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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之章【成偉】

      【成偉之一    悠遊卡】

        悠遊卡一直嗶不到。

        這是從三個月前開始的,不過我有兩張卡,這只是其中一張,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我一直沒有放在心上。

      「成偉,我的卡一直嗶不到是消磁了嗎?」

      「不會吧,妳該不會進站或出站時沒刷到?」

      「我上次問過服務台,他們也查不出原因。說可能消磁了問我要不要換,我回他不用。」

      「妳傻啦?回什麼不用,那都是錢耶。」

      「我也不知道阿,大概那時突然中邪吧…   …再說這張卡上我貼了卡貼,捨不得換嘛。」

      「我說妳阿……」成偉露出無奈的表情摸摸我頭頂上的軟髮。

      「阿琳,你在跟誰講話?」母親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我在講電話!」大聲的回應才驚覺成偉還在身旁,糗了,被習慣害慘了。

      「妳喔,幹嘛不說實話?」好在成偉只是假裝委屈。

      「說你又闖空門嗎?」賞他一個白眼。

      「我們家就這麼近,妳媽又不是沒看過我?」

      「是是是,那現在你可以回家了嗎?」推著他的後背把他趕到陽台。

      「好啦,明天見!」

      「明天見,晚安。」

        看著他從我房間的陽台跨進他房間的陽台,從小到大他總是這樣來我房間找我玩,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很討厭我家大門。

        成偉一直一個人住在親戚給的房子裡,他的父母在我們小學五年級時出車禍走了,之後被親戚當皮球踢來踢去,最後我家大人看不過接濟他直到現在。

        對我來說成偉就像我的親哥哥。

        ◇◇◇

      「苡琳,妳在想什麼?」

      「沒,就想成偉為什麼喜歡從陽台進我家。他都不怕摔下去嗎?」恐高的我對他這種行為實在不理解。

      「喔,說不定他在練輕功阿。哈哈。」旁邊的友人大概最近看太多金庸小說改編的電視劇,看,今個兒說話都不正經了。

      「郁芬別鬧了,妳當我家是黑木崖阿。」蹙眉。

      「那妳家成偉就是楊蓮亭啦,哈哈哈。」瞧她笑得東倒西歪。

      「吼,什麼我家的,他就我認的乾哥不行啊?」

      「是是,電機系系草你乾哥,天都要塌了。」郁芬的戀愛運其實很強,但都是爛桃花,對我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村姑有時候是帶點憤世嫉俗的味道的。

      「別氣了,要上課了。」

      「好啦。」

        ◇◇◇

      「!

      「偉峻,你說什麼?」

      「郁芬我沒騙妳,我們系都震驚了。」

      「你們在聊什麼啊?震驚什麼?」

      「『呃……沒什麼。』」他們異口同聲。

      「就三個月前成偉那個教授帶的專題得到國際獎項對系上來說特別榮譽。」偉峻一邊用手肘拐郁芬,誠懇表示。

      「喔,他喔,正常阿,電機系天才耶。不過……你們沒有瞞我什麼?」總覺得他們兩個有點…氣氛異常?

      「『沒有!』」

      「你們該不會在一起了吧?」默契也太好了吧?

