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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期竹馬年(三)

      後來我才知道錦槐當日是有投帖求訪的。

      即使沒有指明真正的來意,不須多想也能推敲出他所為何來。

      巧的是彼時我與苗苗都在宗門深處的書閣中,師兄們以為我們不會有機會與錦槐碰到面,未免引發事端,便也沒有另外通知,領著錦槐四處閒逛時還特意離得書閣很遠;豈料錦槐身為來客卻膽大包天,趁師兄們一時不察,循著香氣直闖書閣,也才有了後來的事。

      都說地坤在潮期若沒能得到天乾的陪伴,會很難捱,可即使是我也明白,這種時刻怎麼可能隨便哪個天乾都好,就拿來給苗苗。何況還是那種心懷不軌的傢伙。我們師門上下一個天乾也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苗苗受苦,儘管盡可能提供了有助於平心靜氣的丹丸,我們都知道那也許於無濟於事。

      苗苗將自己關入當初閉關的洞穴中。當初被苗苗震開的石門早已恢復回原位,這個洞穴厚實且深邃,為了讓入關者集中思緒,不僅洞裡洞外的人聽不見彼此的聲音,更難以從外打開,眼下是唯一能讓他盡快度過潮期的安全所在。

      「……我在外面陪你,你別怕。」在苗苗匆匆關緊洞門前,我著急地喊。

      這次我來不及為他準備妥貼的行李,只好倉促地將身上的丹瓶、草藥、雜物、儲物袋都團進外袍裡整包塞給他,苗苗見狀露出了複雜的笑容。

      他從進入潮期後眼尾一直都紅彤彤的,宛如抹了一抹硃砂,面對我時總是一副泫然欲泣又難堪的樣子,我想安慰他,說這是地坤的生理反應而不是他的,他不需要為此羞恥;也想像往常般摸摸他的頭或者擦擦他的眼角,他注意到我抬起手,別開了臉,我只好訥訥地收回手。

      我的表情可能太過失落,苗苗低下頭,說了一句抱歉。

      我一時心頭震顫,心疼極了。他有什麼好向我道歉的。

      他正忙著適應自己被他人恣意操控的新體質,我又怎麼好拖他後腿,求他如常待我。

      我心裡後悔,覺著自己小題大作,可還來不及寬慰他,苗苗因為開口說了話而再也壓抑不住喘息。他懊惱地咬緊牙,嚥下那彷彿明火灼燒荷花般、讓人難為情的聲響。我不忍心再拖住他,輕推他一把,說了聲,快去吧,並拚命擺出安撫的笑容。他也努力朝我微笑。

      「我陪你,你不用怕。」我又說。我知道我們現在的笑容都難看極了。

      據聞潮期中的地坤香氣襲人、引人迷醉,師父師兄知道苗苗定再次入關,也鬆了口氣。

      還未晉金丹期而什麼都聞不見的我,並不受到影響,對此,我委實深感一言難盡──太好了,自己能是在這種時候繼續陪伴苗苗的無害之人;太沒用了,修為如此低微,過去竟還不曾感到羞恥,如今才懊悔若自己能更強一點、一開始就把錦槐趕跑,那這一切也許都不會發生。

      我既氣自己,又怨所有居心不良的天乾,更恨天道無端施加予苗苗的擇煉。

      事已至此才總算明白何謂天道無情。

      修仙求道,即便應該順應天理,此刻我卻無論如何不願輕易低頭。我覺得那會是對苗苗的一種背叛。

      而天道難以捉摸,在我叛逆心起時,不僅沒有懲以天雷,反而讓我在書閣翻箱倒櫃時找到一筆丹方──地坤服用此丹後能有效遏止自身香息,不僅不再受到天乾的影響,甚至可以自在得猶如一般常人。

      這就是我們迫切所需的萬靈丹!

