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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寒風中的初次相遇

      「你……需要幫忙嗎?」

      惡狠狠的冷風吹著,酷寒沁骨,在街旁,兩人對望著。

      少年沒有理會男人,只是低著頭望著地板,試圖鎮定自己的身子,但卻因為單薄的衣物使得自己無法停止發抖,看起來煞是可憐。

      「不用……」抖著雙唇說出聲來,帶著顫抖的聲音令人憐憫。

      現在是冬季,寒流又剛好來襲,整條街上行走的路人無不穿著厚衣。面對著少年的男人也穿著風衣禦寒,他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男人低下身子對著少年低著的臉龐,「會冷吧?」用著低沉的語氣說著,從嘴裡呼出來的白氣直直打在少年身上。

      他們素不相識,這男人就突然來和他說話,也不知道是在鬧哪樣,他可沒心情和男人互動。

      「謝謝你的好意。」站起身子,少年強忍著身體的顫抖試圖前進,「我──」然後生子垂直的倒了下來,和冰冷的地板作了直接接觸。

      「呃……」少年露出悲慘的表情,「麻啊──」的低呼。

      男人蹲下身子,露出好笑的表情,用著具骨感的大手蓋上少年的小腿。

      本來應該被衣物遮蔽的雙腿因為不合時宜的穿著而露出,因為凍寒而染上的薄霜與雞皮疙瘩清楚可見,男人打趣地撫著。

      「喂,需要幫忙嗎?」男人用問道。

      「不……嗚!」

      少年的身子大力地縮了一下,本來因為凍寒及久坐所引起的麻痛感就已經讓他吃苦了,現在男人竟然用力地拍打下去,使他小腿上的感覺雙倍加劇。

      本來高舉的頸部垂了下來,少年全身無力地趴在柏油路上。

      「需要……」用著如同螞蟻大小般的聲響說著,少年不曉得男人到底要幹什麼。

      勾了下薄唇,男人十分滿意,單手將少年舉了起來,「好!那麼就到我家吧!」

      「什麼?你到底要做什麼!」少年有些慌張,但因為騰空著身子不敢有大動作。

      男人沒有回覆他,自顧自地邁開腳步走著。

      本來酷冷的天氣似乎變得更加刺骨,烏雲密布的天空竟開始下起毛毛雨,乾冷瞬間轉變為濕冷。在男人肩膀上的少年沒有感受到多餘的寒意,反而有些暖活。

      「看來要加快速度了。」男人說著,接著開始跑了起來。

      以奇異的姿勢被人扛在肩上,現在扛著他的那人竟然開始奔跑!這讓本來沒有安全感的少年更加害怕,抓緊著男人的風衣就怕摔下他的身子。

      這是一個很奇異的相遇,他就是這麼和男人相識的。

      *

      在開著暖氣的室內,品上一杯微苦的熱可可是個極好的體驗,若是能夠配上一塊微甜的蛋糕那就更完美了。

      「為什麼一個人坐在路旁?」龍悟拿起桌上的飲品,喝了一口後續道:「還穿著這麼短的衣服。」

      莫笙秋沒有回答男人的話,只是將頭望向窗子,看著外頭天氣從本來的陰雨綿綿變成傾盆大雨。

      「沒有為什麼。」莫笙秋漫不經心地說著,接著將桌上熱可可亞端了起來。

      從玻璃杯中傳來的熱感染上了他的手,那暖意不只暖了雙手也讓心暖了起來,「你為什麼要……幫助我?」

      龍悟挑眉,換了個坐姿。穿著居家服的他看上去十分慵懶,他將手上的玻璃杯隨意找了個地方放了下來,搔了搔頭髮,「我也不知道。」

      莫笙秋有點傻眼,他有點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會把一個陌生人從路上帶回家,然後理由卻是「我也不知道」這樣的鬼擋牆。

      查覺到莫笙秋的神色,龍悟嘆了一口氣,有些難為情的道:「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坐在路邊就有一種好可憐的感覺……」

