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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冊 碟仙

“相傳......只有心靈純潔的小孩子,才看得到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第一               碟仙

「你有怨無?」

一陣刷刷聲過後,三位少女手掌下的碟子停在了用血水寫成的「有」字上。其中兩位少女不安的盯著桌上有些搖曳的燭火,面色蒼白。

「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放開手。」

為首的黑髮少女皺了皺眉頭,用眼神會意兩人,隨後闔上手中捧著的黑皮書,「啪」的一聲在黑暗中不斷迴響。

「你的名?」

又是一陣刷刷聲,三人的手在碟子的帶動下滑過「林」、「瑀」、「堂」三個字。

「學......」黑髮少女左手邊的短髮少女倒吸了一口氣,渾身顫抖了起來,「學......學姊!?」

剎那間,一陣涼颼颼又帶著些許黏膩感的陰風颳過,原本就搖擺不定的燭火在此刻完全熄滅。

三人皆感受到一股由內而外的涼意自脊髓蔓延至手心,黑暗中只聽見短髮少女和另一位馬尾少女急促的呼吸聲。

黑髮少女放下手中的書,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符紙,低聲誦唱了幾句咒詞後,那張符紙便憑空自燃了起來。

黑暗中不斷傳來風聲,寂靜的空間中卻傳來不屬於他們三人的細微啜泣聲。

那聲音微微發啞,似是哭了很久。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凌嫣......」馬尾少女顫著聲望向黑髮少女,「還是別問了......送祂回去......」

心臟急促的在胸腔內收縮、舒張,兩人的臉上卻沒有半點血色。馬尾少女正對面的短髮少女手緊緊掐著自己制服的領結垂帶,臉色蒼白的朝黑髮少女點了點頭。

黑髮少女依然沉默,黝黑的眼眸自顧自盯著桌上那張寫滿血字的宣紙。

「刷刷刷」

三人手下的碟子忽然在未問問題的情況下開始自行移動,凌嫣有些吃驚,剩下兩人更是被嚇得壓在碟子上的手不斷顫抖。

花凌嫣手掌微微發力,握緊了掌下的那兩隻顫抖的手。

「不要隨便問......學校還有其他人?」凌嫣複述了一次碟子滑過的字,「今天你們問到的是學姊我......之後就不一定了。」

「小心。」

「另外那個人是誰?」凌嫣神色凝重的問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像是被戳中了傷口,身後的啜泣聲瞬間變成淒厲的尖叫,不斷捶打著三人的耳膜。那尖叫聲帶著不甘,帶著怨恨,沉重又尖銳,在幽黑的地下室被不斷放大。

陰風在此時驟然變大,狂風四起,吹的三人髮絲張牙舞爪的飛揚,其中兩人更被吹的齜牙咧嘴。

花凌嫣緊緊壓著剩下兩人顫抖的手,眼神堅毅的盯著那碟子不知在思考什麼。

「凌嫣!」馬尾少女用剩下的左手捂著左邊的耳朵,也顧不上紛亂的髮絲,皺著眉嘶吼:「送祂回去!快點!」

「請神容易送神難,有怨無怨都歸去!」花凌嫣面色猙獰的將手中燃著的符咒拋向後方,白皙的手指瞬息之間轉換著各種法訣,「學姊,請回吧!」

她將手中的法訣一掌拍在碟子正上方,三人掌下的碟子在金光下應聲碎裂。

「啊啊啊啊......」一陣強風過後,淒厲的尖叫聲逐漸減小,四周最後回歸寧靜。

「學姊......」凌嫣皺著眉,伸手探向桌上那張宣紙。

宣紙上的血字全都被渲染成了一團,上頭還多了幾道原先沒有的血跡。

花凌嫣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重重的掐了一把。

隨著尖叫,一股黏膩、沉重的氣息化作一隻黑色的手,不斷緊扼著花凌嫣的咽喉。花凌嫣一個人獨自承受這種窒息的煎熬,唯一空下來的左手因要照明所以根本抽不了空去拿另外的符咒。

