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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1 暗夜裡的不速之客

搖搖欲墜的舊公寓,光線昏暗,垃圾佔據走道,跟全天下髒亂、不見天日的陰暗角落沒兩樣,活脫脫是鼠輩橫行、蚊蟲滋長的溫床。

靡爛墮落的氣息,令常人唯恐避之不及,久而久之,人煙罕至,恐怖指數直逼陰森鬼屋。

但有人反其道而行,大大方方地在三樓掛上「綠山偵探所」的陽春招牌,招搖地做起生意來了。

其客戶三教九流皆有。

就說說在她耳邊聒噪不休的委託人好了,別看他一副其貌不揚、短小癡肥的樣子,他可是號稱為民除害的人民保母哩。

「這多起連續縱火案,做案手法相似度百分之99.9,先將監視器破壞,挑在夜深人靜、雨天視線不佳的時候下手,讓沉睡中的人往往措手不及,根據現場破壞軌跡,兇手應是慣用左手的跛腳,和這些被害人有一定的關連性,由此我們可以大膽假設兇手是同一人!依照這種極端變態的心理,很難說不會再犯……喂喂喂,歐陽,妳到底有沒有在聽?!」發現眼前人疑似靈魂出竅,讓講得口沫橫飛的湯亞信霎時熱情下降。

「我應該沒耳背,姓湯的。」坐在破電腦前敲著鍵盤的歐陽綠很隱忍地哼了哼,發覺今天的修養好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要是在平常,她不是蒙周公恩召就是將姓湯的攆了出去,哪容許他在這邊荼毒她的耳朵?

更不是她愛抱怨,他這愛叨唸個沒完的老媽子性子,怎麼數十年如一日?半點長進都沒有。

「不用妳來提醒我妳的耳力正常得不得了,重點不在這好嗎?小姐。」湯亞信無力地抹了把臉,今天第N度感到挫敗。

「重點?那還不簡單!」歐陽綠嘿嘿冷笑,簡略地綜合他叨念好久的內容:「就是你們人民保母嘛,遜咖一堆,縱火犯逍遙法外把個月,和被害人有一定的關連性,關聯在哪?說嘛!說不出來對吧?狗屁不通的理論!大哥,光領薪水不做事,國庫縱然有金山銀山,遲早會被你們這些辦事不力的傢伙給吃垮的。」欠扁地高舉粉拳,順口溜了句時下的流行語:「加油,好嗎?」

她的評語既惡毒又不雅,卻又該死的一針見血,讓湯亞信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努力想擠出反駁的字眼,但到了喉嚨就吞回去了。

他簡直、簡直……無法招架。湯亞信挫敗地承認這殘酷的事實。

嘲弄神色遽冷,「我不接這種燙手山芋,你不用白費心思了。每次這種爛case才知道丟來給我,你當我垃圾回收場,胃口這麼好?」手懶洋洋往門口一比,早已不堪使用的破舊木門被強風吹得咿呀亂晃。

終年不見天日、搖搖欲墜的違章建築,配上強風呼呼狂嘯的背景音樂,恐怖指數爆表。

「路在原地,咖啡喝完趕快滾。啐!煮咖啡招待你簡直是浪費糧食……會遭天譴遭天譴啊……」

喃喃碎念還未完,千瘡百孔的木門像是熱烈響應她話語似的,驀然碰地一聲迎面倒下,宣告壽終正寢。

遭天譴……這這這見鬼了啊!

突如其來的巧合,湯亞信嚇得差點屁股尿流,他想力持鎮定,微顫顫的手掌差點連咖啡杯都抖得握不牢,再瞧瞧歐陽綠可有跟他一樣的反應?

很抱歉,她大小姐鎮定如昔,絲毫不受影響,只是以陰晃晃得同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斜瞟著他,菱唇吐出讓人痛徹心扉的消息:

「很好,大門維修費新台幣五千元整,明天中午以前記得匯到我戶頭。」

「妳告訴我這片破門哪裡有五千塊的價值?!當材燒都不夠!」瞇瞇眼暴瞪,顫抖的肥指不可置信地直指平躺地面的木板,「妳這女人吸血鬼轉世嗎!」

最毒婦人心啦!

