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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

      王先生很幸福,大家都說他娶到了一個好老婆。

      王先生和他的老婆李小姐,是一對從大學二年級一路交往到25歲的情侶,然後在李小姐25歲生日那天,王先生在眾多大學同學面前向李小姐下跪求婚了。那天李小姐的眼眶裡都是淚水,直直點頭說好。同學們看著他倆的樣子幸福到都嫉妒了起來,在一個隨時不知道對方甚麼時候會劈腿的時代,他們倆長跑的愛情算是很了不得的。

      王先生喜歡李小姐大約是從大一下學期開始的吧,兩人從大一一剛開始便是同一群的友人,但在大一下學期,因為其他組員總是忙於打工,因此做報告這件事變淪為兩人的工作了。兩人常常窩在電腦教室吃著便當,修改著報告的內容,聊著一些五四三的事情。

      王先生喜歡李小姐打開食物時眼睛發亮的樣子、喜歡李小姐側著頭聽他說話的樣子、喜歡她把一邊的頭髮勾至耳後的小成熟、喜歡她思考時會不自覺抿著嘴唇露出單邊酒窩的小專注――那就是喜歡吧。

      所以經過一個大約半年的小小追求,李小姐答應了王先生。

      李小姐喜歡王先生大約也在做報告那段時間吧,發現自己的眼光總是會有意無意地飄向王先生。但是李小姐也和很多少女一樣,喜歡別人追自己的感覺,因此也是硬撐到半年才答應了王先生。

   她呀,喜歡王先生總是笑咪咪的眼睛、喜歡王先生老是說些搞笑話來逗她笑、喜歡他蓬鬆鬆的咖啡色頭髮、喜歡他笑起來很明顯的蘋果肌、喜歡他明明想睡覺卻硬開雙眼和她一起看著電腦的小模樣。

      她呀,好喜歡王先生。

      學生時期的他們好快樂啊,即使李小姐省錢,也是會特別在一個月中的某一天和王先生吃一次小奢侈的大餐。王先生每次看她計算著前的樣子總是覺得特別上心,真心覺得好可愛。

      直到某次,因為李小姐那個月不小心網拍了超出預算,因此只好省下三餐好存夠錢和王先生吃大餐。三餐不是吐司便是麥片,該有多寒酸,也因此,她沒撐到那天和王先生吃大餐就因為營養太過不正常而先送醫打點滴了。

      還記得那天王先生衝來醫院第一件事並不是問她好不好,而是批頭就罵道:「妳再這樣給我不正常的吃東西,以後我們就不一起去餐廳吃!」

      這句話倒是沒甚麼殺傷力,而是王先生的氣勢啊氣勢,說多兇猛就多兇猛,好像李小姐殺了他家的人還躺在醫院裝無辜一樣。第一次被王先生兇的李小姐被他這副模樣給嚇哭了。

      看到李小姐哭到紅腫的眼睛,王先生也心也軟了,摸著她的頭說:「妳要好好幫我照顧妳自己,妳現在已經不只是妳一個人的了耶,妳也是我的。」然後頭低了下來,深情的落下了一吻。

      那便是愛了吧,李小姐心裡想著,心頭的甜滋滋讓她在醫院的那幾天連吊點滴都跟吃蜂蜜一樣讓人開心。

      畢業之後,兩人在外頭租了房子,剛出社會的新鮮人領著微薄的薪水,更何況還要繳房租,因此兩人更加節省了。

      王先生很喜歡每次去吃小吃攤的時候,看著李小姐皺著鼻子汲汲算錢的樣子,還有數著自己錢包零錢,連一塊錢都花的很不捨的樣子。那樣子很世俗,但是在王先生眼中真的是可愛到不行。

      「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用怕會窮困潦倒了。」王先生撐著頭看著李小姐數著錢的樣子笑了。

      李小姐白了他一眼說道:「誰說我會一輩子跟著你啊。」

      王先生露齒一笑,那模樣讓李小姐心頭的小鹿撞到腦都快出血啦。「不跟我妳想跟誰啊?」

      「……會跟你啦。」李小姐的臉簡直比外邊的夕陽還要紅了。

      後來有一次,身為建築工司新進人員的王先生被上頭誣陷幫敵對公司竊取公司機密資料,讓自己的公司在上次的提案輸得一敗塗地。但其實大家都知道那是某位有膽子做沒膽承認的上司設下的陷阱,那位上司在總裁心中的位置說有多高就有多高,所以即使員工都知道王先生是被陷害的,仍沒有人敢向上頭回報王先生是被誣陷的。