「怨氣......」花凌嫣指尖掐入脖頸上的肉,方才窒息、疼痛和被人控制的壓迫感全再次襲來。

像在詛咒著誰。

花凌嫣放開掐著自己的手,抬眸望向被嚇得五官扭曲、狼狽不堪的兩人。

她伸手拍了拍兩人的背,安慰道:「放心吧,我剛剛施了結界,她暫時出不了這個地下室,也靠近不了我們。」

安撫完兩人,花凌嫣便轉身收拾舊木桌上的一片狼藉。

總算緩過一口氣的馬尾少女站了起來,順了順自己的長馬尾,隨手拾起桌角一個裝著褐色黏稠液體的小玻璃瓶。

「凌嫣,」馬尾少女搖了搖那瓶可疑液體,液體在搖晃下冒起褐色的泡泡,「這是什麼?」

花凌嫣轉頭,眼底閃過一絲慍怒,一手刀砍向馬尾少女捏著瓶子的手。馬尾少女吃痛放開了手,花凌嫣則順勢一把奪過落下的瓶子。

她朝馬尾少女叱責道:「于夜語,我沒說過別隨便碰我的東西嗎?」

于夜語看花凌嫣緊緊抓著那個瓶子,深知這裡面的液體一定不簡單,便抓緊問道:「那是什麼?」

花凌嫣坦然:「屍油。」

于夜語看了看自己摸過那瓶子的手,渾身一顫,疙瘩瞬間從皮膚上豎了起來。

于夜語邊猛力甩手邊放聲尖叫:「噁噁噁我剛剛摸到了死人!?」

花凌嫣擰緊玻璃瓶的瓶蓋,糾正道:「確切來說是死人精華,不是死人。」

于夜語崩潰的吶喊在地下室瘋狂迴響。

「嫣兒,」一直默默站在一旁觀望的短髮少女開口,望著正努力捂著于夜語嘴的花凌嫣,「剛剛那隻冤魂......我們看過。」

「欸?」花凌嫣放開捂著于夜語嘴的手,往于夜語校服上擦了擦後向短髮少女走去,「鳶,我們有見過?」

洛鳶慎重的點了點頭:「上星期,在你家的檔案室。」

光照不到黑暗盡頭。

「喂,凌嫣,」于夜語伸手拍向身披黑斗篷的花凌嫣,「你家還真大!」

花凌嫣被于夜語突然的動作給嚇了一跳,忽地轉過身,手中的老式油燈在她手中「嘎吱嘎吱」的晃了幾下。

「你別這樣一聲不吭突然拍我,」油燈飄忽不定的光灑在花凌嫣臉上,映出她纖長的睫毛和顯然有些不悅的臉色,「要是我一不小心被你嚇到放手,油燈掉地上碎了的話......」

她伸出食指戳了戳于夜語的額心警告道:「你得自己摸黑走出去。」

于夜語轉身看向地道後方,身後的黑暗像張著深淵巨口的怪獸,要把所有人吞噬,唯有那盞不太明亮的油燈像一把古老的劍,得以擊退這隻怪獸。

這番威脅果然有效,于夜語抿了抿嘴唇,試圖強壓下心頭那股不安感,並將搭在花凌嫣肩上的手默默收了回去。

她僵著嘴角乾笑了幾聲:「哈哈......哈哈......還是別烏鴉嘴了......。」

那幾聲「哈哈」在地道內不斷迴響,陰森的讓人寒毛直豎。

「那你也別笑」花凌嫣抬眸望向地道後方,「回音很大......有點吵。」

于夜語看了下花凌嫣,彎起嘴角:「唉呦,害怕啦?」

花凌嫣別過身,不理會于夜語的嘲笑,也不再望向後方。

于夜語悄悄側身,看見了花凌嫣不服氣的嘟起了嘴,臉頰微紅,嘴上不知道在碎念著什麼。

于夜語戳了戳洛鳶,兩人看著在暗自賭氣的凌嫣無聲的笑。

于夜語附在洛鳶耳邊悄悄笑了笑:「八成是被猜中了心思,在生我的氣!」

洛鳶看著獨自一人邊走邊賭氣的踢地上石子的花凌嫣,笑得更開心了。

花府的地道長約400公尺,年代久遠。為了防止宵小進入,地道還特別挖在地下100公尺處,空氣稀薄,四周還時不時傳來地下水從洞頂滴落的水聲,整個地道的氛圍壓抑逼仄,又黏膩潮濕。

