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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5

      天色微明,薄光挾著霧氣透過窗縫,於寢殿的黑玉石地上披罩成一片清灰,朦朧了黑玉石地透出的烏亮、朦朧了一室靜謐之中那道沉穩的眠息。

      榻上,一人沉沉而眠,銀白的長髮散在床衾被之間,規律沉穩的吐息於偌大的室中起落,在清晨的薄光中漸漸暈散、稀薄,直到榻上那人的意識從沉眠的浮潭中浮醒過來,他惺忪睜了眸,那一雙平時張狂森凜的血瞳白眸,此際卻有幾分渙散,怔怔望著床頂,等待腦海中渾沌的思緒逐漸清晰。

      「幾時了……」玄囂沉喃出聲,緩緩自床榻上撐起身子,習慣性在腦海中拼湊著前夜的情況,思緒一轉,卻不禁狐疑起來,自己昨日……記得是待在藏書閣裡,何時回來的?玄囂皺了一雙銀白劍眉,細細思索著,卻怎麼想也只記得自己的記憶斷在那一片朦朧書頁之中,應當是在藏書閣裡不意睡著了,怎會又回到自己寢殿?

      「來人!」方起身便讓腦海中的疑惑與不解給攪得混亂不得頭緒,玄囂一時不耐,揚聲喊來了人。聲甫落,一道人影由寢殿幾步開外處匆匆步來,在繃紙的的門上映出一道急忙的影,來人在門外輕輕躬了身,恭敬朗道:

      「殿下有何吩咐?」

      「進來。」玄囂淡淡舒了眉,漠聲沉道,也不顧自己仍半坐臥於床榻上,看見了一名侍女唯唯諾諾地推開門走了進來,站在門邊不敢走上前一絲一毫,玄囂也不在乎,只冷冷揚了聲:「昨日,誰帶吾回來的?」

      「回、回殿下……奴、奴婢不知道……」那名侍女緊張地揪著衣襬、低下頭努力壓抑著輕顫的嗓音。雖說玄囂小小年紀、平時卻已是威嚴懾人、頗具王相,然而此時侍女的慌張,卻非是因為敬畏,而是因為心虛、因為此時腦海中胡亂記起的、昨日那人的吩咐。

      『四、四殿下,您怎麼來了?!』昨夜裡,她正慌夜深了,玄囂卻還沒回到寢殿,其他侍僕又先退下了,不知該在寢殿外留守還是出去尋找時,卻見玄同摟著玄囂緩緩走來,那一身朱紅戎服,在夜色下格外艷麗,俊美卻淡漠的面容、讓月光照得清冷,襯出他的一身孤高。

      『開門。』玄同望著眼前那扇緊闔的殿門,淡漠吩咐道。她怔了一會兒,好似才意會過來、急忙上前去替玄同推開寢殿那扇門,她望著玄同摟著玄囂,筆直朝寢殿深處那張床榻走去,將懷中之人輕柔放下,拉過了被覆在他身上,便旋身欲去,她才意會過來,玄囂是睡著了。玄同淡步越過自己正要離開,她正想同他道謝,只見玄同在她身前佇了腳步、微微瞥了過來,矜聲說道:『明日他若問起,莫說是吾。』

      『為何?』她不解地問,卻見玄同輕輕哼笑了聲。

      『妳若不想他明日醒來一番鬧騰就噤聲吧。』他勾了勾唇畔,負手於身後,俐落地步開了。玄同深知,玄囂素來對自己諸多挑釁、必是容不下自己,以他倔強個性,又怎願意平白接受自己施恩?