      「喔。」莫笙秋隨便回應,原來在別人的眼裡他看起來是好可憐。

      ──是很可憐沒錯。

      莫笙秋自嘲,他可是個連家都歸不得的人,而這錯是誰?是自己。

      「爸,我喜歡的是男人。」說是要談正經事,他便向他爸爸承認了他活了十八年來真正的性向。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親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黑,他的父親一直都是和藹可親的,從來沒有對自己生過什麼大氣,就算兩人吵架他的父親也是主動道歉的那方。

      他十分的不解,性向這種東西是他自己也沒辦法控制,他也試圖和女性交往過,但不管怎麼樣都沒有辦法發生更進一步的關係。相對的,對於同性他卻有十足的感覺。

      他從來不認為這件事會造成什麼大礙,所以便不留任何一點餘地的向父親坦承。

      ──誰知道父親竟在他面前氣到中風。

      在家人一陣慌亂地將父親緊急送醫的過程中,只有他呆愣在原地。而等到了回過神來的那一刻,自己的父親早已離開家中,整個家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四周的景象混亂,讓他可以清楚地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騷動。

      那時候空白的腦袋直接染上了一片黑,他沒有多想的衝出了家門。等到他停下腳步,自己已經是站在大街上了。

      冷颼颼的風就像現實一般的灌了他腦袋一拳,他頓時了解了現實。

      ──他傷害了最重要的人。

      *

      陽光還沒從窗戶透進室內,莫笙秋就醒來了。冬天的早晨總是來的特別慢,外頭從本來黑暗變得像現在透出些許光芒,好不美麗。

      從床下走了下來,抖了抖身上不合身型的大件圓領衫。

      這是那位陌生人給他的衣物,要他穿著這件入睡。而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正是那人家中的臥房。

      莫笙秋苦笑,自己竟然進了一個陌生人的家中,還受了他這麼多幫助。

      嘆了口氣,莫笙秋便將自己身上的衣物脫了下來,接著便將本來穿在身上的衣服套了回去。

      走到客房旁的書桌,找了張紙和筆便開始寫了起來。

      半晌,莫笙秋便站起身子帶著上頭有著他書寫痕跡的紙張離開了客房。

      將紙張隨意地放在顯眼的地方,他知道男人還沒起床,所以便刻意放低自己行走的腳步,輕聲地走到玄關。

      穿上了自己的鞋子後,他輕輕的將門拉了開來,「謝謝」這是他留給男人的道謝,他不管男人有無聽見,說完後便關上了門,離開了男人的住處。

      外頭的天色從本來的微亮變成了半亮,從輕薄的雲層中得以透出幾道陽光,使入冬的天氣變得不再這麼寒冷。

      「呼──」輕輕的呼出白氣,莫笙秋加快自己的腳步。

      路旁的樹木早已禿頂,但還是有幾株是可以禦寒的植物。這些植物的葉片上頭還殘留著水珠,這是雨後的痕跡。

      若是昨天沒有找到個地方躲雨,自己會很慘吧?

      再次在心中吐槽了幾聲,莫笙秋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白癡。突然離家裡不說,竟然還忘記帶錢。搞得自己落魄不堪,真的是自找罪過。

      但……誰在那種情況可以多想什麼呢?