      我激動得心神激盪,挽著袖子就想立地替苗苗煉出取之不盡的分量。

      丹方上大部分的材料都不難取得,棘手的部分在於:必須在滿月夜將主藥的歛神草細細搗碎,充分揉合純淨的月光後才能入藥,煉丹時不僅需要將丹爐置於山風之中並保持爐火不滅,同時還必須時刻煨以煉丹者的意念,如此三天三夜,方能煉成。

      我從未煉過這種丹,滿月的日子也稍縱即逝,若是一次沒煉好,得等足足一個月才能再次嘗試;全程屏氣凝神數日不中斷,對我而言也有不小的挑戰性。可是……就算必須連續焚燒心神七七四十九天,我也要奮力一試。

     

      今日正是滿月夜。

      我拔禿自己長久細心照料的靈草田,搜刮了師門裡所有的丹爐,在師父師兄的祝福下,隻身待在靈氣最豐裕、地勢也最高聳的宗門主峰。

      我原本並不想離開苗苗在的洞穴處,但那裏能收集到的月光混滿樹影與石翳,搗碎的歛神草一入爐就糊成一團,根本不能用,不得已之下,只好另擇他處煉丹。師父師兄主動提議要幫忙一起煉,但我畢竟比他們都更擅長一點,為了不浪費材料,最後還是決定由我獨自動手。

      師父御劍將我送上山,在此處,我能盡可能地接近天邊月、山嵐風,連雲氣都唾手可得。縱然人不傑,地肯定是靈的,若是成功的機率也能提升,那就太好了。

      我沒有把握一爐就能煉成,如果失敗了,也沒有時間重煉,因此決意以量制勝,一口氣煉製盡可能多的丹藥。

      將好幾個爐子在身邊擺好後,我對天一拜,全神貫注地開始煉藥。

      搗鼓藥草,不可能不髒手,指甲縫裡盡是洗不淨的草汁,在所難免。

      草藥與丹材,不見得皆是唾手可及之物,千辛萬苦收集好材料後,煉出廢品也所在多有。

      藥材入爐後不能撒手不管,如何順應材料給予徐火或烈焰,看的就是丹師的功力與直覺。

      作為一個水土靈根丹修,我一直以來都有些隨波逐流。

      我擁有被稱許過的「丹修應有的天性」──隱忍、耐心、穩重、不爭──諸如此類。枯燥的煉藥時間於我而言確實毫不艱苦,捧著爐子感受丹藥緩緩長成時,也不曾感到疲倦,我是真的喜歡這種平靜的、讓時光緩緩帶來結果的等候;可是另一方面而言,這種個性其實也是對他人的無所謂。這或許,便是我的傲慢。

      性格相對急躁的苗苗常常拉著我,坐在他的湖邊為我細細靜手;我種不出的珍貴藥材,多半是苗苗特意出外覓來的;我悶頭抱著爐子煉藥而被笑是孵蛋的老母雞時,苗苗會將那些人揪來爆打一頓,並押著他們學雞叫、向我道歉;等待藥成的光陰雖漫長,有他陪伴,一點也不難熬,即使他不在,想像著能送給他我親手煉的藥、為他的修行添增少許助力,我便相當滿足。

      當初選擇拜門修仙,求的只是一個不餓死;我不過是為了與苗苗在一起更久更久一點。

      若我真有所謂煉丹的天賦,天道哪,求您吧,務必讓我將這爐救命藥煉成。

      我實在是、實在是不捨得見他煎熬。

      他是世上最珍貴而可愛的亭亭立荷,我不能坐視他蒙塵。

      我願成為他的沃壤,助他恣意於天地之間,作一柄誰也握不住的瀟灑的劍。

      ──他是,我的苗苗啊。

      我勉力支撐到了第三個夜晚,寂靜的月光暴雨般灑落在我身上,強勁的山風吹得精疲力盡的我幾乎癱倒,包覆丹爐的火與思念也險些被這強風打散,我忍住喉中的一口血,將幾個爐子都護入懷中。

      ……時辰到。

      我扭頭將血吐在袖上,迫不及待地開爐。

      霎時間,風雲變幻,皎月如掩,一簇又一簇濃紫近黑的雷雲洶洶飛湧而來。

      修行近百年,這是我第一次遭遇劫雲。我的修為尚不足以晉升金丹,且原地踏步許久,不太可能光是煉幾爐藥就忽然突破了,這雲想必是爐中丹藥招來的。我聽說若有神兵仙器靈株出世,必要經受過千錘百鍊的雷殛,如今這惡雲看似不詳,是否意味著,我懷中的丹藥們能與那些傳奇逸品相比?

      既然如此,說不定苗苗服用後便能一勞永逸呢!