花凌嫣討厭這種感覺。

水氣會像蒼蠅一樣扒在身上,所以她特意披了件斗篷在身上。身後兩人都覺得沒有必要於是便拒絕了花凌嫣要提供斗篷的建議。

地道中寂靜的只剩三人的腳步聲和滴水聲,凌嫣垂眸望向手中的提燈,閃爍的火光映在她左眼棕色瞳孔,卻反射出了一道淺紅色光芒。

「烏鴉。」

「啊?」花凌嫣猛然轉頭,「烏鴉?」

「嗯,」斑駁的火光落在淺棕色的髮梢,洛鳶碧綠如玉的瞳孔直直望著花凌嫣的眼眸,像要看穿她似的。

「嫣兒你好像烏鴉。」

花凌嫣看著著彷彿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眸,愣了一下:「我像......烏鴉?」

「嗯!」洛鳶點了點頭,「嫣兒你的斗篷像烏鴉的羽毛,黑亮黑亮的。」

「啊,」花凌嫣拉起斗篷在油燈下端詳,斗篷在光的照耀下閃著銀灰色的雲紋。

「你說的是這個啊......」花凌嫣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斗篷上的繡紋。

這是她小時候和父親出門歷練,父親怕年幼又功底不足的她會受邪祟和魑魅魍魎波及,於是便託人特製了一件內裡繡滿驅魔咒文的黑色斗篷。

花凌嫣內心悄然鬆了口氣。

「烏鴉?」于夜語顯然好了傷疤忘了疼,再次伸手一把拍在花凌嫣肩上,「凌嫣這樣倒還真的挺像烏鴉。」

花凌嫣瞥了于夜語一眼,嘆了口氣。

跫音的頻率漸漸慢了下來,三人最後停在一扇古舊的木門前。

于夜語和洛鳶的呼吸僵在半空中。

木門高約兩個成人,全由青銅打造,門上每一個角落都縱橫交錯的穿插著枝條,綴滿朵朵含苞待放的桃花。似是經過特殊的處理,青銅門並未因時光的流逝而變得斑駁,在火光下依然閃耀著金色光芒,像一堵黃金鑄成的牆。

花凌嫣用手指在胸前比了個法訣,口中低聲誦唱著不知內容的咒語。

隨著一個個音節自少女口中吐出,青銅門上的兩道符咒應聲發光隨後無火自燃,消散在三人眼前。

原先符咒蓋著的,是花家家紋——桃花映月紋。

在桃花簇擁著的一彎新月中央雕著一個「花」字,花凌嫣舉起油燈,仔細審視著家紋上每一朵盛開的桃花。

「找到了。」

花凌嫣用手指抵上一朵開的燦爛的桃花,指腹移開後,桃花的花蕊赫然出現了一個鑰匙孔。

她從斗篷內的口袋掏出了一把同樣金黃的鑰匙,隨即緩緩將其推入鑰匙孔內。

「嘎嗒」兩聲在地道內不斷迴響,鑰匙嚴絲合縫的插在孔內。

花凌嫣扭動手腕,鑰匙在孔內旋了半圈,「喀」的重重一聲響起後,花凌嫣放開了抓住鑰匙的手。

于夜語一臉驚喜的指著門上的桃花道:「桃花......開了!」

「嘎嘎嘎嘎」一連串老舊齒輪摩擦旋轉的聲音過後,門上數枝枝條上的桃花全緩慢的在眾人眼前舒展花瓣,原先含苞待放的桃花變成了一片金燦燦的桃花林。

洛鳶兩人還沉浸在桃花盛開的視覺盛宴中,一聲巨響將兩人呆滯的眼神給拉了回來。和人頭一般大的花家家徽順時針轉了半圈呈現顛倒的狀態,青銅門向兩邊緩緩移動,帶起地上一陣煙塵。

三人揮了揮手驅散眼前的飛塵,一股老舊的霉味撲鼻而來。

于夜語忍不住抱怨道:「這味道......呃......」

花凌嫣嘆了口氣:「這地方只有現任家主和歷代家主可以進來,你能進來是三生有幸,就別嫌棄了。」

于夜語悻悻然抹了把鼻子。

花凌嫣將油燈掛在門口光照得到的一個鈎子上,隨後雙手再次捏了一個法訣,口中唸唸有詞。

啪的一聲,整間房內逐次亮起火光,由外朝內延伸。房內的擺設和格局隨著光亮展現在眾人眼前,一座座到頂的木質書櫃上擺放著各式卷軸卷本,全是幾百年前那種牛皮縫製成的書簡和藍皮書。