      於是王先生在公司的地位瞬間落了一大截,同事不敢在上司面前向王先生示好,即使同情也只敢在偶爾下班約吃飯時替他不平,卻沒人敢有實際的作為。總經理像是聽到了總裁的指示,對王先生可以說是找碴到了極點,但仍沒有人敢跳出來為王先生發聲。

      王先生覺得很痛苦,想跳槽至別的公司,但清楚明白自己一天無法還自己清白,就無法在其他公司上立足,這是一個很小的圈子,因此消息也是傳得特別快,想必也沒有其他公司敢用王先生。

      這樣的王先生讓李小姐心疼萬分,她透過了好多好多的方法,才從大學舊識同學那邊得到了當初敵對建築公司上層的聯絡方式。李小姐瞞著王先生,打了好多通電話才讓那家公司終於不再無視她,即使李小姐費盡唇舌告訴對方王先生被誣陷的事情,但這個社會哪裡是看對或錯,其中的利益牽扯更是讓人為之卻步,因此,他們仍不願為王先生洗清誣陷,也不願提供當初那位上司留下的線索。

      後來有天,李小姐足足跪在那家公司前將近十個小時,連櫃檯小姐看了也於心不忍。終於,這件事被那家公司的某位上級人物陳先生知道了,一向以忠誠待人的他不僅主動聯絡李小姐,還將這件黑暗作業給公諸於整個建築業,並將王先生挖角至自己的公司。

      洗去罪刑的王先生不僅在那家公司得到了重視,原本的黑心公司也因為這件事而受了很多責難。當然,這件事過後,王先生並不知道是李小姐幫的忙。

      「我會用我的一輩子讓妳知道一輩子有多長。」

      李小姐25歲的那天,王先生說出了這句在心裡想了一個多禮拜的台詞。李小姐看著他誠懇的眼神,哭笑著說好呀好呀,我就來看看一輩子有多長。

      不過,那時的李小姐並不知道她並沒有機會和王先生一起走過他們的一輩子。

      王先生的能力很強,在公司也越來越受到重視,不到30歲便當上了總經理的位置。而也因為各種歷練,王先生越來越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喜歡王先生的女人也逐漸的增加。

      那時候李小姐還笑著和當初幫她大忙的陳先生說道:「你看我的老公很厲害吧!」只不過,她那時並沒看出陳先生看著她的眼神透漏些同情、透漏些愛戀。

      是的,陳先生知道,王先生劈腿了。陳先生也知道,自己早在當初第一次和李小姐碰面時,便已經深深地被她吸引了。然而,他並不打算讓李小姐面對這沉痛的事實。

      王先生和自己公司的特助搞起了辦公室戀愛,他愛上了那個擁有一雙修長的腿、一副姣好身材、清秀可人長相的林特助。打從林特助進公司的那天起,王先生對她便是特別注意,他沒想到,自己與林特助談的特別來。從一開始的特意閃躲,害怕自己愛上她,到後來坦然接受自己愛上林特助也不過半年的時間。

      那半年,王先生對於李小姐總是充滿著愧疚感,總是在與林特助歡愛過後的隔天,帶上李小姐去高級餐廳吃飯。不知情的李小姐還每次都笑得特別開心,卻沒注意到王先生眼底的歉意,那時的李小姐,還特意總是點最便宜的東西,但她並不知道,王先生就是用她省下來的那些錢,帶著林特助去開房間的。

      等王先生確認和林特助相愛後,他開始覺得李小姐是個障礙。他開始厭煩於每次回到家中李小姐對他的噓寒問暖,厭煩於李小姐上班時傳給他的訊息,厭煩於李小姐看著他笑的眼神、討厭李小姐側著頭將頭髮撥到耳後的樣子。他也厭煩於李小姐與自己手上戴著的那枚戒指,還有李小姐去外面吃飯時總是汲汲於算錢的樣子。

