該聽見、看見』,不過那些對尾羽來說一點都不重要,真正要緊的是魔王已經來到他的國家,他卻仍然無力保護任何人。

        握著手掌中最後的「希望」,尾羽一咬牙,沉吟道:「請你將勇者之力還給我,沃爾‧伊利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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