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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被害人

「吸氣,呼氣,就像乍訪世間的嬰兒般摸索呼吸......」

房裏籠罩的黑暗純粹而濃郁,宣告這裏容不下恐懼以外的任何情緒。瀰漫的潮濕、腐臭填滿了的空氣,被渴望求生的鼻息吸入肺臟,幾乎顯得太過稀薄。

這是甚麼地方?

克莉絲汀‧謝爾茲感覺到自己頭痛欲裂,胸口也脹痛不已。更糟的是她的記憶似乎出現了大片的空白,不聽使喚的思緒像是重灌的電腦似地,回溯到她充滿柔軟土壤觸感的童年;回溯到夾雜汗水與梔子花芬芳的學生歲月......也回溯到舉辦婚禮的教堂餘音嫋嫋的鐘聲。她的意識正在苦苦追趕,卻被現實遠遠拋在後頭,即便用盡全力試圖捕捉昏迷前的記憶,仍然沒有頭緒。她那時在做甚麼?又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她只知道模糊而破碎的記憶就在某處等待她前去俯拾,就在那個時刻,弄人的命運把她攫到這個恐怖的地方。她試著作幾次深呼吸,讓陷入渾沌的大腦能夠清醒一些。

吸氣,呼氣。

重複了幾遍,克莉絲汀體認到深呼吸就連一點效果都沒有。讓她想起一年前那場醉生夢死的告別單身派對,幾大杯烈酒肆無忌憚地下肚,讓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乍醒時沒有記憶、沒有意識,甚至也沒有太多知覺,唯一清晰的只有宿醉帶來的頭暈目眩,活像腦袋曾被丟進攪拌機裏一樣……

此刻侵占她身體的正是宿醉的那種感覺。她肯定是被人下藥了,而且顯然藥效到現在尚未完全消退。身體則出於本能告訴她只有嘔吐能換取片刻的舒坦。

勉為其難地坐起身之後,克莉絲汀眼前所見仍是毫無道理的天旋地轉。她將食指探進咽喉,才稍微輕觸兩下,僅存的胃容物就迫不及待地傾瀉而出,噴灑在身上與地上。眼角已盈滿了淚水,勾芡般黏稠的穢物仍頑強地掛在唇上,接著她又試探地又咳了幾下,克莉絲汀感覺到胃部已然淨空,不禁釋然地鬆了一口氣。意識矇矓之間,被短暫拋諸腦後的記憶總算趕了上來,購物中心的停車場躍然眼前,她拎起購物車裏最後一樣東西坐進駕駛座,回身要放到後座時,她被一個全然無聲的人掩住了口鼻,她還記得自己試圖掙扎了幾秒鐘,急促的呼吸卻讓手巾上的麻醉劑以更快的速度流竄全身,讓她沒過幾秒鐘就失去意識。

「是我,是我,把妳帶到這個幽暗的深淵裏......」

手巾上的氣味應該是乙醚,十分常見的吸入型麻醉劑。隨著渾沌的思緒豁然開朗,她出於職業病似地想著,很清楚這種藥劑不可能讓她昏迷那麼長一段時間。事實上,吸入性麻醉劑都有容易揮發的特性,很快發揮作用;卻也很快失去作用。她清楚自己的體內還殘留著某種藥效更強的藥劑。克莉絲汀輪流摸索著兩條胳臂,果不其然在上臂找到一塊輕微的浮腫。她總結自己的症狀:頭痛、胸痛、嘔吐......幾乎能夠確定自己是被注射了劑量偏多、但還不足以致死的麻醉劑或鎮定劑。瑞芬太尼(Remifentanil)?安定文(Ativan)?不無可能,這些症狀意味著上百種的可能性,不過她還是想起幾個月前照料過的一名病患。雙硫崙(Disulfiram)能使人體產生排斥酒精的反應,屬於一種針對酒精成癮患者的「嫌惡療法」,跟市面上的戒菸貼片是同樣的原理。當時雙硫崙對這名病患產生的副作用特別劇烈,就跟克莉絲汀此刻所面對到的徵狀如出一轍。

想這些又有甚麼用?她真正該煩惱的是如何逃離這裏,別再讓這些無濟於事的念頭占據腦海。克莉絲汀深知:不論歹徒下一步盤算甚麼,他都沒有把我綁起來。既然那個人懂得拿捏不致人於死的劑量,當然不必期望他會大意到連肉票都沒綁住就一走了之。

他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她不知道自己會面臨甚麼命運,連想都不敢想。她能做的就是在他回來之前想辦法逃離......怎麼回事?

正當克莉絲汀試圖起身時,發現腹部傳來了刺痛......是某樣東西穿刺過她的身體,更確切地說是在胃部。老天,麻醉劑的效用實在太強了……以至於連腹部的穿刺傷都沒有知覺。她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根針頭的形狀,那根穿透身體的金屬已渲染了她的體溫,彷彿成為她的一部分。她沿著針與連結其上的軟管摸索,找到了那樣她再熟悉不過的東西......點滴瓶,還有液體孱流而過的窸窣聲響。太快了。這東西流得太快了!不管是甚麼東西正從冰冷的瓶子灌入她的胃部,這都絕對不會有好事發生。

她的手正摸到點滴瓶旁某樣方方正正的東西,一樣通常不會在點滴架上的東西,上面似乎有些不知道有甚麼作用的旋鈕。

「一分,一秒,輪迴既定的倒數浮起,沉溺......」

說時遲那時快,不祥的酣暢感開始流竄全身,沉重的作嘔感再次撞擊她的胃部,灼熱撐開胸腔,延燒過食道,挑動著蠢蠢欲動的喉頭,這一次她幾乎毫無預警地吐了出來,轉眼間她失去了方向、失去了一切力量,只得像斷了線的傀儡般倒下,任由自己在彌留中徜徉。

「是妳,是妳,天命註定終結於此時,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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