      當然,這些轉變李小姐都知道。但她寧願選擇沒注意到這些小細節,選擇假裝沒看見王先生脖子上的吻痕、選擇相信王先生分房睡是因為李小姐的打呼聲,選擇以為王先生不回訊息是因為太忙,選擇相信王先生那些不回家的理由,選擇忽略陳先生給她的提示,選擇沒發現陳先生看著她時那同情的眼神。

      「妳快點好不好,直接把一千給他!」那天當王先生看到李小姐又在挖著錢包找零錢的樣子,他忽然覺得好丟臉,那樣的李小姐好世俗,他好瞧不起。李小姐抬起頭來,委屈的小眼神也沒讓王先生感到愧疚。

      後來看不下去王先生越來越過火的出軌行為,陳先生叫出了王先生,在公司的頂樓將李小姐當年為他做的一切講清楚。陳先生以為這樣可以喚回王先生的良知,誰知道王先生居然惱羞成怒,一回到家就是找李小姐開罵。

      「妳去給人家下跪要他們給我這份工作是不是!我當初得來這份工作是靠妳是不是!難怪即使我再怎麼努力證明我的能力,仍然有一堆人看不起我!原來妳這麼偉大,是賣了自己的身體給陳先生是不是!妳跟他們一樣根本瞧不起我!」

      沒等李小姐解釋,王先生離婚協議書直直的砸在李小姐臉上,狠狠的砸進了李小姐的心裡。「我們離婚吧,我不能跟一個瞧不起我的女人在一起。」當然,這個藉口是為了讓自己奔向另一個女人的懷抱。

      那奮力一砸,李小姐徹底醒了。等到她的眼眶含著淚了才能清楚的看見王先生不愛她的那些徵兆,她清楚的看見了王先生已經不愛她的眼神。

      隔了一天,李小姐將簽好的離婚協議書放進公文袋,在請王先生公司櫃台小姐轉交的同時,她看見了王先生牽著林特助不避諱的走向門口的樣子。李小姐沒有像個潑婦一樣衝上去大吼大叫,她知道,她已經輸掉了和王先生的一輩子。

      不甘心嗎?她當然不甘心。但她知道,在當初王先生選擇林特助的那一刻開始,她已經沒有機會和林特助競爭王先生了。

      「我會用我的一輩子讓妳知道一輩子有多長。」

      想到當初那句求婚時的話語,李小姐諷刺到想哭了。她沒有機會和王先生一起見證一輩子到底可以多長了。拖著早上整理好的所有行李,李小姐頭也不回的往另一個方向前進了。

      然而,激情來的快,去得也快。王先生很快地便發現自己並不欣賞林特助許多的許多,摩擦的結果總會造成無謂的紛爭。於是,離婚不到兩年的時間,王先生便和林特助分手了。王先生好想念李小姐,真的真的好想念。

      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中,王先生在今夜特別的想念那個離開將近兩年,連聯絡方式也沒留下的李小姐,因為愛得越深傷的越深,李小姐對於王先生的背叛痛苦到很久很久都無法癒合。其實在離婚後,王先生總是會在某些夜晚特別想念她,但今夜的他特別特別的想,想起了從大學一直到離婚前的種種過往,想起他給過她的求婚宣言,王先生紅了眼眶。

      隔天,王先生帶著一束花朵,來到好不容易從大學同學間打聽出來李小姐現在上班的公司。好不容易等到李小姐下班,王先生馬上帶著花束衝向前。

      然而換來的,卻是李小姐那無所謂的眼神。王先生本來已經預期當李小姐看到他時,那反應可能是生氣、難過、高興、冷淡,但絕對不是像這樣無所謂的神情。

      「抱歉,有人在等我。你如果有事的話,我名片給你,改天聯絡我。今天真的有點突然,很抱歉。」

      「沒、沒關係,今天是我太突然。」王先生對李小姐微微一笑,向她告別後,目送著她上了陳先生的車。

      並不是王先生不想挽回,而是當他看見李小姐用那種好像沒發生過甚麼事的眼神看著他時,他便已經知道,李小姐不可能再愛他了。當她對於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時,王先生深刻的明白,李小姐是真的忘了他。

      「當初是你放棄了那些一輩子的約定。」

      李小姐交給王先生的名片背後,寫著這句話。

      是啊……當初是我自己放棄了愛妳的權力。王先生的嘴角,漾起了苦澀的微笑,看著李小姐在陳先生車上開懷大笑的樣子,漸漸的,王先生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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