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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大菜〈上〉

「咚……咚、咚、咚,四更四點,寅虎將至,荒雞勿啼。」

一慢三快的更聲,伴隨打更人吆喝,在深夜的胡同間迴盪,燈籠幽幽晃晃消失在轉角之後,胡同又恢復了無邊寧靜。

無月之夜,黑暗靜靜蟄伏在抹著灰泥的台階前,使得台階上的薄木門也黑的沉重,彷彿足以將一切吞沒。

三娘子睜開那雙狹長的鳳眼,從夢中翻身而起,推開咿呀的木門,在窄小院落的水缸中,以木杓舀了點水,緩緩地洗漱了起來。

即便夜空有不少星子散布,院落中依然暗的見不到三步之外的光景,三娘子卻似乎毫不在意,在用清水打理過顏面之後,圓潤的指尖便拈著梳子,不疾不徐的站在夜中,順起她那一頭及腰的如雲黑髮。

她有張鵝蛋似的臉,白皙且帶著柔軟的弧度,秀氣的五官有著瀅瀅溫潤如玉,即便在黑暗中,依然掩不住頸背那幾乎會發光的滑順曲線,腰臀間的起伏恍若會有日出,不過身上的粗布衣,卻將這些光層層蓋住。

不需要鏡子,她獨自立院落中,持著樸素的木簪,俐落將頭髮挽出一個婦人髮髻,髮髻雖墜下了柔軟的弧度,卻一絲不苟的沒有亂髮出逃。

四周無風,卻傳來了極為輕微的鈴鐺聲,三娘子美眸半掩,無聲無息的穿過院落,走入了只有四張桌子的小堂,抽出大門木栓,在喀吱聲中開了一條門縫,輕聲開口道:「何事?」

她的聲音清脆如玉珠落盤,在夜裡分外悅耳。

「三娘子,我們家主子要和您訂大菜。」

門外站著兩道身影,他們帶著蓋著黑紗的斗笠,裹著一身黑衣,黑衣底下的手腳枯瘦細長,聲音亦是刺耳,好似尖銳的物品在金屬上抓搔著。

「是否急要?那食材不易得,我這說不准時間。」

「不要緊,主子說您何時方便,我們便那時來拿。」黑衣人說道,並從懷中取出了個樸素的木匣子,從門縫間遞了過去。

「這是訂金。」

三娘子諾了聲接過木匣,黑衣人微微欠了欠身,便轉身消失於夜中。

※※※

三娘子食肆位在叡城的東北角胡同裡,本來也沒有名字,因掌廚掌櫃的人稱三娘子,久而久之,只要說起三娘子食肆,人人都知道是落花胡同裡的這間。

每日午時整,三娘子便會推開木門,在門邊掛上寫有食肆兩字的燈籠,招呼客人進門。

食肆裡沒有菜單,除了固定幾項酒品滷菜之外,便是看各時節當令食蔬,客人點單有料便做,不然來碗魯麵叫點小菜燒酒,亦能讓人吃的痛快。

這間店在城裡小有名氣的原因,不僅止於酒食價廉物美,三娘子其人也是原因之一。雖沒有驚為天人的美貌,臉上卻總常掛著溫潤笑意,舉手投足無魅惑之氣,也別有一番沉靜韻味,更別提她有副好嗓子,說起話來總如樂音,不少人都是衝著她那聲婉轉的「酒食麵滷,小菜食蔬」而進了食肆,此後一試成主顧,若不固定來打打牙祭,總覺得渾身不對勁。

只見她才剛掛好燈籠,便有三三兩兩的客人上門,帶她點好單,上好酒及小菜,才進廚房正要下麵,小堂內的四張桌子已經坐滿。

「四碗麵,兩壺酒,一斤肉。」

捕快胡漢人還沒走進門,吆喝聲已傳了過來,待他與同僚趙七踏入食肆後,赫然發現裏頭一個位子也沒有了。

三娘子掀開簾子含笑招呼了出來,從旁挪出了長椅,倒了杯茶,帶著歉意說道:「勞煩官爺坐這稍候,等會兒位置空出來馬上為兩位上菜。」

胡漢摸了摸下巴和趙七坐了下來,環顧四周忍不住咕噥道:「三娘子,你這堂內是不是該添張桌子,怎麼我每次來都得坐這張凳子。」

「小店只有我一人,再添張桌子實在忙不過來,怠慢了客人可不好。」

「或許你該添個人。」趙七接話道。

三娘子想了想,微笑點頭道:「趕明兒我就在店前貼張紙徵人。」

胡漢和趙七聽了哈哈大笑,打趣說道若三娘子貼了人手他們便抬張桌子來慶賀,不過那張新桌子要優先讓他們坐,三娘子笑著稱謝後便走入廚房,繼續張羅著諸客的吃食。

此時有位客人放下酒杯,轉頭對兩人拱手道:「那惡鬼毛稽,是真的從隆城的獄中逃出來了嗎?」

胡漢和趙七聽到毛稽兩字,神色一沉,擺手說道:「上面並沒有行文下來,隆城畢竟是臨縣,囚犯是否逃了我們不能亂說。」

「那就是逃了吧!」那位發問的客人自語道,旁邊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那毛稽是誰?」

「這麼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那傢伙橫行了好幾個城鎮,專挑女子下手,手段殘酷,不是支解對方就是開腸破肚,聽說他拿出受害者內臟時,人還活著呢!」