      「『誰要跟這婆娘/這小子在一起!』」他們說完對看幾秒後居然都尷尬的撇過頭。

      「算了,你們不想昭告天下我就不勉強了。我還有課先走了。」

      「喔,掰。」偉峻回到,郁芬卻顯得有點不安。

      「……苡琳!」她終於還是叫住了我。

      「怎麼了?」回過頭。

      「妳...還是小心成偉比較好。

      「什麼也不要問我,記住這點就好!」

      「哈啊?」

      「不管怎樣記住了!千萬不要再讓他去妳房間!」她再次叮嚀,雖然有些不明所以,我想想回她──

      「……好,聽你的,畢竟女子閨房也不該讓未婚男子一直闖對吧?哈,我走了。」

        可惜走遠的我沒有聽到他們接下來的話。

      「妳幹嘛雞婆?」

      「苡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她……」

      「成偉是我兄弟!他喜歡苡琳整個系上都知道…不要再插手他們的事了。」

        ◇◇◇

      「成偉,你幹嘛逃課!你不是得獎了嗎?」

        兩天前我得知成偉已經三個月沒去學校了,而郁芬的警告我壓根不記得。

      「呃…就不喜歡那個教授獨攬獎項。」成偉尷尬,眼神飄忽不定。

      「你可以去學校申訴阿!為什麼不來上課!」插腰質問。

      「……苡琳,你明明知道我為什麼不去上課的不是?」

        成偉突然抖動起肩膀,渾身顫抖起來,這是我未曾看過的成偉。

        他腳步虛浮向我走來,而受到驚嚇的我不斷退後,直到退到門上再也無處可逃,他的臉就近在我十公分前,但他仁道的停了下來。

      「我…我不知道。」

      『不,妳知道!』內心有個聲音叫囂、反駁我。

      「苡琳,我喜歡妳!」他的聲音突然變調,就連眼神也變得黯淡,身軀好像也莫名僵硬的樣子。而他突如其來的話語並未讓我驚喜,有的只是恐懼。

      「我當你是親人!」

      『妳明明知道,他已經……』那個聲音又出現。

      「妳也喜歡我不是?呵呵呵。」他說完像斷了線的木偶倒落在我面前。

      「不我……阿……啊啊──」放聲尖叫。

        ◇◇◇

      「阿琳怎麼了!」醒來時我正躺在床上,母親則焦急的喚我。

      「成偉嚇我!」打哆嗦。

      「孩子妳傻了?成偉早就不在了。」母親聽聞嚴肅的看著我。

      「我……不可能阿。他昨天還來找過我……」怎麼回事?

      「別嚇我阿,那孩子都三個月前的事了。」

      「不可能……」

      「妳…先休息吧。」母親欲言又止,最後拍拍我的棉被就離開了。

        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三個月前?

        為什麼我想不起來?

      『不對,妳明明清楚的──

      『成偉是妳害死的。』

        在我快睡著時,那個聲音又響起了。

        ◇◇◇

        一直到期末考成偉都沒有出現,問郁芬和偉峻他們也都說他逃課,奇怪的是學校居然沒在校網上放上成偉的得獎消息。不過顯然期末考還是比成偉的事來得重要,就在我翻箱倒櫃尋找筆記的同時,我居然找到了成偉送我的日記本!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我翻開了它。

   《100.06.18   我喜歡上了成偉。而且我知道他也一直都喜歡著我。呵呵。》

       是我的字跡。

       六月十八號的日記只有這些,翻頁就已經是七月二十三號了。

   《100.07.23   今天成偉的叔叔破產了,成偉變成無家可歸的小狗。

       但我是不會嫌棄他的,他總是那麼優秀,可是無法匹配他的我是何等落寞。

      為了不讓我落單,我在他失意的時候跟他告白了。》

   《   他想和我交往,而我提出了交換條件,『他必須成為我的狗』……

        或許這很自私,但是他答應了。》

        三個月前正好是七月快八月的這個時間點,我怎麼忘記了?

        我……

        我把成偉……

        關在他家,考試太過忙碌,讓我忘記去送飯了。

        也就是說──

        成偉死了。

        被我親手殺死的。

        ◇◇◇

      「郁芬…妳該不會早就知道……」知道我殺了他。

      「苡琳,別,妳這樣好可怕。」郁芬向偉峻的位置靠近了一點。這兩個人分明就有點什麼。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可能做這種事。」

      「哈啊?等等妳在說什麼?