      我欣喜若狂,卻在轉瞬間萬念俱灰。

      ……我已是油盡燈枯的狀態了,如何能熬過這些?然而若不熬過雷擊,又如何能將丹藥交給苗苗。

      我深吸一口氣,握緊拳,沾滿草汁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戳出滿手血。

      「你來吧!我──不──怕──你──」我朝天咆嘯,目眦盡裂。

      驚天雷光轟隆一閃,炸亮了半邊天,朝我當頭劈下,我咬著牙,以築基期的脆弱身軀硬扛一道比一道暴虐的天雷。

      在肉體消散的前一刻,我想起苗苗被潮期烘得紅艷、泫然欲泣卻又決絕的神情。

      我以竹馬自居,厚著臉皮伴在他身側,害得他時不時得替我出頭,尊嚴低到土裡的那日,我也不曾想過放開他。我總以為能提供給他自己煉好的丹藥、為他補補衣、替他梳髮、綁上他最喜歡的那條髮帶、時不時拉拉手,就能心滿意足。

      其實都是自欺欺人。

      我若真如他人所言,是溫和而克制的個性,那也不過是一種畏怯及優柔寡斷。我喜歡苗苗喜歡得不得了,長久下來的自欺欺人在意識到真的會失去他時、在他展露出我所不敢欲想的模樣時,才被雷劈醒般讓我頓悟過來。

      我對他的竹馬之情,原來早已變質,而我這麼傻,竟從來未曾發覺。

      ……可惜蹉磨至今,這份遲來的醒悟也只能陪我入土。

      一股酸澀的、懊惱的、熊熊燃燒的悔意自心口洶湧而出。

      我發出不甘的哀鳴。

      丹爐們被雷光或者其他的什麼激出共鳴,嗡嗡顫動不已,我精疲力盡,徒勞地想將他們攬入懷中護好,卻反而被震出最後一抹真氣。

      護持的法陣因我後繼無力,再無法提供防護,我仰頭看著直直劈來的雷光,閉上雙眼,趁那真氣徹底消散前,引導著它,將它細細繞在圓潤的丹藥上。微薄的生機似水,包攏著灰綠色的丹丸,彷彿降於旱原的最後一場雨。

      ……倘若我當真身死,至少,留下它吧。

      識海浮浮沉沉在晦暗的虛空之中,我夢囈似地祈求。

      緊接著天雷毫不留情,徹底擊碎了我。我所擁有的記憶宛如被打碎的浪花,紛落散亂;一百年份的記憶碎片分明是撈不住的,卻偏偏在一片朦朧的識海中,宛如晨露一般微微反射著光。

      光是哪裡來的呢?

      對我而言,所謂的光是──

      細如蛛絲的執念吊著我,不肯消亡於這有苗苗在的人間。自那難以言喻的光的盡頭,我碰觸到了一股暖意,本已被雷劈毀的肉體以此腹中暖意為中心,緩緩延伸到了四肢百骸,直到指尖也重新長成。

      我跪在地上,神色恍惚,還沒釐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舉目只見一地丹爐都被雷光劈成碎鐵。

      山風乍起,丹丸的殘渣轉瞬間便無影無蹤。

      我惶惶不已,不敢置信,幾乎要停止呼吸。

      這不是白忙一場嗎?

      我無法駕馭特殊丹方,是因為修為太低的關係嗎?

      明明是自己唯一能派上用場的時候,卻失敗了嗎?

      九死一生,到頭來,竟還是……幫不上忙嗎?

      我咬著牙,握緊拳頭渾身顫抖,自我懷疑與厭棄的思緒蜂湧而出。

      我恨得用力一再捶地,動作激烈下,懷中的一小鼎丹爐滾落而出。

      那丹爐雖小,原身其實是苗苗費盡千辛萬苦才幫我淘到的一小塊隕鐵。我借用了他的一縷金靈根之力,將殞鐵打造成最適合丹修的本命法器,並將自己的性命與之相繫,以修為澆灌、與命數同生……終究使得它終不致徹底湮滅。

      丹爐撞在堅硬的石岩上,發出鏗的一聲,我回過神來,連忙掀起爐蓋。

      一顆晶瑩剔透的淺綠色丹丸安穩地臥在爐裡,翠綠一如自由而無拘的綿綿草地。      

      我高興得哭了出來。

      腹中那股融融運轉的暖意呼應著我的喜悅,也雀躍地滾了滾。

      再次睜開眼時,我已經在山下自己的洞府裡了。

      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還有些茫然,腦袋空白了好幾秒才真正清醒過來。

      「苗、」我驟然起身,抬手往懷裡一探要找那顆珍貴的綠丹丸,才注意自己的手正被人牽著。靠在我床頭邊的那人,不是苗苗又是誰?

