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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天光之後 - 上

   「欸,然後你知道她怎麼樣嗎?我不過關心她兩句,結果她…」

   苦酒一盞盞落入愁腸,時針繞過了原點,夜越來越深,而苦惱不已,一點也不想回家的R似乎鬆開心防,開始抱怨了起來。

   「結果她竟然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說『你們大人』多壞多無感,只關心股票跌不跌有沒有辦法從中國那邊賺到錢,眼裡只看的到錢,有錢撈有好處拿,沒民主做奴隸也沒關係…」

   女兒從沒對自己大小聲過,那突如其來的指責猶如平地一聲雷,劈得R眼冒金星氣個要命。政治什麼的東西,從小媽媽就叫她不能碰。她不清楚那些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一個女孩子家跑去那種混亂失序的地方,哪個母親不會擔心?萬一被警察打了該怎麼辦哪?

   於是難得連假回家的女兒和R為了某個R根本不太清楚所為何來的學生運動大吵一架,這是第一次,女兒對自己有這麼激烈的反應,吵過之後各自回房,僵硬的氣氛就這麼將好好的連假給毀了。

   升上高中,生活圈變得更廣的兒子似乎開始叛逆,不太喜歡和R說話,加上最近工作又不順利,這一兩個月下來業績簡直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然後那群不好好念書的學生沒事跑去佔領什麼立法院,弄得她僅有那幾支股票也慘跌,接下來幾個月的生活費都快要沒著落了…

  

   所謂的家庭生活就是這麼辛苦,這麼現實的事情。

   疲倦,憤怒,無助與各種煩惱糾纏在一塊,將她團團包圍她躲不開。

   她是羨慕孩子們的世界單純並且直接的,但是某些時刻又忍不住氣他們的自我中心,把別人的付出不當一回事。

  

   有的時候,有些人會做出不那麼光明的行為,那些動機溫室中長大的孩子無法理解,但他們沒想過,那樣的不理解以及直接的憤怒並非完全出於正直或單純,有的時候或許更是,好運罷了。

   可以的話,R就希望,自己的小孩可以永遠不要理解那些骯髒與黑暗,永遠單純與光亮,平安而無憂…

   R早逝的母親並沒有對她說過這些話,隱約提過外公的一些事情,有關一段晦澀的陰影。但也僅止於此,R一直是個實際安分且內向的小孩,最後終於輪到她為人母了,千頭萬緒繞了幾轉,說了出口的往往不過是那一千零一句,小孩子好好念書就好了。

   「什麼叫有錢撈啊…我一個女人要養兩個小孩,每個月底薪沒多少,業績獎金又不穩定,還要繳車貸房貸,她上大學,我不是也賣掉股票才付得出這一大筆開銷嗎?我寧願自己咬牙撐著也不願她去小小年紀背學貸,跟人家去打工,像這樣,經濟不景氣,我又不像那些年輕妹妹陪吃飯就拉得到業績,這些話我要怎麼說?…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一個不穩,R暈沉的倚在居酒屋雜沓擁擠之間仍能保持清爽的,帶著淡香的肩頸上,喃喃唸著,不記得最後淚是否跑出眼眶。

   「真的沒想到,小孩養到這麼大,回過頭來說我是見錢眼開的大人…是不是我做人母親太失敗?」

   絞盡了腦汁,事後的R實在記不得後來喝多了的自己說了什麼,對方又是怎麼回應的了(不過以S的個性,大概也只是靜靜聽著吧)。

   甚至連,她們是怎麼回到R的家,又,又是怎麼…

   她只記得,一早醒來,剛認識不到半年,一直維持好朋友關係,和自己一樣身為女性的S就躺在旁邊…白皙的肩露出棉被,她想都不敢想棉被下面是怎麼樣的光景。

  

   美麗又幹練,總是溫柔微笑著,太過完美到跡近不真實的S,像極青春時期那個在操場邊大樹下讀著書的,讓R只敢遠遠看著的,幻夢般的初戀…

  

   那幻夢般的初戀此刻就躺在自己旁邊,幾十年的光景過去,R還活在夢裡。

   S舒展開來的眉眼清秀好看,歲月的刀鑿都在她臉上都變的溫馴柔順,微微張開的唇柔軟可愛,鎖骨上淡淡的紅痕暗示著昨日的溫存...

