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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雲煙》〈章一‧三世為人〉#3

      「六王真愛說笑。」向雲煙回過神,先是一愣,睞他一眼,微微笑彎了眸,「六王貴為皇子,風姿俊雅,又飽讀詩書、精曉音律,怎是雲煙可以攀得起呢?」

      「論及風采容華、腹中墨水,靜妍又何嘗遜於本王?」趙元偓笑容淡去一些,平靜說道。

      「六王謬讚,雲煙愧不敢受。」向雲煙微微低下頭示意,復又說,「雲煙倒忘了問六王今日前來何事。」

      這話問得突然,倒有幾分刻意轉移話題的意味。

      「想來,便來了。本王可不在乎那些無謂的街頭謠傳。」對向雲煙避開話題,趙元偓看似亦不甚在意。

      「這樣說倒顯得雲煙氣量狹小,容不得那蜚語流言了。」向雲煙淡笑自嘲。

      「靜妍既是女兒家,便是在意名聲也無妨。然我是不介意那些的。」平淡的話語裡,似蘊有幾分深意。

      「朝中無人不道六王沉穩曉事,然雲煙明白六王雖心裡不在意名聲,確是不得不在意名聲的。」向雲煙無了方才玩笑之態,面色沉然,細細說道。

      「靜妍……妳總是懂我的……」趙元偓聽見向雲煙這番話語,心底一瞬震盪。他抬眼注視著眼前面若芙蓉、氣質如蘭的女子,向來唯她能讓自己如此安慰。

      趙元偓怔怔看著向雲煙,那幾近不合禮教的注視,向雲煙不閃亦不躲,只是任他看著。半刻鐘後,趙元偓才自知不合宜地將目光收回。

      「不敢當,有六王這名知己,亦是雲煙之幸。」向雲煙面色一柔,緩聲說道,對於趙元偓,她亦是感激的。

      因皇帝欽點,每年她不得不以一介女子之身,周旋在聞喜宴中眾多文官才士之間,聞喜宴宛如官場縮影,文人相輕、阿諛諂媚,是稀鬆平常的事,只有趙元偓,擺落皇子身分與架子,以一顆最真誠的心與自己相交。

      「聽靜妍此番話語,這趟向丞府不枉走了。」趙元偓收斂神情,似是滿足。而後,又打趣說道,「妳如嫁予我為王妃,我便省下這每幾個月跑這麼一趟了。」

      「這玩笑怎如此得六王喜,這般頻繁掛在嘴邊。」向雲煙清燦而笑,接過一旁挽紅手上茶壺,親自替趙元偓斟上一杯。

      趙元偓只是扯扯嘴角一笑,不多言語。

      「近日朝中可有事好忙?」向雲煙眼睫一沉,彷彿閒話家常般問道。

      「近來朝中議論甚盛之事,不外是恢復年初沿江一帶廢止之榷貨八務。」趙元偓不多思索便能答她。

      「可是茶鹽等榷貨?」向雲煙亦依稀有聞。

      「是吶。去年監察御史薛大人、秘書丞劉大人等人請罷諸榷務,原意是為令各地茶商直接於各產茶之州軍處算買,一來既省中央輦運之資,又可使商人皆得新產之茶。然近日卻傳出東南一帶茶農饑貧甚苦的傳言,聽說正打算聯名上書懇求朝廷恢復榷貨八務。不過僅是傳言,畢竟各產茶州州府並無相關呈報,這民間茶價也甚是平穩,想來應當不是問題。只是為何會突有這般傳言,聽來又非空穴來風,為撫民心,一方面已遣使下東南追查傳言來由,一方面亦重新檢討這茶鹽榷務方針。三司與諸相議論甚久,利弊皆有,然畢竟眼前茶價毫無問題,僅是紙上談兵。再者,當初薛、劉二位大人力請廢除榷務,自是不贊同恢復之策,故此事尚未定論。」