有些架子上裝有一層層抽屜,統一的是不管哪種櫃子,前方永遠擺著一把高聳的梯子,方便拿取物品。

于夜語走進室內後便按耐不住手,開始東摸摸西摸摸,碰的整手灰,連帶著打了幾個噴嚏。洛鳶不像她,靜靜的在走道中穿梭,內心默默讚嘆著這些雕花木架的精緻。

花凌嫣走過書架之間,徑直走向室內最底端的一扇暗門。

暗門上一樣雕著和大門相同的桃花,花凌嫣在迅速從門上一眾桃花中找到帶有鑰匙孔的那朵,從制服口袋摸出另一把鑰匙。

相比起大門鑰匙的金燦燦和華麗,這把鑰匙的體型是大門鑰匙的一半,金屬該有的光澤也幾乎不見,佈滿青銅特有的青色鏽斑。

「嘎嗒」一聲後,她推門而入。

于夜語和洛鳶默默摸了過來,兩人相視一眼後決定繼續沉默。

室內昏暗無光,外頭的光亮只能微微照亮門口一腳。

「各位祖宗們,敬請福安。」花凌嫣莊重肅穆的朝著室內彎腰一拜,「後輩花凌嫣,參見各位大人。」

一聲後,室內應聲亮起燭光。兩三根白燭在桃花枝造型的燭台上靜靜燃燒著,室內牆上浮雕著飾以鎏金的山河圖,牆上的黑檀木架上架著一把把劍。

按花家傳統,只要歷代家主辭世後,會由新的家主在葬禮三日後舉行繼任典禮,隨後在儀式結束後將前任家主的佩劍送入藏劍堂內,供後人瞻仰。只不過隨著醫療技術進步,現代人平均歲數提高,後續好幾屆家主皆是只有退位,並沒有逝世,單純是想隱退讓後輩頂替自己,出去歷練。

花凌嫣看了看那些掛在牆上的劍,每一把的劍柄上都鑲著純金的桃花枝。聽家裡長輩們說過,這些劍在原主手中,是可以隨靈力和心智擁有不同功能的。

可惜再也沒有人可以使用它們了。

花凌嫣鬼使神差的伸手去觸碰那些劍,卻在碰到的前一刻停了下來。

「不可對祖先不敬。」

她腦中浮現出年幼的她坐在母親懷裡,母親拉著自己的手,在刻滿家訓的竹簡上,用手指撫過一個一個手刻的字體,其中包括那句「不可對祖先不敬」。

「要背起來喔!這可是花家祖祖輩輩遵守的戒律。」

母親模糊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但媽媽希望,妳啊,除了遵守這些紀律外,更重要的是遵從自己的心。」

「嫣兒啊,」她伸手戳了戳花凌嫣的胸膛,「要好好記得喔!」

花凌嫣默默收回了手。

她一揮手熄了房內的燭火,轉身卻看見兩張扒在門框前的臉。兩人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一臉傻眼的花凌嫣。

花凌嫣:「......」

花凌嫣黑著臉關上門,轉過身盯著兩人:「你們在幹什麼......想謀殺我?」

于夜語急忙辯解:「沒沒沒沒你誤會了!我們只是單純想看看你要幹什麼而已!」

洛鳶點了點頭,解釋道:「我們只是怕會打擾到你才沒出聲的。」

花凌嫣無言:「你們真是......算了」

「走吧,去選一下」

花凌嫣一轉身,朝林立的書架叢中走去。獨留于夜語和洛鳶面面相覷。

兩人不解:「選什麼?」

花凌嫣前進的步伐一頓,這才猛然想起自己似乎還沒跟他們提過「成年禮」之事。

她走到正中間的書架前,拿起幾本書吹了吹上頭經年累月的灰塵。煙塵瀰漫在她周身上下,被光照耀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花凌嫣不適的揉了揉眼睛,轉頭看見了一臉嫌棄的于夜語,睨了她一眼後咳了幾聲,道:「咳咳......這些灰塵,算年歲的話你可能得叫它一聲『爺爺』。」

于夜語和洛鳶兩人再次面面相覷,瞪大了眼睛。

花凌嫣用手拍了拍書上殘留的灰,鄭重說明:「下星期是我的成年禮,希望你們可以來幫忙一下。」

于夜語再次不解:「成年禮?可......你又還沒十八歲,怎麼個成年法?」

花凌嫣思索了一下,停下手中的動作徑直看向兩人:「這......說來話長。」

花家自古以來有孩童年歲到達十六歲時便會舉行所謂「成年禮」,成年禮當天子時會讓少年少女選擇一件長輩事先從檔案室選出來的案件,破案並完成儀式。成年禮當天長輩會將打造好的劍交與孩子,並讓其帶著劍去執行首次沒有大人插手的法事,儀式結束後,就意味著孩童成為了一位可以獨當一面的驅魔師。