      「苗苗。」我叫他一聲,晃了晃手。

      「阿原。」他在我有動靜時就注意到了,握緊我的手,也喚著我的名字。

      「那個丹丸、你吃了嗎?」我著急問道,端詳他的臉,想看看他是否還在承受潮期的折磨。他的神色平靜,眼角不再像之前那樣紅艷了,又是颯爽而凜然的劍修蘭草君的樣子了。不知道是我的丹藥派上了用場,或是他自己熬過了潮期,總之──「……太好了。」

      我放心地又躺回床上,大呼一口氣。

      深呼吸之間,我聞到了室內一股濃郁的幽香。那是……荷花香。

      除此之外似乎還有另一股潮土般的氣味。

      「阿原你也修出金丹了哦。」苗苗見我一臉困惑,微微笑道。

      「嗯?但我之前也才築基中期而已……?」

      「歛神丹對你來說畢竟是個大挑戰呀。」

     

      苗苗說著,垂下眸,朝我又靠近了些,他的身影擋住了窗外的月光,表情也顯得朦朧,沒有綁緊的長髮鬆鬆地散在我與他之間。我在他那一綹綹細細的髮絲間也聞到了淡雅的花香。

      我真的擁有金丹了啊?我無法相信,抬手按在肚子上想感受金丹的存在──那隨著我稍稍催動真氣而躍躍輪轉的暖意是真實的。意想不到地提升了境界,終於能親自聞到苗苗的香息,我相當欣喜。

      「你好香哦。」我情真意切地有感而發。

      本來還只是靜靜倚在我床邊的苗苗聞言低聲嘟嚷了什麼。

      「苗苗你說什麼?」

      「說阿原你就是個大傻瓜!」

      「欸?」

      突然被罵了一句,我莫名其妙,苗苗也不解釋,猛地把我整個人撈了起來,抱在懷中。

      「我聽師兄說,你被師父帶下山時渾身都是焦味,一看就是被雷打透的樣子,沒死根本是大幸。傻瓜阿原!你要是真的殞了我該怎麼辦啊!」苗苗抱緊我,語氣惶然,他抱得這麼緊,我整個人浸在他的香息之中,手腳都微微發軟。

      「我、這不是……沒事嗎……」

      「你要是出事了我那時候也不會知道,知道也太遲了!」

      「哎呀,我反正現在好好的嘛……」

      我輕拍他的肩,還不是很習慣他的青年模樣。與以往比我單薄的少年身姿迥然不同,苗苗眼下完全能把我抱得滿懷,這令我有些難為情;儘管我們常常互相攬肩搭手,其實並不對彼此踰矩,像這樣被抱著,彷彿自己是一個再不能鬆手的寶物,側耳都是他的心跳聲,我在雷劫中明瞭的心意像是正在承受另一場考驗。

      「我沒事的,苗苗,別怕了。」我不動聲色地退了開,安慰道。

      「嗯……你先多多休息吧,師父說你的狀況還不是很穩定……」

      苗苗放開我,讓我重新躺好,幫我蓋好被子後,憂心忡忡地拉住我的手掌。這時候若是再抽開手可能會顯得太刻意,我僵硬地任由他拉著,自覺是還沒被識破的登徒子,頗感心虛。

      「──既然我有了金丹,以後其他人談起香息時,也能說得上話了呢!」我試著轉移話題。

      「阿原不只聞得到了的。」

      「啊?」

      「阿原好傻,除了荷花香,你應該還能聞到另一個味道吧?」

      「……啊?」

      我抽了抽鼻子,用力一吸氣,撲鼻便是苗苗身上的香氣。他的味道真好聞,有一種不過分張揚的氣質,馥郁芳甜,令人著迷。我暈乎乎的,像是把自己埋在一片汪汪的清荷裡,隱隱約約理解了,為何苗苗出關那天,隔壁門派的修士會聞得那樣陶醉……等等,難道我現在也像他們一樣猥瑣嗎……?