      「對了,還記得妳三個月前跟我說妳悠遊卡不能用的事嗎?」郁芬露出疑惑的臉看著我。

      「不對!我是跟成偉說的。」

      「不,妳是跟我說的,苡琳妳聽我說,成偉他……」

      「妳什麼也別說!拜託妳!」我不想聽──

        我不想坐牢,拜託我求求妳……求求妳了。

      「吼!陳苡琳!沈郁芬!成偉又沒掛!被妳們說得好像他往生了一樣!」

        耳邊傳來偉峻的咆哮,頓時腦子清醒了一點。

      「什麼?你說什麼?」愣愣的朝偉峻看去。

      「我說妳記憶錯植!」

      「呃……苡琳,我要跟妳說的就是這件事,只是偉峻先說了。」郁芬無奈的扯扯嘴角笑了笑。

      「哈啊?」

      「或許妳本人沒有自覺,但妳常把夢和現實搞混,還有說話對象的記憶也會錯植。」

      「……那我現在跟你們說話是現實還是?」

      「是夢也是現實。」偉峻和郁芬的臉突然扭曲成了醫生的臉孔。

        後來我才知道,我的病症除了記憶錯植還有人臉識別障礙。

        治療一段時間我清楚知道一個事實,成偉真的不在了,但並不是我殺的。

        成偉和教授搭的回程飛機遭遇事故,不幸罹難。

        時間正巧是三個月前。

        而日記本是郁芬借我的推理小說,那本小說封面和寫法就像日記一樣。

        照醫生的說法,我的受暗示性很強。

      「應該是妳看了那本書把自己投射上去才會有錯植的現象。」郁芬回我。

        現在我的病症已經痊癒了,而那張卡也能用了。

        仔細回想,那張悠遊卡之所以不能用,大概是成偉想告訴我一點什麼吧。

        當初那張卡還是成偉幫我辦的,而卡貼是我和他的合照。

        總覺得他笑得異常燦爛,在那張照片裡。

      【成偉之二    No   Name】

      「……」

        他可以在上課的同時進行思考,雖然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麼。

      「陳苡琳,妳看得見第三排最後那幾個字嗎?」

      「看不見,我從第三排一開頭就看不見了,對了,你視力比我好等下筆記借我抄吧。」

      「喔──

      「●●●你和陳苡琳…嗯哼──」

      「再叫你今天自己抬便當。

      「還有你筆記抄完了沒?第三排最後那幾個字是什麼?」

      「阿,我看一下吼……」

        他總是聽不清楚●●是什麼,但他清楚知道那是他的名字,因為這個世界大家都有自己的名字。

        而那天他把這個困擾告訴了他最好的死黨─陳苡琳。

      「你說你聽不見你的名字?」

      「嗯。」

      「那用寫的呢?」陳小姐隨手在筆記本寫下他的名字,而他只看得見『它』被高斯模糊了。

      「模糊、看不清楚。」

      「這樣阿……有了!」苡琳略顯挫敗卻又突然精神抖擻的向他宣布──

      「如果是醫學上來說,只有遭遇心靈創傷才會選擇性失憶,你的狀況說不定也是這樣。」

      「嗯?」

      「只要你回想看看是什麼原因造成就好?那你現在考卷上還是能寫自己的名字嗎?」

      「可以,但是我依然看見一團模糊的東西。」

      「那你從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的名字消失了?」

      「不清楚這個狀況是哪天開始的,但今天才發現到它消失了。」

      「嗯……那你先回想看看至今有沒有發生過什麼重大事故或是事件吧,應該會有幫助的。」

      「好的。謝謝妳挺我。」

      「拜託,我們是朋友耶!

      「那明天見。」

      「嗯,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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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有名字,叫台北。

        她有名字,叫陳苡琳。

        我爸有名字,叫徐則恩。

        所以我的名字叫徐●●。

        現在於部落格寫下這些的我──

        我想我又離名字進了一步,至少我沒忘記我的姓氏。

          但是我到底為什麼忘記了我的名字呢?

          為此我從我的出生開始講述吧。說不定能找到失去的名字,或是失去名字的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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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你再跑啊!我打斷你的腿!翅膀長硬了可以囂張了?連你爸都敢頂嘴!」