「只不過我的成年禮比較特別,」花凌嫣接著道,「這次成年禮,我父親也會把家主之位和協會會長的位置傳承給我。」

「蛤?」于夜語依然處於滿頭問號的狀態,「所以你還沒成年卻成年囉?」

花凌嫣:「......」這人沒救了。

洛鳶用手敲了下于夜語的腦袋,用一種關愛智障的語氣向她解釋:「古代的成年就是十六歲,凌嫣只是名義上的成年,法律上當然還沒有啦!」

花凌嫣默默豎起大拇指感謝洛鳶願意淌這灘渾水。

「喔~好,我懂了」于夜語呆滯的眼神和極為信誓旦旦的語氣搭不著邊。

洛鳶似乎也看出了于夜語的一知半解,無奈的笑了一下。

「長輩們叫我自己選要處理的事件,你們隨便挑挑看,挑幾本出來。」

「隨便選嗎?」

「嗯,盡量選書皮新一點的,我可沒辦法穿越時空。」

「去左邊數來第五道那邊,」花凌嫣邊查看著滿坑滿谷的書背邊用手比畫,「都是比較近代的。」

「近代是要多近代?」于夜語向花凌嫣手指的方向奔去。

「七十到一年前都可以!」

于夜語和洛鳶看著比人還高的書櫃陷入了沉思。

于夜語忍不住轉頭問身旁的洛鳶:「我們......從哪裡開始找?」

洛鳶聳了聳肩,回看向于夜語:「這個......我也不知道......。」

最後兩人決定從最左方開始找,于夜語找上方,洛鳶找下半部。書櫃上紅、黑、白三色交錯,洛鳶隨手拿起一本紅皮書。

「夜語,你看這個」

洛鳶將手中那本紅的像血一般的向上書遞給正順著梯子下來的于夜語。

「哇,」于夜語用手拍了拍上頭薄薄的灰,將書左右上下全部瞧了一遍,「這本很新欸!」

于夜語看了一眼後將書遞還給洛鳶,隨後順著梯子向上爬了回去。洛鳶看著書封上的三個大字,忍住想要將書打開來的衝動。

「林瑀堂?」

洛鳶喃喃自語了一陣,總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記憶卻又模糊不清。

洛鳶搖了搖頭驅散凌亂的思緒,將書放回架上接著轉頭尋找下一本目標。

「這麼多......還都是紅皮書?」

約莫五分鐘後,兩人揣著懷裡一疊厚厚的書找到花凌嫣。

她看著兩人懷中那一疊紅紅火火的書,不禁感嘆兩人的辦事能力,但更多的是無奈。

「一、二、三、四......十!總共十本......這下難辦了。」

「雖然近代是很近代但......。」

花凌嫣扶額,看著沒有半本黑皮書的書堆暗自頭痛起來。

「難道那些不同顏色的書皮有不同意義?」

機敏的洛鳶猜中了凌嫣頭痛的點。

花凌嫣點了點頭:「嗯,的確有分。」

她伸手指了指後面的書櫃,又指了指兩人懷中的書:

「依處理難度劃分等級,紅色是最高,一般來說只有功底比較深的長輩可以處理也願意處理。黑色是普通程度,算是入門,白色是解決完的檔案,留存著方便遇到相同或類似情況可以參考。」

聽完這一連串話,洛鳶開始擔心起凌嫣來:

「要不然......我們拿幾本去換,換成黑色的怎麼樣?」

說完她正要拉著于夜語回去剛剛那一條走道,就被花凌嫣一把拉住手,停下腳步。

「不用放回去,」花凌嫣搖搖頭,「我知道協會有很多古板的長輩看不起我,認為我只是運氣好罷了。」

花凌嫣原先微彎的眉眼瞬間被凌厲佔據。

「哈,」花凌嫣冷笑一聲,「我可不想成年禮還被人看不起。」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于夜語看了看手中那一疊書皮像血一樣紅的書,再次抬頭直勾勾盯著花凌嫣,「這些解決的可能根本是微乎其微。」

