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孫謹沐第三天在學校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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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世背景皆雄厚的孫謹沐從小就知道自己跟一般小孩不同,他經歷過的場面,見過的人物,還有受過的教育,加上他本身所投入的努力,都讓他遠比其他同齡孩子更加出類拔萃,而這些幾近細緻的栽培,全是為了他能夠在未來成為一名頂天立地,甚至於隻手遮天的強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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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他馬上要滿十歲,縱然身體是個小孩,卻已經可以應付許多超出他年齡以外的狀況,只是他仍舊渴望玩樂,這點長輩父母們倒是未曾限制過他,所以他的童年一直過得挺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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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有點困擾的是,他的身邊總會有兩個左右的保鑣形影不離,除了上學時他能獲得短暫的無人看管之外,出了校門的其餘時間,他都必須得在大人的保護下生活,換而言之,他的周遭,永遠都有人陪伴,不像此時獨自坐在學校涼亭矮階上默默作畫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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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寒暑假,孫謹沐的父母總會抽出半個月左右的空檔陪他,可偏偏今年投資了幾項新的事業版圖,忙得不可開交,又怕他無聊,索性就將他送到母親的姊姊家小住,這裡有跟他同年的表弟,兩個人的感情也一直挺好,不愁沒有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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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謹沐和表弟在暑假期間,幾乎天天來學校,小孩子體力旺盛,不拘小節,就算彼此陌生也容易成群結伴,到阿姨家小住以來,他沒有無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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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昨天夜裡表弟突然身體不適,咳了起來,今早就發了高燒,阿姨帶去看了醫生,說是普通感冒,讓表弟多休息就好,孫謹沐在家閒得發慌,就跑到學校,果然又看見了那名獨來獨往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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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午後,少年來到涼亭坐下後便低頭畫畫,孫謹沐本來沒有太在意,和表弟玩到傍晚準備回家時,那名少年仍是一個人待在原地,隔天下午他隻身一人又帶著畫本,在同樣的地方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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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今天,孫謹沐來到學校時已經幾乎沒有人,他找不到玩伴,少年又正好引起他的好奇,便決定上去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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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轉過來的瞬間,額頭上的瘀青讓孫謹沐心中一愣,他問少年在畫什麼,少年說平靜,那回答意外地抽象,抽象,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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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謹沐看過很多被打的人,少年不是最慘,但也不算最輕,然而少年的態度無疑是最淡然的,彷彿沒想過改變現況,這跟孫謹沐所受的教育天差地遠,因為家裡的長輩父母們,從不允許他莫名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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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幾句後,孫謹沐忍不住開口問起少年的傷,少年不悲不喜的反應出乎孫謹沐的意料之外,還告訴他這世界有些人你寧願被他們傷害,也捨不得傷害他們,比起以牙還牙,少年嘗試教導他學會保護,這跟孫謹沐學到的又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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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是孫謹沐見過最心如止水的人,他的眼神既不懼怕自己的隨身保鏢,也不對其家庭背景感興趣,那種將自己視作普通人的樣子,讓人很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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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謹沐沒有親生的兄弟姊妹,他所接觸的幾乎都是有地位的大人物,或者同輩的小孩,而也許是他本身散發的可靠,讓他已經習慣被別人依賴,因此當少年陪他玩到夕陽西下,為他拍去身上的灰塵時,他覺得或許這就是有哥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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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著對少年好奇的興頭,他約明天再見面,亦希望在生日宴上有少年參與,只是少年答應了他明日見面,卻婉拒了他的生日邀約,縱然有些失望,但是能再見面他仍是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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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少年,明天下午三點,一定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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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說好,而且還會送他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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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兩點多,孫謹沐和保鑣們便從阿姨的家中出發,因為鄉下地方,到哪兒都不遠,他們用走的也不過十分鐘左右就會到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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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學校之前,需先經過一處十字路口,綠燈時,孫謹沐快步跑了起來,想著少年會帶給他什麼禮物,心情很是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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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十字路口幾乎沒有什麼車,跟市區的車水馬龍截然不同,就算是綠燈,行經的車子前後也不超過五輛,兩個保鑣跟在身後不遠處,十幾天來待在這純樸的鄉下地方也稍稍放鬆了一些,就任由孫謹沐往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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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此時一輛老舊的白色廂型車從另一個巷口猛速開出,接著急煞在孫謹沐身旁,門一開就是將他整個拽進去,那瞬間發生的事,連訓練有素的兩個保鑣都措手不及,趕不上車速,追在後頭的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孫謹沐被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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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駛廂型車的人像是熟門熟路,知道要往哪兒去才能閃避,很快就消失在保鑣眼前,孫謹沐被押進車內,看著綁架他的兩個人,他們全都戴著蒙面頭套,除了那雙惡狠的眼睛,根本無法得知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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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的男人皮膚黝黑,體格還算健壯,穿著深藍色休閒T恤和墨色短褲;另一個人則膚色稍顯蠟黃,身材偏瘦,鐵灰色帶英文字母的上衣和卡其色棉長褲,穿著夾腳拖,是目前孫謹沐可以記住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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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我,我就讓爺爺留你們一條命。」