      ──所以莫笙秋成功給自己早了個理由。

      輕輕的笑了出來,莫笙秋繼續走著。因為身無分文,所以只能用走的回家,不能搭乘公車或叫計程車。

      等到他望見最熟悉的建築物時,天色已經全亮了。

      「啊,笙秋你回來了?」

      打開門,坐在客廳裡的母親便轉過頭來對著他說。

      臉很憔悴。

      「嗯……」莫笙秋回應,將鞋子脫掉後便走向樓梯。

      「笙秋啊……」母親說著,頓了頓,語氣有點不平穩,「你爸沒有什麼危險了,但要觀察腦袋裡的血塊有沒有散去,應該……應該不會有事……」

      莫笙秋沒有回應,踩上樓梯後便向上走著,直到走到樓梯的盡頭才發出聲響,「我知道了,等下可以陪我去看爸嗎?」

      聲音很小,但他卻還是得到了回應。

      勾著悲慘的微笑,莫笙秋笑得很醜。

      *

      前方就是自己父親所在的病房,身旁站著的是他的母親。

      莫笙秋不敢開門,連出手轉門把的勇氣都沒有。

      「笙秋?笙秋?」母親輕喊著,「快開門啊!」

      莫笙秋嚥了一口唾液,全身的毛孔都緊縮著,緊張的程度一比一的巨大,「好的。」

      因為母親地催促,讓他不得不打開門進到病房內。

      ──父親在睡覺。

      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莫笙秋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但內心卻又在看到父親臉龐的那一瞬間憑空懸盪起來。

      「老頭子,你兒子來看你了!」母親跟著他身後走進病房,就對著在病床上休息的人大喊。

      莫笙秋全身因為這聲呼喊彈了一下。也因為這聲呼喊,父親醒了過來。

      「爸……」莫笙秋請聲對著床上蒼老的男人說著。

      父親本來是一臉溫和,但下一秒卻面目猙獰。再過一下子,竟開始粗喘,整個身子發出顫抖,憤怒的眼眸直直地瞪視著他。

      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是這麼的不想見到他。

      「爸……爸!」莫笙秋帶著哭腔喊著,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

      本來良好的父子關係因為一句話就直接崩毀,他很懊悔,但又憤怒。

      因為他是個同性戀嗎?就因為他是同性戀嗎?

      這不成理由,為什麼因為這樣討厭自己?為什麼因為這樣就擅自將兩人十八年的父子關係搞到冰點?

      ──似乎什麼也挽回不了了。

      不顧一旁母親的著急,莫笙秋便起步往門口走去。他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地被父親討厭了。

      走出病房不到兩三步路,就有幾位醫護人員衝進病房內。

      想必是要進行急救吧?

      苦著臉走到了醫院門口,莫笙秋拿出手機直接撥打出去。

      「媽,我先回家了。」

      講了一句話後,就將電話掛斷,根本不給電話另一頭的人發聲的機會。強迫讓自己露出笑容,莫笙秋放空自己的腦袋,接著走上了回家的路。

      *

      回到家,莫笙秋沒有停頓休息,反而是快步走上自己的房間裡,開始翻箱倒櫃。

      數分鐘後回到一樓,手上便增加了一個行李袋。

      對著空蕩蕩的屋子說著,「爸、媽,我走了。」莫笙秋知道沒有人聽得到。

      他知道逃避不能夠解決一切,但現在的情況面對可能會有更慘的後果。他愛他的家人,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和生活環境是誰努力來的。但他卻徹底地讓父母失望了,他無法去歸咎這究竟是誰的問題,只能捏子心口子,承受痛苦。

      他知道他的父親無法接受自己,也無法接受自己的性向。或許還因為這個原因厭惡自己,不想再見到自己。

      那就不要再見吧──莫笙秋回答自己。

      轉過身,拖著行李箱便離開了自家的家門,用著不慢不快的腳步和最熟悉的建築物漸行漸遠。莫笙秋知道,自己沒有好一段時間是不會再回到家裡了。

      因為分開是最好治療雙方的藥劑。雖然效果有些慢,但卻是十分溫和有效。

      或許在下次見到父親時,他會接受自己……應該會……應該會……

      搖搖頭,不敢想像。

      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市區裡最繁榮的十字路口之上,莫笙秋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往哪裡走,因為他哪裡有去不了。在他成長的路上,總是有不同的人可以幫助到他,引導他走向正途、看到希望。但現在這個情況,似乎連前方的道路都無法察覺,只有一團濃濃的霧氣壟罩著自己。

      全盲──莫笙秋給自己的診斷。

      走進最近的便利超商裡,隨便買了瓶飲料後就坐在超商內的椅子上。他需要一個可以讓他好好思考的地方,思考自己該怎麼繼續生活下去的地方。

      很諷刺不是嗎?