「感謝你的靠么,六千塊,不二價。」歐陽綠繼續冷哼,隨著男人不滿的狼嗥繼續哄抬修繕價格——「七千、八千……喔噢,老兄,我好心提醒你,你快進入一萬元大關了!阿門,願上帝保佑你。」

歐陽綠誠意十足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讓湯亞信看得哭笑不得,忙不迭出聲阻止:「得了!八千就八千,我付我付。我的大小姐,妳行行好,不要老是把我當凱子削!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小……」

「還有個家財萬貫的爹。」歐陽綠冷不防吐槽。

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劫富」她劫得心安理得。

「我爸有錢有錯了嗎我!」心平氣和不到三秒的湯亞信再度暴跳如雷,他發現要糾正她嗜錢如命的惡習難如登天。

他恨恨地怪叫著:「女人,妳的名字叫不知足!何必用一堆怪藉口來掩飾?難怪孔老夫子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啊!」

「多謝你的奉承了,備感榮幸啊。」歐陽綠挑起一道精心描繪的黛眉,冷笑著:「廢話吐乾淨了沒?滿口自我感覺良好的偽君子!需不需要算算你某年某月某日和某位伯爵夫人在門內乾材烈火驚天動地一發不可收拾,小妹我不僅被迫冰天雪地的門外把風,還追著你屁股後收拾多少爛攤子你清楚嗎?要不要我跟尊夫人一一翔實列舉你輝煌的婚外情史?」

她每說一句,他的冷汗便疾遽落下;她哼完,他也冷汗涔涔,紅潤臉色不一會兒蒼白似紙。

「嘿!歐陽,說好不翻陳年爛帳的啊……」

一堆把柄被某個勢利鬼掌握,看來他只能做為人可刀俎的魚肉,萬事休矣!

瞧見他認命的反應,歐陽綠揚起牲畜無害的和善微笑,笑得幾乎瞇起眼。

「這叫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的話嘛,那就是……人神共憤、死有餘辜囉,呵呵呵。」該落井下石的時候,她歐陽綠絕不手下留情。

湯亞信臉色一陣青白交加,變化萬千,好不精采。

他試圖挽回一點頹勢,只好祭出「動之以情」的下三爛招數。

「欸,歐陽,說了這麼多,調侃也該調侃夠了,娛樂到妳了,妳就幫幫我吧!俗話說得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還有什麼『無功不受祿』來著的,對吧?妳不看僧面、也好歹看看佛面,想想我們十幾年共患難的精神,不差幫我這一次啊!」

不死心的糟老頭!

她現在無論怎麼想破頭,實在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怎個時運不濟,以致於沾惹到這名黑到發亮的霉星?

孽緣,一樁剪不斷、理還亂的孽緣!她都想為自己的視人不清掬一把同情淚了。

「誰跟你共患難就是倒了八輩子的楣,衰運相連到天邊!」杏眼一瞇,艷紅菱唇詭異勾起,「要我接這case可以啊,十萬拿來。」

湯亞信聞言,又呈現一副快心臟休克的模樣,一顆油亮亮的光頭晃呀晃的,一身肥肉順勢抖呀抖的,看起來相當滑稽。「妳、妳妳妳……吃人不吐骨頭的妖女,我早晚會連本帶利討回來!」

「唉唷喂,我好怕好怕好怕,怕死了耶。」歐陽綠身子配合地打哆嗦,一臉嘲弄。「有本事你就把這種大放厥詞的氣魄運用在辦案上多好啊!不要一天到晚找我滅火,我千萬拜託你了,湯大哥哥。」

「歐陽……」他簡直想跪下來求她。狗急跳牆時,男兒膝下的黃金成了廢鐵也無所謂。

忽地,一道涼薄譏誚的男性嗓音伴隨著一股菸味響起:

「求人不如求己,別把警界的臉丟光了,刑事第八大隊的湯副隊長。」

兩人回首一瞪,一個高大冷峻的男人不知何時已佇立在窗旁,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

他……是什麼時候出現了?

「你是誰?」能這般輕而易舉如入無人之地,讓自豪受過嚴格實戰經驗訓練的歐陽綠也警戒起來了。

湯亞信的驚嚇當然也不亞於歐陽綠。這張臉好像在哪見過……一道靈光閃過腦袋,他跳了起來,驚呼出聲:

「你、你你你是刑事重案特組的『閻王』!」

不得了,眼下這個人是警界響叮噹的人物,說是傳奇人物也不為過!

閻王?

什麼大場面沒見,歐陽綠很快恢復鎮定,翻尋著腦中貧乏的記憶,語氣驟冷:

「哦——這位不就是傳言中,白道聽了肅然起敬、黑道聞之喪膽,正氣凜然到連鬼神都禮敬三分的『閻王』閻霽非?您的大名還真是如雷貫耳啊!」她一手扠著腰,瞇著眼,大刺刺研究不速之客,「敢問大名鼎鼎的刑事重案組組長,枉顧法律私闖民宅,究竟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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