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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之二、溝通之鎖

當我清醒時,才發現自己身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之中。

雖然說狹小,但其實還能活動我的四肢,所以也不算多小才對。

我伸手拉開包包,裡面本來應該裝有很多東西,但是現在只剩下鈔票以及筆記本跟鉛筆盒而已,手機被拿走了、掌上電玩也被拿走了,甚至巧克力跟糖果也被拿走了,我不太懂為什麼不拿走鈔票跟紙筆,而是拿走一些沒意義的東西?這是歹徒的興趣嗎?拿走手機是為了不讓我報警,但拿走電玩是因為她也想玩嗎?巧克力跟糖果難道真的有貴到會讓歹徒想偷走的衝動嗎?

我實在搞不明白,而留下筆記本跟鉛筆盒,不會讓我有機會找到方法離開嗎?例如說寫下SOS丟到窗外求救之類的?

雖然這看起來是不太可能。

這個空間不大也不小,頂多可以擠下兩個伸長雙腳的我,我慢慢爬了起身,感覺頭有點痛,我嘗試著想找到出口,於是摸著四周的壁面,似乎全都是水泥牆壁,根本沒有感覺像是出口的東西,就連任何一個氣窗都沒看見,雖然看起來是密閉的,我卻沒有感到呼吸困難,我猜測這個像大箱子的空間應該是有做循環系統的,但是我看了看天花板似乎沒注意到那類的東西。

從清醒到現在,我不禁對自己的泰然自若感到驚奇,一般來說,這種時候我應該要驚慌失措的吧?以一個十歲的小孩而言,我是應該要怕到全身發抖吧?

是因為太像一場夢了嗎?被蒙娜麗莎給綁架了,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湊巧發生在我身上吧,如果是夢的話也該有個出口,我是在等待著清醒的那一刻,但是,夢會這樣平平淡淡的結束嗎?不是夢到怪獸,也要有被怪獸吃掉時或是想到什麼大絕招殺死怪獸才會結束嗎?

舉起左手,我看著手錶上的時間,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半,怎麼會?我看到蒙娜麗莎時,天都黑了,雖然那時沒看手錶,但也應該有五點多了,到現在才過不到一小時,有可能嗎?

突然想到我的手錶可以看日期,點了兩下按鈕,顯示的日期卻讓我大驚失色。

二零零九年八月十二日。

我已經昏迷三天了?出門那天明明是八月九日,現在卻已經整整經過了三天?是這樣嗎?難怪清醒時腦袋有個點隱隱作痛,原來是因為睡了這麼久,我有這麼會睡啊。

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子,這時應該會怎麼做呢?我伸手進去褲子左側的口袋,剛剛塞滿的巧克力球已經全然消失,僅留下口袋的棉質觸感,又伸手進去右側,總算是摸出一個克拉克拉巧克力球了,雖然聽朋友說很貴,但是只要跟爸爸或媽媽要求他們一定會買給我,以前我曾經帶去學校吃過,結果同學們那副見鬼的表情讓我覺得還是自己在家享用比較好,爸爸總是一包接一包的買回家,我還以為這東西很便宜,所以也不曾珍惜巧克力球,到現在才知道,原來珍惜是這麼重要的事情。

我拆開包裝紙,將有點融化的巧克力球放入嘴中,那綿密又香甜的味道在我口中擴散,以後,我可能再也吃不到了,我還記得出門時,專門放這種巧克力糖的盒子已經見底了,也還記得媽媽對爸爸碎碎念時的責備語氣,想到這裡,我的鼻子好酸,眼眶裡面盈滿了眼淚,我無聲的哭了好久,我好想回家,我想離開這裡,但是離開了以後我還有家可以回嗎?

死寂的家中,沒有爸爸或媽媽,只有我一個人跟詭異的天花板面面相覷,還要非常緊張的抓好棉被,每天無力的跟心中的妖魔鬼怪對戰,這樣的生活不是也一樣糟糕嗎?

從今天開始我該怎麼活下去,會活著,還是會死掉呢?那個人一定是想勒索爸爸,因為爸爸很有錢,在這個鎮上名聲很大,她一定是想將我當作生財工具吧......如果我不設法逃出去的話,爸爸是不是會因此花一大筆錢來贖回我呢......咦?!