      「……原來如此。」向雲煙思索了一會趙元偓的話,似欲言,最終忍住。若多說了,便是妄議朝政,只簡單應了一句,又提起些生活瑣事,兩人談笑片刻。

      趙元偓瞧瞧窗外天色,已過午後大半,「可不早了,傍晚還須陪母妃用膳。早知向丞府這兒時間過得這般快,本王應該早些來的。」

      趙元偓語氣裡似是遺憾,無奈只得自座上站起身,拂了拂衣襬。

      「讓雲煙送六王一程吧。」向雲煙噙笑說道,亦站起身子。

      兩人一前一後步出東廳,穿過一旁小徑,徑道兩旁植著幾株桂樹,樹梢上已結了一些細白如雪的桂花,流淌出月桂清香,瀰漫花徑。

      「這桂樹若滿開,必定如滿樹結雪般美麗。」趙元偓足下不急不緩,讚嘆道。

      「六王若喜歡,待到桂香盡放時,雲煙便邀六王一賞。」向雲煙亦微微仰頭,打量著這幾株桂樹,對著趙元偓笑道。

      「便如此說定。」趙元偓聲音如昔,然微微沉啞略顯疏狂的溫柔語氣中,似聽得出說這話同時,他微微揚起的嘴角。

      送走了趙元偓,向雲煙領著兩個婢女,緩緩款款地往繡樓的方向閒步而回。貴客一走,兩位婢女也似少了拘謹一般,窸窸窣窣說起話來。

      「小姐,挽紅倒覺六王對小姐是有那番意思的。」身後那名身著荷紅色侍女衣裳的婢女突然朝著向雲煙開口,嗓音中藏著幾分嬌俏。

      「挽紅,妳別亂說。」一旁拾翠趕緊拉了拉挽紅的衣袖,輕聲警示。

      「拾翠,妳也這般認為麼?」向雲煙面容平和蓄微微笑意,未先應挽紅之話,反問拾翠。

      「小姐……」見向雲煙竟問自己意見,拾翠一時猶疑,思量許久,才敢開口,「拾翠以為,六王應是喜歡小姐的。拾翠並無詆毀小姐名聲之意,也知道小姐一向沒有踰矩的……」

      雖然方才聽見小姐邀約六王賞桂,總覺小姐心中並非推拒六王情意的;然而當六王戲說要娶小姐為王妃,小姐卻是閃避不應。自幼便跟在小姐身邊,貼身服侍已近十年,有些時候,拾翠還是弄不清眼前這名姿容端麗、聰慧伶俐的主子心意為何。

      她與挽紅皆明白小姐聰穎溫柔又善體貼人的性子,然很多時候,她會有種錯覺,分明近在眼前的小姐,卻彷彿如遠天之際一抹撫觸不及的星光,又如絕壁之中幽幽獨生的花,攀摘不著。一襲翩然身影與那雙太過淡然的眸,偶爾飄忽得讓她看不真切。

      「六王若不是喜歡小姐,何必一兩個月便來訪一次這般殷勤。」挽紅爭著說道。

      「挽紅,多嘴了。」向雲煙輕嗔挽紅,然並非真生慍怒。「罰妳與拾翠往西廳去瞧瞧那兒修葺得如何了,可別讓六王下回來又怪罪我生疏他了。」

      「分明是挽紅多嘴,為何我也去吶……」拾翠輕輕咕噥,仍是拉著挽紅去了。

      支開了兩個婢女,向雲煙緩緩走在花園裡,繞過了這個池子,再走幾步路便是專屬於她的繡樓。方才兩人的話依舊滯留在她腦海中。

      淡淡秋風吹在池面上,掀撩起層層水波,如她皺摺了的心思。她便懷抱著這紛繞不已的思緒,回到了繡樓。

      趙元偓是讓人心動的,他面容俊雅,風度翩然,待人溫柔細心,滿腹學識,又與自己極聊得來。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這應是世上再難有的佳婿。

      他不曾有過任何踰矩的的行為,然那眼神裡、話語裡隱隱蘊含的情意,向雲煙都看得分明。若她真的只是一介平凡轉生於此的女子,或許有數度,她幾乎要傾心於這個男子。

      然她不能心動。

      一推房門,外室書案上靜靜攤著的兩本書,上頭有些褪色的墨字第一時刻便映入她的眼簾,如利矢、如沉石,密密砸在她心底。

      『──河南王曜,天興六年封。五歲,嘗射雀於太祖前,中之,太祖驚歎焉。及長,武藝絕人,與陽平王熙等並督諸軍講武,眾咸服其勇。泰常七年薨,時年二十二。有七子。』

      『──趙隱王如意,九年立。四年,高祖崩,呂太后徵王到長安,鴆殺之。無子,絕。』

      她不能心動,因為她在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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