花凌嫣一聲嘆息,搖了搖頭:「沒辦法......也只能這樣,你們......放一些回去替換成黑色的吧。」

「所以你回心轉意囉?」于夜語咧嘴一笑,「看吧,我就說我是對的!」

「並沒有回心轉意。」

「......」于夜語的笑容僵在嘴角。

「好了,」花凌嫣拍了拍于夜語的肩,手推著于夜語向前走去,「反正放一些回去就對了,不然到時候被那些老古板們找麻煩。」

「雞蛋裡挑骨頭的一群人。」

花凌嫣翻了個白眼。

「好吧......」于夜語顯然還想勸花凌嫣將所有的書換成黑的,轉頭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直勾勾盯著花凌嫣。

「噁......夠了,怪可怕的。」花凌嫣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一臉嫌棄的抓住于夜語的頭強行擰回去。

「嗚哇幹嘛這樣!」于夜語被這猛然襲擊的手嚇了一跳,手中的書震了一下差點全數飛出去。

「隨便丟個幾本回去換成黑的就好,等一下我要熄燈了。」

兩人七手八腳的胡亂摸了幾本紅皮書塞回架上,換成了黑皮書,花凌嫣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帶著兩人走出了門。

她取下掛在門口的油燈,左手掌心收攏,眼瞼低垂,呢喃般朝著握緊的手唸了段咒語。

「我要關門了。」

花凌嫣朝身後兩人提醒道。

「嗯!」

兩人異口同聲。

花凌嫣點了點頭,攤開手掌,掌心赫然出現一片淡粉色的桃花瓣。花凌嫣垂眸,輕輕將手中那片花瓣吹入光亮的房間中。

掌中的花瓣帶著砂礫一般細小的金色光芒,自花凌嫣掌中飄落。唰的一聲,數千片帶著金光的桃花瓣從天而降,幾乎在同一瞬間,房內的燈光應聲熄滅。一片一片桃花瓣落在虛無的黑暗中,化作金色的煙塵紛飛、消散在眾人眼前。

待金色的塵埃消散,三人面前的青銅門應聲闔上,再次帶起一陣煙塵,門正中央的家徽也由顛倒轉為正。

身後兩人正揮著手驅散惹人鼻癢的飛塵,花凌嫣卻僵在原地。

她瞳孔放大的直直盯著緊閉的門縫。

在門即將關閉的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一人,沐浴在桃花雨中。

那人身著粉衣,烏黑長髮在風中飄逸,頭上一把金簪顯得格外耀眼。

「哇靠......這個......真的有夠......誇張,欸凌嫣,這是怎麼做到的?」于夜語語無倫次的陳述著她有多麼驚訝,甚至連不雅字眼都被搬出來助陣。

「喂,凌嫣,喂!」

「壞掉了?」

于夜語見花凌嫣對自己的言論毫無反應,甚至連出聲恥笑她淺薄的文學素養都沒有,於是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見她還是沒有反應後乾脆直接上手戳了戳她的背。