      佇立在門邊的侍女,腦海中依稀浮現玄同在月色下走離的戎袍身影,深記玄同的叮嚀,不敢同玄囂吐實。床榻彼端的玄囂聽了她的回答,孤眉淡揚、輕聲質問:「不知道?妳是這樣服侍主子的?」

      「殿、殿下錯怪了,奴婢昨日見殿下深夜未歸,心裡擔心便出去找了,誰知回來殿下已在房內歇下、奴才便沒再打擾了……」侍女尋著了個藉口,急忙向玄囂陳說。

      玄囂隔著長長的殿堂,望不見侍女的表情,只聽得她急切的解釋,心想或許是真,一面也懶得在初起床時這般咄咄逼人,遂緩了眉眼,溫聲說道:「……去打水讓吾盥洗吧。」

      見侍女福身點頭後匆匆離去,玄囂也欲掀被下床更衣,然一拉開被、挪了身,便覺一物自衣襟裡滑落、直要滑墜出床緣,玄囂下意識探出手一把撈住,卻覺得一股冰涼在掌心間絲絲滲開,攤開手,一條紅繩流蘇繫著白玉散纏在自己指尖,他捏起那綹白玉紅流蘇,狹了眼凝視著,覺著有幾分眼熟,他知曉這不屬於自己,卻左思右想記不起這是何物。

      無論這是何來,又為何會落在自己身上?莫非……與自己昨夜在睡夢之中讓人送回此地有關?玄囂正思索,只見殿外侍女捧著青銅水盆仔仔細細地望著腳下往殿內走來,玄囂遂握下了那綹紅流蘇,收在掌心裡,將心裡的疑惑暫時收斂下,如常地下床更衣盥洗。

      他一一穿戴著衣物、穿戴出他平時一身熟悉的銀白如雪、霸氣張狂。驀地,一陣腳步由外而來,佇於寢殿之外,一道恭敬朗聲傳來:

      「閻王有事欲宣,有請十八位皇子一齊上殿。」

     

     

      晨風挾著霜涼,在殿後的曠地上旋盪,搓拂過草木、在晨間的靜謐中搓出沙沙聲響。驀地──霍霍一聲冷響,劃斷清風,將四方霜寒盡收於一道銀光之中。隨即,銀芒旋起,燦燦炫目,於這一方小小的曠地之中,舞光成流,沿著一道依稀輪廓疾走。

      那道依稀輪廓,於瞬變身形、起落劍影之間,隱約可窺見一抹朱紅,揭現於銀光燦影錯落之處。

      彼人踩步、旋身俐落得眨眼便過,手中一柄長劍若靈蛇矯捷、又若輕煙虛幻,倏忽四方,而執劍那人面色卻是一貫淡漠,不讓手上長劍走勢給影響,清冷的瞳眸半斂,俐落跟隨在劍鋒去到之處,手腕輕動,劍鋒一挽、一勾、一挑,踝一扭,連人帶劍旋過當下,身後傳來一聲叫喚,打斷了男子動作。

      「四殿下。」那聲音自身後恭恭敬敬傳來,玄同停下了動作,放下劍,卻是漠漠佇立著,未回過身、只淡淡撇過頭,輕輕揚嗓:

      「何事?」

      「閻王方才讓人傳話來,說要所有皇子半個時辰後至珈羅殿,王有要事親宣。」侍從將方才聽得的話一字不漏地恭敬告知。

      「嗯,吾知曉了。」玄同只淡淡應了聲,也不急動作,只是優雅地舉起劍、緩緩將之收入劍鞘裡,將劍收妥、繫回腰間,方旋身往回走,正繞過佇立在殿階上的侍從,對方望見了玄同腰間那柄入鞘的劍,似是望見了什麼疑點,趕忙開口:

      「怎麼殿下昨晚沒有撿回劍穗麼?」

      「嗯?」玄同一時不解那方的問題,淡淡挑了眉。

      「屬下今早特地繞至練武場,想尋殿下昨日失落的劍穗,一路上都沒見著、還以為是殿下昨晚自己拾得了……」那侍從望著那空無一物的劍鞘,語氣又狐疑了起來。

      玄同斂下眸,望著自己腰間劍鞘半晌,深斂的眸中流轉過一絲莫名的思緒。他飛快瞥了那侍從一眼,故作無事地繞過他往寢殿裡走,漠聲道:「既是丟了,就算了吧。」

      「可是……殿下不是很喜歡那綹劍穗的麼?常說那塊白玉最襯劍的鋒芒的不是?」侍從趕忙回身跟上玄同,疑惑地問著。

      「再喜歡,丟了就是丟了,再多遺憾也無用。」玄同站在床頭的衣架邊,整理著自己的衣衫,淡淡地撇下了話語。

      「殿下何必如此消極,再讓咱們去找找,這皇城範圍就這麼一點兒大,一定能找著的。」侍從如是說著,語落便急著要轉過身去呼喚其他一樣隸屬於玄同手下的奴僕,卻讓玄同喚住:

      「不了,我說,不必再找了。」玄同束著腰帶,拋下的嗓音多了幾分細微的強硬。拉整好衣裳後,他逕自跨步走離、瞧也不瞧身邊的侍從一眼,那人知曉,玄同的話是認真的,便也不敢再自作主張,只是他不懂,為何玄同分明是挺喜歡那綹劍穗的,卻一點也不大想找。

      玄同逕自走離、跨出殿外,朝珈羅殿的方向踱去,耳邊只餘晨間的清風呼呼,再無人聲,可驀地,自己方才拋在殿中的話語在耳邊猝不及防地襲回:

      『不了,我說,不必再找了。』因為玄同知道,那綹白玉紅流蘇的劍穗落在何方──不是練武場、不是宮殿迴廊,而是落在玄囂那裡。

      昨日,他分明將劍穗拾在手裡了,可離開了玄囂寢殿後不久,他方意識到,自己的掌心已經空了,可向前探去、回頭望看,空寂綿長的迴廊之上,都沒有那串劍穗的影子,而那串流蘇上繫著涼硬的白玉,縱使是落到地上了,自己也不可能毫無察覺才是。他斂眸思索半晌,思起自己抱著玄囂走了回他寢殿那長長一段路、又將他放上床榻,只怕手中的劍穗讓他衣袍給挾去、或是落在他床榻上了。

      玄同在廊簷下微微佇了腳步,有幾分遲疑,是否該回頭從玄囂處拿回?可在他床榻上一番搜找,難免不會驚醒他,方才自己摟著玄囂走那一大段路時,心裡已經有幾分擔怕、怕他就在自己懷中醒來,只怕兩人都要難為情得無處可避,所以放輕了腳步、放輕了力道,好不容易才將他送回寢殿,此際卻發現自己的劍穗落在他那處……

      罷了,不過是一綹劍穗。何必為此與素來看自己不順眼的那人無謂糾纏?他雖不明白為何玄囂會對自己抱持著那一份莫名的敵意,可他也懶得探究,橫豎離得遠,也就不會招惹閒事了。  

      思定後,玄同便跨開腳步,頭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寢殿,隔日,作息依舊,好似也就忘了這回事一般,直到他殿裡的侍僕問起。

      事情原委在玄同腦海中踅了一圈,他不禁沉沉嘆了口氣,同時,亦沿著那數百天階,上到了珈羅殿,跨入殿堂那刻,感知殿堂內一片瀰漫的肅穆,他下意識抬起頭,殿中已來了幾位兄弟,恭敬而默、錯落站著,可玄同一抬眸、卻像是讓什麼給牽引一般,恰迎上了玄囂那一雙凜然的血瞳白眸,眼白若雪、瞳如點血,透著霸氣,那樣張揚、那樣狂妄。

      玄同只是淡淡地頓了一瞬,隨即便作若無其事般,緩緩走至玄囂對側,走入人群、慵懶地站在人群裏側,許是下意識欲逃避那道炯然如火的執著目光,刻意讓身邊的人擋去了那人銀白如雪、卻恁地張狂的身影。

      不一會兒,十八名皇子陸陸續續來齊,分側而肅立,靜待著那正緩緩從殿後走出的煙袍王者開口宣聲。

      「吾兒,汝等自幼一起習長,如今亦十多個年頭,本王認為該是時候分封諸子,讓汝等十八子遷居封地、各司其職。」

      那之後,玄同有好一陣子,再也沒見到玄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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