      「媽,不是的是爸觀念不對阿,學校教育我們要就事論事,不可仗勢欺人,做人要正義……」

      「還敢頂嘴!」

      『啪啪!』七歲時就過分老成的男孩在心裡說,『好痛』。

        阿,對了。我現在才想起來……

        父母已經逝世很久了。

      『嘩啦!嘩啦!』

        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

      「……」

        我可以在上課的同時進行思考,雖然我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麼。

      「陳苡琳,妳看得見第三排最後那幾個字嗎?」我看見國三的我用手肘頂了頂青梅竹馬。

      「看不見,我從第三排一開頭就看不見了,對了,你視力比我好等下筆記借我抄吧。」

      「喔──

      「徐陽痿你和陳苡琳……嗯哼──」

      「再叫你今天自己抬便當。

      「還有你筆記抄完了沒?第三排最後那幾個字是什麼?」

      「阿,我看一下吼……

      「陽痿你是白癡嗎?上面寫著『我愛陳苡琳』,Gosh!   誰寫的!」

      「阿……阿……」

      「徐●偉!你怎麼了?別嚇我啊!」陳苡琳神色緊張的看著倒在地上國三的那個我。

      「老師!徐成偉氣喘發作了!」

      『嘩啦!嘩啦!』

      『阿,對了。我都忘了,我叫徐成偉。

      『而且我愛陳苡琳……』

      『嘩啦!嘩啦!』

      『嘩啦!嘩啦!』

      『對了,我已經,已經……』

      『嘩啦!嘩啦!』

        眼前正是我所愛之人。

      「成偉,我的卡一直嗶不到是消磁了嗎?」苡琳天真的問我。

      「不會吧,妳該不會進站或出站時沒刷到?」

        當事情都明瞭時,我發現自己回陳苡琳的話變得心不在焉。這是以前未曾發生過的事。

      「我上次問過服務台,他們也查不出原因。說可能消磁了問我要不要換,我回他不用。」她晃動身軀,連著牽動她那頭長到腰際的棕色頭髮,那是我們三個月前一起去染的。

      「妳傻啦?回什麼不用,那都是錢耶。」

      『快離開我!求妳了。

      『我心愛的人阿──』

      「我也不知道阿,大概那時突然中邪吧……再說這張卡上我貼了卡貼,捨不得換嘛。」

        呵,是我們上次出遊的合照不是。騷包的做成卡貼呢,阿。

        真想這樣繼續過下去。

      『怎麼辦,我捨不得妳,陳苡琳我該怎麼辦?

      『如果妳知道我其實……』

      「我說妳阿……」我無奈的摸了摸她頭頂上的軟髮,熟悉的觸感並沒有傳遞過來。

      「阿琳,妳在跟誰講話?」伯母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我在講電話!」這女孩又扯著大嗓門回伯母了,呵、還是這樣真不孝順。

      「妳喔,幹嘛不說實話?」假裝委屈。

      「說你又闖空門嗎?」她卻賞了我一個白眼,難道妳剛剛沒看見我……?

      「我們家就這麼近,妳媽又不是沒看過我?」

      「是是是,那現在你可以回家了嗎?」

      「好啦,明天見!」怕她太晚睡,這次我沒跟她繼續聊下去。

      「明天見,晚安。」苡琳露出甜甜的笑跟我道別。她就目送我從她房間的陽台跨進我房間的陽台,而後關上落地窗拉上窗簾。

        ◇◇◇

      『奇怪?地上濕濕的?』苡琳睡醒準備起身更衣,卻瞥見窗前地上有一攤不小的水漬。

        她沉思,昨晚有下過一場大雨,成偉是那之後進來的,八成帶進來不少。

        這傢伙真的是蜘蛛人,怎麼這麼不怕死阿?她決定下次見到成偉勸勸他,叫他以後乖乖從大門進來,哪有因為家住得近就總是從陽台進出的道理?

        ◇◇◇

        我叫徐成偉,我喜歡陳苡琳,很喜歡的喜歡。

      『嘩啦!嘩啦!』

        兩天後,陳苡琳來找我興師問罪,想必我翹課不去學校的事被她知道了。不過多虧我鐵哥兒們─偉峻替我擋住她,不枉費我處心積慮湊合他和沈郁芬。

      「成偉,你幹嘛逃課!你不是得獎了嗎?」

      「呃…就不喜歡那個教授獨攬獎項。」其實我一點也不擅長說謊,尤其當陳苡琳從小綿羊變成母夜叉。

      「你可以去學校申訴阿!為什麼不來上課!」她插腰瞪視我。

      「……苡琳,你明明知道我為什麼不去上課的不是?」我突然悲從中來。肩膀不自主的開始顫抖著,嘴裡說的話也不像經過我大腦的迴路,我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我的腳步變得虛浮,而目標顯然只有令我牽腸掛肚的人兒。

        她看見這樣的我卻受到驚嚇不斷退後,直到她退到門上再也無處可逃,我的臉就近在她十公分前。

        她的逃讓我的心口像被無數的刀刃割劃一樣難過。

        我停下來,不想再次嚇著她。

      「我…我不知道。」苡琳臉色慘白。

      「苡琳,我喜歡妳!」

        我終於克制不住,『苡琳妳不知道什麼?』我的聲音突然變調,就連眼神也變得冷漠,而我的身體就如同那失去名字的我一樣,它開始變得僵硬、不再受我控制。

      「我當你是親人!」陳苡琳無情的話語再次捅得我滿身是血。

      「妳也喜歡我不是?呵呵呵。」我終於崩潰了,像壞掉的發條娃娃或是斷了線的木偶,我頹然倒地。再也不起。

        不是我不想起身,而是身旁多出來的兩個人不會讓我起來了。

        他們是──

        黑白無常。

        [成偉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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