「你們有沒有看到!有人在裡面!」

「喔買尬!你差點嚇死我!」

對於花凌嫣赫然轉過身抓住她的肩膀讓她魂差點被嚇飛,懷中的書還差點掉了一地。

「你是傻了吧,怎麼可能會有人在裡面!」

于夜語將胸前歪歪斜斜的書堆攏好,對於凌嫣的一番話挑眉表示質疑。

「不,真的有。」

「阿西......你一定是太擔心成年禮才會這樣心神不寧,老看到這些奇怪的東西。」

「平常就會看到,又不是只有今天。何況,我一點都不擔心成年禮。」

花凌嫣從笨手笨腳的于夜語手中拿過幾本書,揣在斗篷中。

「也是啦......特殊體質。那就當你出現幻覺,貧血之類的?」

「......貧血最好是會這樣。」

花凌嫣皺眉,用關懷智障的眼神掃過于夜語,抬腳就走。

「算了,就當是我最近心神不寧造成的。」

于夜語和洛鳶抬起腳步跟上花凌嫣。

「反正現下成年禮才是當務之急,就算我沒看錯,也沒辦法馬上處理。」

「嗯哼,反正,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啦!總感覺有人跟在我後面......。」

「有符咒你怕什麼。」

「還有嫣兒在呢!」

「她這種至陰體質會招阿飄欸!我能不怕嗎?」

「我看你比那些『阿飄』可怕,鬼見了都要敬你三分。」

「欸!」

「所以是那天,上星期!」

于夜語一聲驚呼打斷了兩人回憶的動作。

「這下麻煩了。」

花凌嫣皺了皺眉,甩掉被于夜語抓著的手腕,轉身回頭查看那張血淋淋的宣紙。

「現下最重要的還是後天的成年禮,先回去吧,這個暫時還處理不了。」

「話說鳶你記憶力真好,這點小事你都記著!」

「呵,」花凌嫣拾起桌上的宣紙放進口袋中,用嘲諷的眼神望向完全沒在幫忙做事的于夜語:「不像某人好像都沒在做事。」

「好啦好啦對不起,我馬上動作。」于夜語被花凌嫣用冷冰冰眼神盯的有罪惡感,開始裝忙的到處東摸摸西摸摸。

「凌嫣,」于夜語兩眼放光,拿起桌上那本黑皮書掂了掂,「這是什麼!」

花凌嫣向于夜語投去一個「找死嗎」的冰冷眼神,瞬間放下手中的東西一把奪走于夜語手中的書。

「夜語小姐,」花凌嫣用手用力拍在于夜語原先掂著書的手上,顯然沒有要回答于夜語的提問,「你越是好奇的東西,越不要用手去碰去摸去拿,」

「你好奇的東西都是你碰不得的,收好你的好奇心。」

于夜語僵在原地幾秒,隨後猛地彈起來飛快的收拾東西,像還魂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睛出毛病了,花凌嫣的瞳孔似乎在奪過書的瞬間變成了血紅色。

烏鴉。

于夜語在那一瞬間,一片空白的腦內忽然匪夷所思的冒出這個詞。

她順了順末端微捲的過肩高馬尾,吐了口氣。

「就當我眼花了吧......。」

「什麼?」

「沒.......什麼。」

于夜語揉了揉眼睛,按耐住想追問的好奇心,免得再次挨花凌嫣的冷眼。

花凌嫣側眼看了看一臉委屈著收拾東西的于夜語,嘆了口氣,最後還是為她解答了疑惑。

「這本,」她在手裡掂了掂那本看起來很有份量的黑皮書,「是我抄下來的咒語書。」

「所以算是筆記本囉!」

于夜語兩眼放光,一下又蹦蹦跳跳的跑到花凌嫣面前。

「你是狗嗎?」花凌嫣看著眼前的人,要是加上耳朵和尾巴,絕對一點都不違和,她甚至可以想像的出來那隻尾巴在自己面前晃啊晃的樣子。

「不是啊,我是人欸!」

「好啦,收一收然後出去吧!」

花凌嫣對于夜語的辯駁置之不理,揣著那本書,背起書包招了招手示意兩人跟上。

「快要六點了,我該回家了。嫣兒和夜語明天見啦!」

「明天見。」

花凌嫣朝著向校門口跑去的洛鳶揮了揮手,然後轉頭看了于夜語一眼。

「幹嘛?」于夜語不解。

「你不回家?那麼再見了。」花凌嫣挑眉一揮手,抬腳就朝校門口走去。

「欸欸欸欸等等,一起走啊!」于夜語屁顛屁顛的朝花凌嫣奔來,在她面前急煞。

「自己走。」

「我偏不要~~~」

「......算了。」

「你這口是心非的人,我還不懂嗎!看吧~你還是捨不得讓我自己一個人走對吧!」

于夜語一把貼上花凌嫣的肩頭,身形要比花凌嫣高一點的她將頭靠在花凌嫣肩上的樣子像極了中型犬。

「吵死了。」

夕陽餘暉散落在兩人髮梢,兩人在一個交叉路口分別。鵝黃色的日光漸漸退去,還給制服一片潔白。路燈漸漸亮了起來,告別了于夜語疲勞轟炸的花凌嫣低頭站在一扇高大的木門前翻找著制服口袋。