      我心裡驚恐,擺出肅穆的表情,然後聞到了苗苗說的,另一個味道。

      剛醒那時,我聞見土壤濕潤的氣味還以為是下過了雨,房中才飄進了水氣,但隨著我因苗苗的香息而心神浮動,那豐盈的、飽含潮意而顯得柔軟的潤土氣息也逐漸清晰起來,聞著像一池湖水下的沃壤。

      ──這裡還有另一名乾坤修士嗎?

      我正要問出口,隨即察覺那味道正是從自己的被窩裡傳出來的,一時以為床上還躲著誰,嚇得猛地掀開被子。

      苗苗被我的舉動搞迷糊了,「阿原你怎麼了?變成天乾後也呆了嗎?」

      「什、天乾?誰?我嗎!」我不敢置信地到處拍被子,發現床上真的只有我一人。「……怎麼會啊?」

      怎麼會啊?這麼普通的我?不是說……天乾地坤都是天之驕子嗎,怎麼會是我?

      「師父說,可能是因為越級煉丹而感動了天道,又被劫雷劈斷雙靈根中的土靈根,變成水系的單靈根,體質一時劇烈改變,因緣際會才被擇煉成了天乾。」

      「有這種事嗎……?」天道是這麼容易被感動的嗎?

      我凝神感應心脈中那株小芽般的雙靈根,發現棕色的那截真的被劈沒了,一時手足無措。我修出了金丹、我變成了天乾、我沒了我的土靈根。這一件一件都太讓人驚嚇,作夢似的,卻居然發生在我身上?

      「事實上就是發生了哦。」苗苗堅定說道,站起身拉整我的被子,示意我躺好。

      平常都是我老媽子一樣在他身邊顧東顧西的,我覺得被他照顧的感覺很新鮮,乖乖躺平,雙手合握在胸前。

      「你這是什麼姿勢啊。」

      「恭敬地讓蘭草君給我蓋被子。」

      「傻耶……」

      苗苗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咕噥著:莫非是被雷打壞了嗎?還很故意地摸我的額頭,暗示我連腦袋都傻了。

      看到他這樣重振精神,還能跟我開玩笑,我很喜悅。就算自己變成焦味的調劑笑料,也不介意。

      他陷入潮期時我是那樣無能為力;錦槐或者其他人的虎視眈眈,當初的我沒有立場或者實力嚴正反抗;他的命運在天道的安排下彎出一抹近乎不詳的曲折,我雖然安慰自己,他就是苗苗,不會變的,但其實也擔心過「乾坤」與一般修士,是否終究會漸行漸遠。

      此時此刻,這些爛泥般的混濁思緒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不復存在。

      我還沒有真實感,也不明白天道的用意,不過,能成為天乾真是太好了。

      據說天乾武力強大、修練迅速,那麼或許有一天,我能正大光明地將壞傢伙們都打跑;師兄們說,乾坤在修道上,所得與所失都未必由己,但能跟苗苗繼續並肩,即使辛苦也肯定是值得的;據說天乾與地坤互補,我還不明白具體為何,但有一天他需要我時,我就在。我覺得這樣很好。

      我按住苗苗搭在我額上的手掌,心頭快速地過了一遍這些那些的思緒,紛紛的思緒們緩緩落定後,我只心懷無限感激。

      我彎著眼睛,凝視透在月光下如佼佼白荷化身的苗苗,輕聲向他訴說了自己剛剛領悟到的心願。

      「……之後再遇到潮期,就有我陪你了噢。」

      說出這句話時,我意識到自己失去的土靈根也許未曾徹底消逝──它只是融成了無形的土與壤,以另一種豐饒的姿態,化作香息,猶如一丈澤潤的池原──在我的一屏一息之間,恰恰好能夠承接我那株小小的情意。倘若這樣的我能夠滋潤另一株於我而言更為珍重的苗,那確確實實再好不過了。

      苗苗沒有料到我會說出那樣的話,身子猛地一震,張大一雙燦燦的鳳眸看向我。

      他在月光下紅透了臉,如同荷花染上春色,接著伸手朝我用力一按,將我摁進枕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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