孫謹沐甫定心情,冷靜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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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那抓他進車內的男人卻打了他一巴掌,怒道:「閉嘴!我們的命由得你來決定嗎!乖乖當好你的人質,敢亂跑亂叫就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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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得臉頰紅腫,嘴角滲血的孫謹沐非但沒有害怕,反而狠睨著他,泛著血絲的瞳孔裡那無畏無懼的憤怒,竟讓男人背脊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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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瞪得無所適從,男人感到有些自尊受創,但想到對方不過是個孩子,大掌又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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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麼!信不信我挖了你眼睛!」男人恃強凌弱地擺高姿態,揪住他的衣領用力朝座位推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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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只負責幫你開車,等一下到目的地,拿到錢之後就不關我的事了,你可不能出賣我!」開車的男人像是初次做壞事一樣,語氣中滾動著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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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錢我照樣會給你,上次你不也拿到錢了!」鐵灰色上衣的男人非常不耐,又自顧自地囁語道:「你看不起我,連舅舅也看不起我,我不是廢物……我才不是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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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謹沐啐掉一口鮮血,也知道自己不論力氣或體型都打不過男人,他態度稍稍放軟,索性不看男人,不過他又記住一個特徵,男人打他的手掌指間當中,有一顆明顯的黑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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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車子剛過完兩個彎,開車的男人突然緊急煞車,後座的孫謹沐和男人都被晃得往前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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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你會不會開車!」男人朝駕駛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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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的,一隻狗忽然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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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謹沐見兩人短暫地被抽離心思,二話不說就拉開廂型車的門準備衝出去,誰知男人早他一步,拉住他的手臂猛然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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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瞬間,孫謹沐看到車外不遠處的街角有一道人影,竟是昨天邂逅的少年,看方向他正準備往學校走去,然而車子的急煞同樣引來他的注意,視線瞥見被粗暴地拉進車內的孫謹沐,神色頓時驚愣,下一秒,男人摀住孫謹沐的嘴,直接將門關上,廂型車便迅速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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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被跩回車上的孫謹沐知道自己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逃了,他除了被多打幾巴掌之外,手腳都被綁得死緊,眼睛和嘴巴也被蒙住,他默算車子前後大約開了五分鐘才終於停下來,之後他就被抬到另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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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方十分安靜,明明還是豔陽高照的時間,卻幾乎聽不見人聲,只有附近不遠處的狗吠和鳥鳴,鼻尖還嗅到一股像魚腥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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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謹沐不知道那是什麼,只知道男人帶自己來這裡之後便把他緊緊栓在一根木柱上,幾乎無法動彈,男人將繩索繫好就暫時離開了,聽他關門的聲音距離自己很近,空間應該不大,也許是個小房間,或者小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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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男人折了回來,在門外不遠處打了通電話,孫謹沐側耳傾聽,只勉強聽見一些隻字片語:「舅舅……那小子……晚上你下來高雄……沒人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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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完電話,又走了進來,男人威脅道:「臭小孩,你給我老實待著不准動,晚點自然會有人處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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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謹沐只覺得好笑,現在他全身被綁得死緊,難道還能飛天遁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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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一會兒,孫謹沐就再也沒有聽見男人的聲音,時間一直流逝,也許是兩小時,也許是三小時,又也許更久,周遭變得愈發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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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間的空氣有點悶,既沒有電風扇也沒有空調,孫謹沐已經熱得滿身大汗,要是老爸老媽知道他在這鄉下地方被綁了,大概會瘋掉吧。這兩個人瘋掉就算了,如果換作爺爺知道的話……孫謹沐想像了幾秒,肩膀不禁抖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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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鑣追上來的時候應該有記住車牌號碼,不知道附近有沒有其他目擊者,這地方距離學校不算遠,警察會找得到嗎……他現在手腳被捆,身上的手機也被搜括走了,打不了電話,這樣拖下去,搞不好真的會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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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被殺的可能性還比較低,既然綁了他,多半是為了要贖金,沒拿到贖金前他還有機會活著,頂多是被虐待毒打,砍手指削耳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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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孫謹沐突然覺得都這個時候了他腦袋還這麼冷靜的這一點,真的有夠蠢的,是不是有錢人家的小孩都要經歷過一兩次綁架才稱得上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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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謹沐在心裡暗暗自我對話,耳邊頓時傳來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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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右上方傳來的,孫謹沐聆聽,深覺那是開窗的聲音,卻看不見是誰,那人動作小心地進了房,腳步越來越接近,等孫謹沐終於能感覺那人就在自己身邊時,他的聲音便輕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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