她掏出一把鑰匙,插入門前的鑰匙孔。「嘎嗒」一聲,巨大的木門應聲而啟,待花凌嫣跨過門檻後自動關上,老舊的齒輪發出金屬咯吱咯吱的摩擦聲。

木門內裡又是一個空間,前面還有一道較為華麗的門,上頭裝飾著青瓦和石雕的桃花,周圍還種滿各式各樣的植物。

花凌嫣在鑰匙串上撥了撥,換成另一把鑰匙用來開門。又是同樣的一陣嘎嘎聲,她抬腳進門,門隨後自動關上。

她走過鋪著青石板的道路,皮鞋踩過一片片桃花瓣。花凌嫣徑直走上庭園中央一片微微隆起的翠綠草皮,拾起一片落在腳邊的桃花瓣握在掌心,一陣呢喃後將那片花瓣拋向天空。

剎那間,頭頂那個高聳的桃花樹的枝條便無風搖動,落花紛飛,像在回應她似的。

「回來啦,小嫣!」一個溫柔婉約的女聲自桃花樹東側冒著裊裊炊煙的廂房傳出。

「晚餐煮好了,你先回去把書包放下,然後去正房吃晚餐!」

一位身穿淺藍色襯衫配白色長裙的女性端著熱氣騰騰的白色陶瓷鍋從東廂房走到走廊上,朝著正房走去。她微捲的棕髮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你又去染頭髮了嗎?」

花凌嫣看著那一頭上一週分明還是藍黑色的長髮問道。

「欸?對啊~這次是百搭的棕色喔!」

「魚呢?還沒好嗎?趕快趕快,都要六點半了!」

女子回答完花凌嫣的問題後便開始出聲催促廚房。

花凌嫣無奈,看著那位女子再次朝廚房奔去,自己隨後走下草皮,步上鋪著紅色漆磚的走廊。走廊盡頭是正房,門板貼著牆壁,一張大木桌上滿是佳餚,正中央擺了一個光亮青花瓷花瓶,上頭插了點牡丹和玉蘭,整間房內都是玉蘭花清雅的香味。

紅漆木製成的燈吊在頭頂,以前的燭火現在全改成了黃色的日光燈。花凌嫣一直覺得上頭雕的蝙蝠似乎在盯著他。

穿過正房的後面,迎面而來的是一座石橋。後面也是一個庭院,只不過比前院的還要小得多,院裡是一個中式庭園,庭園中央是一個大水池,小橋流水,甚至還有個人造小瀑布。

後面一整排的耳房已經被改造成一排藏書閣,那裡包括水池這全是花凌嫣的地盤,基本上不太會有人來打擾,其他人的活動範圍基本在前院,很少人會來後院這裡。

耳房和其他廂房隔過一條走廊便是水池,平時她喜歡在書閣裡看書,也會在走廊上看水池內悠游的錦鯉。

她走上石橋,彎下腰,一隻手臂長的紅白大錦鯉便朝她游來。

「小玉,你又胖了。」

那隻名叫小玉的錦鯉浮出水面,嘴一張一翕的像在反駁。

「少來,你再胖下去遲早會被外公盯上,抓去紅燒。」

「你看起來挺好吃的。」

錦鯉一甩尾巴,聚集在牠身旁的小魚們全都被嚇走了,牠頭也不回的潛入水中。過一陣子,牠身後便跟了一隻金色錦鯉一同遊上水面。

小玉朝金色錦鯉的方向歪了歪尾巴,像是在和花凌嫣告狀「牠也變胖了」這件事。

「西瓜你也變肥了......快跟小玉一樣大隻了。前陣子你不是才到小玉的三分之二嗎?」

金色錦鯉一甩頭,潛入墨綠色的水中不見蹤影。

「生氣了?」

這兩隻錦鯉似乎交情不錯,於是花凌嫣便把他們取名「小玉西瓜」。

「這樣下去不行,我要縮減你們的飼料。」

她起身,走過石橋來到耳房前的那一片綠草地。小玉也擺動尾鰭游了過來,她俯身,錦鯉扭著尾巴自動湊上她伸入水中的手,在掌心蹭了蹭。

「少獻殷勤了。你們再繼續偷懶摸魚還胡吃海塞,不久之後就可以爭取成為史上第一隻被人類吃掉的錦鯉精。」

小玉西瓜二魚組是從以前便住在花家水池內的錦鯉精,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人誤當成魚給買回來或抓回來的。

這兩隻傢伙壓根懶得修煉化形功能,整天只想過吃和睡的魚生。也不曉得牠們年齡究竟多少來歲,花凌嫣只知道自己打出生開始這兩家伙就一直待在這個水池裡,被當成普通觀賞錦鯉養著。

對這兩隻「老祖宗」,花凌嫣好吃好喝的供奉著,以至於這兩隻錦鯉越來越沒有錦鯉該有的流線型身材,從花瓶硬生生腫成了水桶。

小玉張嘴吐了幾個泡泡,一甩尾濺了花凌嫣一身水,然後頭也不回的潛入水中。

「.......」花凌嫣一臉無奈,拍了拍衣服上殘留的水珠後轉身向右後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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