   或許是看穿自己的猶豫,醒來的S瞅著她,細長且好看的指尖溫柔撫過她眉間皺痕,S用她一如往常的,從容而溫柔的微笑這麼說。

   「你不要想太多,也不用負任何責任噢。」

  

   然後靜靜地起身更衣,從容地自行離去。

   若無其事,大方地…大方的讓R非常困擾。

   或許那句「不用負任何責任」的意思該是不需要R任何自作多情吧。畢竟,S也是在國外待了很久,對於他們來說,或許這真的沒什麼…

   自作多情啊,R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這輩子能夠遇到S這樣的對象,一抹微笑,就不知勾起多少春思,怎能不多情?

    不行哪,你得鎮定點,都幾歲的人了?

   「啊~~~呃啊…」旁邊兒子一聲拉的老長的驚嘆將R的心神拉回現實,只見白色的球體一路飛了好遠,卻結結實實地給收進了外野手的手套,惋惜的看了看外野飄揚著的旗子。「吼,可惡,今天逆風。」

  

   R回過神來,有些茫然的看著場內下個打者站上打擊區,一時間還搞不清發生什麼事。

   美好的星期六夜晚,似乎應該是全家一起同樂的活動,卻是各懷鬼胎,只有兒子專心沉溺在比賽之中。

   女兒靜靜坐在旁邊,撇著頭一臉沉痛與不耐,好看的細眉微皺著,顯然心還留在那場學生運動裡,對家人的無感很失望,就只差沒說出「國家都要滅亡了,你們還在這裡看棒球」之類的話。

   R平常就看不太得懂棒球,也不懂女兒到底在搞些什麼,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一堆事更弄得她心煩意亂,不停走神。

  

   反倒是不知為何出現的S,和兒子很有話聊,從哪個投手的球種球速,打者的打擊率和姿勢…偶而還會微微轉過頭來,若有所思的看她幾眼。

   她倒還不知道S連棒球也懂,幸好還有S在這裡緩衝,否則R實在沒那個力氣應付兒子和他們之間尷尬的氣氛。

  

   好煩。

   一陣歡呼聲中,前方看臺的啦啦隊跳起舞來,R和女兒同時嘆了口氣,又極有默契的同時撇頭,對上彼此的視線。

   球場風大,吹散女兒的瀏海與細柔髮絲,整張清秀的臉暴露在白熾光下,亮亮晃晃,此刻R才驚覺,那神情已經不是以往想像中那樣的單純無憂。

   仍然是內斂而文靜的,緊咬著的下顎線條卻比想像中的倔強,略皺起的眉頭似乎帶著淡淡憂鬱與塵霧,眼眶底下的黑影帶有某種疲倦的,洗練的神采,眼神好深邃,已經懂得看進苦楚與貪嗔,卻還是那樣直直地看著。

    憤怒不知何時被洗淡了,只留下堅韌並且更加聰慧的什麼。她知道女兒不是真的生自己的氣,那樣無助的遷怒不會再出現。

    往後啊,一定只會更強壯更勇敢。

   僵持了好久的什麼只在瞬間就被鬆開。

   然後女兒瞅著她,笑了開來,沉靜的,溫婉的,帶著一點歉意,讓R微微暈眩。

   那是愛和信任。在那瞬間,R覺得自己似乎不需要任何解釋了。

  

   真的長大了啊,她看著那抹笑容,忍不住這樣想。

   但下一秒,女兒卻轉了轉眼珠,頭一歪,又是那個撒嬌的女孩,倒在R的肩上勾起她的手,親暱的拉起她的手掌把玩起來,像是兒時他們會玩的小遊戲。

   這樣就好了。已經很好了。R忍不住也笑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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