「真的?」

「聽說他竟會妖法!殺了至少幾十名女子,好不容易請了高人指點,將他逮捕歸案,誰知道這種喪盡天良的傢伙被抓之後,竟從獄中逃了出來。」

「這種人,怎麼不斬立決呢?」

「嘖嘖,聽說這毛稽是有背景的……」

「更糟糕的是,傳聞他往我們叡城這來了。」

「嚇,這事你怎麼會知道,少在這嚇唬人。」

一位客人在說話的同時,還瞧了瞧坐在一旁的捕快,胡漢和趙七臉色更難看了幾分,但另一位客人則毫無所覺,繼續侃侃說道:「你不知道,昨晚東城門外那片竹林,發現了屍體,那悽慘的模樣……」

胡漢霍的一聲站了起來,對裏頭喊道:「三娘子,酒肉打包,麵不用了,我們等會兒過來拿。」說完就扯著趙七向外走。

三娘子急急忙忙走出來,望著那兩人離去的背影,表情有些疑惑,那些本來嘴碎的客人,察覺自己的好奇心趕走了人家的生意,也噤聲拿起筷子,趕忙吃起麵來。

三娘子笑了笑,也沒多問,依舊熱絡的張羅招呼著來客,而方才關於毛稽的話題,再沒有人提起。

※※※

酉時夕陽西斜,三娘子收拾了桌椅,取下燈籠正要關門,一位頭戴儒巾,身穿布衣的白面書生,提著酒壺匆匆的走了過來。

他氣喘吁吁,那張白細的俊臉在夕陽金光裡透紅,薄汗晶瑩,倒像跑過來似的,看見食肆的門還沒關上,他緩口氣才道:「打兩壺酒。」

三娘子微笑的接過酒壺,踏著蓮步轉身領著曲文潼入內,溫聲說道:「曲公子趕在天暗前特別來小店打酒,當真感激您的抬愛。」

聽到三娘子這句,曲文潼那張白裡透紅的臉更紅了,他住城西郊外,到這食肆路上不知道能經過多少酒店酒鋪,他就偏偏要領著酒壺來這打酒,這番心思天知地知,三娘子當然不可能不知。

「我……我今日剛好有事進城。」他結結巴巴道:「就順……順……順道過來了。」

三娘子將酒注好,用布巾封住壺口,把酒壺遞給曲文潼,不緩不急道:「是麼,願公子有空常來坐坐,別總挑關門的時候匆匆來去。」

聽到三娘子要他有空常來坐,曲文潼的臉簡直是紅到要燒起來,他一鼓作氣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包,塞進三娘子的手裡,說著是酒錢,然後就提著酒壺衝了出去。

跑得太衝忙的他,還差點被門檻絆到,踉踉蹌蹌的走了幾步才穩住身子,接下來他簡直就是火燒屁股逃走了,三娘子望著他那狼狽地身影,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

打開曲文潼塞過來的小包,裡面除了酒錢之外,還有一個木簪子,簪子上雕了花鳥,雖稱不上巧奪天工,但也頗為討喜,她凝視了那簪子一會兒,取出了酒錢,又把簪子包了起來。

天色漸暗,她打掃完堂子後走入廚房,剪好燈芯點起油燈,便忙碌的刷洗著堆疊在院落中幾只巨大的罈子。

大菜的食材並不是很容易完整到手,但事前的準備還是必要的,柴火與佐料清晨已備好,剩下就是工具的部分。

才剛入秋,夜晚有些涼風,她洗好罈子拭乾上面的水珠,推在院落牆邊晾著,今夜有月,月如銀鉤,正是適合晾罈子的日子;吸取了初三的月牙之光,能封住大菜的精魄,保留下最美味的部分。

狂風吹了過來,風中隱約可聽到門軸轉動的聲音,三娘子楞了一下走回廚房擦了擦手,往堂內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個穿著布衣的身影從黑暗的堂內往廚房這走了過來。

「曲公子,您來拿落下的木簪嗎?」

她說完這句,便已看清楚那人並非曲文潼,而是另外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男人的身型修長,臉有些蒼白削瘦卻不掩其俊俏,穿著布衣倒也是衣冠楚楚,不過那雙眼倒是充滿血絲與戾氣。

「你……」

三娘子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廚房的燈火倏然熄滅,四周黑的駭人,下一秒她的口鼻已被掩住,雙手同時被反扣在後,粗重的喘息聲從耳畔傳來。

「真是挑到了美物。」

男人的聲音毫無音調起伏,彷彿是吸收了夜的黑,他將臉靠在三娘子臉邊輕輕摩娑著:「……膚如凝脂,就在你髮窩中挖個洞,灌上水銀,讓水銀慢慢地由頭沉到腳底,細細的讓皮肉分開,如此將這張皮剝下,每當這樣的夜裡,我就能和你溫存。」

三娘子的身體抽動了一下,男人淫穢的笑了起來:「被關在牢中餓了這麼多日子,我很懷念女人血肉的滋味,出來之後,每天總得找一個才過癮。」

他那摀在三娘子口鼻上的手使勁的推轉著她的頭,逼迫她露出白皙頸項的一側,張口便如野獸般狠咬下去。

在黑暗中,銳物刺穿肌膚,鮮血飛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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