      什麼都沒計畫什麼都沒想,就這樣氣盛的帶著行李離開了家,然後再獨自一個人坐在超商內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

      嘆了一大口氣,莫笙秋扭開寶特瓶上的瓶蓋,灌了一大口飲料進入喉嚨。香甜的液體充滿了他的口腔,冰涼暢快的感覺替冬日的季節在添增更重的寒意。他將寶特瓶放回桌面,開始胡亂地思考起來。

      他今年十八歲,高中畢業後沒有再升學的打算。離開學校的第一周便找到了工作,而工作內容則是西餐廳廚房打雜的。每個月的薪俸不多,但他卻做得很開心。因為他喜歡甜點,他恨不得一天到晚與它相處。他也喜歡料理,若是能夠做出一道道精美的甜點的話,他一定會幸福到死掉。

      但他在廚房內卻一直都是打雜的小弟,他已經做了這工作要滿一年了,職位遲遲無法提升。廚房內的廚師們似乎也沒有表達出意思,就一直使喚著他,什麼都不教導他。似乎從一開始,他就是個純打雜的。

      熟悉的鈴聲響起,莫笙秋將放在口袋內的手機拿了出來,看了看屏幕上的內容後便皺了幾下眉頭,下一秒便接了起來。

      「喂?是老闆嗎?」接起電話,莫笙秋馬上道。

      ──「啊啊,你終於接了,前面打的幾通你都沒接。」

      聞言,莫笙秋馬上解釋,「十分抱歉,我家父因為急病住院,我今日都沒有什麼時間去注意手機。」

      ──「沒關係沒關係,我只是想跟你說你今天不用來了。」

      莫笙秋動了動桌上的寶特瓶,不帶疑惑的回答,「餐廳今天公休嗎?」

      ──「今天餐廳照常營業。」

      莫笙秋搞不懂現在的情況,「那為什麼……」

      ──「你之後就不用來了,你的薪水我會匯進你的戶頭裡,你找個時間再去確認。」

      「我被解雇?」有些呆愣,莫笙秋幾乎是抖著雙唇說出話來。

      ──「是啊,因為本來請假的二廚要回來了,廚房也不缺打雜小弟了。所以為了精簡人事,就請你按照合約的要求,工作滿一年後不繼續任職。」

      整句話很長,但圍繞在莫笙秋腦袋了得去只有一小部分。

      廚房不缺打雜小弟了。

      廚房不缺打雜小弟了。

      廚房不缺打雜小弟了。

      「是嗎?那就謝謝你們這一年來的照顧,幫我跟同事們問聲好吧。」說完後便掛掉了手機。

      啊,工作沒了。

      莫笙秋笑了出來,打從心底的笑了出來。

      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打雜小弟,竟然一直以為人家請他進廚房除了幫忙是把他當作一個學徒或廚師看待。接著那個自我感覺良好的打雜小弟竟在自我膨脹到最高點時失去了這個工作,別人對他的看法及定位則都是在被解雇那時才了解的。

      但這個可憐的人還在備工作解雇之前失去了他最重要的東西,正失魂落魄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到連摀著嘴吧都沒辦法抑制笑聲洩出,陌生秋瘋狂的大笑著。

      四周購物的人們通通用著怪異的眼神望向他,但他卻沒有什麼多餘的感覺,反而是更加嚴重的狂笑著。

      他剛剛聽到了一個很好笑很好笑的笑話,那個笑話真的讓人無法控制。

      「原來你跑到這裡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男音,莫笙秋便帶著笑容向後回望,眼角還帶著爆笑過後會產生的淚水。

      「是在想什麼事情,怎麼笑的這麼開心?」

      聞言,他的臉上頓時沒了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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