我怎麼都沒想到,這種性命關天的事情一定會讓爸爸發現自己對我有多冷漠,這樣爸爸不就會關心起我了嗎?因為綁票的關係,所以才發現我的重要,媽媽也可能會發現自己身為母親是多麼粗心,也可能會因為這件事情回來家裡照顧我,這樣我們又能回到和樂融融的一家人了,真是太好了,這樣一想,被綁票並不需要感到害怕或難過,真要說起來的話,家裡面的詭異感覺更讓人害怕,說難過的話,也沒有失去爸爸媽媽那樣難過,以經沒什麼需要害怕的了,甚至心中還有一點雀躍的心情,我用衣服的袖口擦擦臉,輕輕的將在臉上結晶的淚水擦掉,我必須鎮定下來,這樣子就能安全的等待事情結束,回歸平常的生活。

我開始思考起待在這裡可以做點什麼打發時間,我本來想要塗鴉,可是覺得那樣好像有點無聊,或許我能做點手腦健康操(註1),我認真的交疊起手指,但是玩了幾分鐘就覺得好累,不僅要用到眼力也要稍微思考,不然一下下順序就亂掉了,看來會叫做手腦健康操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我想,當前最麻煩的事情就是該想出自己要做什麼吧?我想起剛剛是從柔軟有彈性的地方起身的,我轉過身一看,果然看見了枕頭,用手稍微觸碰一下以後,發現上面竟然有口水,我睡覺時應該是不會流口水的啊。

稍稍將有口水的部分往旁邊移,我靠著沒沾到口水的那一邊,靠在牆上休息,其實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正當我陷入呆滯時,腳的附近突然開了個洞,我馬上嚇的將腳縮起來,整個人靠到牆角邊,從那個洞口伸出了一隻手,我不禁害怕的往後退,但已經無路可退,那是人的手嗎?還是......?

不出三秒,被打開的洞口伸出第二隻手,將餐盤遞上,推到地上,原本申出的第一隻手快速的拉著疑似把手的東西,將洞口迅速的關了起來。

我趕緊跳到洞口旁邊往下推,卻完全推不開,我意外的是這個接縫竟然在關上後就幾乎看不見,精細的作工讓我非常吃驚,然而我卻錯失了逃離這裡的機會。

看來把我餓死也不是辦法,這應該是歹徒送來的餐點。

我小心翼翼的端起餐盤,小心翼翼的看著,用手摸著陶瓷的觸感,看來這應該是生菜沙拉?我聞到了淡淡的香氣,似乎是苜蓿芽吧?旁邊還有一些常見的生菜,跟水波蛋,瓷盤的上頭放了把木製的叉子,會不會下了毒?我這樣思考著,但礙於三天沒補充營養,如果我在不吃東西搞不好會餓死,於是我大口吃起沙拉,我以前超級討厭吃生菜沙拉,因為吃菜沒有味道,有時候還苦苦的,媽媽又不喜歡給我加醬料,說這樣才健康,所以我常常一口都沒吃就跑去外面買,最後還是惹來臭罵一頓,現在咀嚼著口中的生菜,才發現其實沒想像中糟糕,上頭還加了很像是凱薩醬的東西,我完全餓壞了,這時才感覺生菜沙拉好像也不錯吃,我以前為什麼會這麼浪費食物呢?早知如此,當初就算每天都吃生菜,我一口也不會浪費掉,如果媽媽幫我加點醬汁,不、不對,這麼任性的我即使加了什麼醬汁也不會吃吧,現在想起自己的罪過又變的很想哭了,原來要被綁架後才會知道這個世界有多殘酷,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討人厭,現在想想,不肯好好吃東西補充營養的我,會不會是媽媽離開的主因呢?爸爸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媽媽離開的理由,我也沒辦法開口問,或許......問題出在我身上。

我天生說話就有一種奇怪的腔調,小時候還不明顯,小孩子牙牙學語時的聲音沒人會在意,但長大後周遭同年紀的人說話越來越標準,我才漸漸發現自己說話的聲音是多麼奇怪,每次跟同學說話,他們都把我當笑話,嘲笑我是帶了變聲器的外星人,一開始我不以為意,直到有天在朗讀課本時,我讀到一半,發現班上一片靜默,抬頭一看才發現大家都在憋笑,連老師都用手掩住嘴巴,我才終於認知道,原來自己的聲音並不只是同學的開玩笑,而是明明白白的事實,我很生氣又羞愧的衝出教室,過了幾天以後我才在媽媽的陪同下回到學校,但是之後我再也不會講話了。

自從那天的事情之後,同學似乎是因為爸爸跟媽媽的關係,所以老師已經叮嚀大家不可以在笑我了,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想講話,有什麼事情就用比的、用寫的,對爸爸媽嗎我也不想講話,就算他們帶我去看醫生,用各種方法迫誘我說話,我也是一句話都不肯說,久而久之,我完全變成了啞巴,就算真的想嘗試開口說話,說出來的也是很嘶啞的「啊......啊......」般的怪聲,我完全不說話的半年過後,媽媽就離開家了,所以媽媽也可能是難以忍受我這個啞巴的小孩了吧。

現在回想起來,有好多事情都是我的一念之差,如果我能在那些時刻選擇了對的做法,或許現在的狀況就不會這麼糟糕了。

我將頭埋進手跟膝蓋圍成的圈圈之中,默默的流下眼淚。

註1.手腦健康操:一種用雙手進行的簡單動作,據說可以促進腦部活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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