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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

農曆八月十五,方唯抬頭就見月光照進禮堂,冷色調塗滿室內,他手持麥克風,落寞地駝著身子嘆氣。「明明擺滿了椅子,卻一個觀眾也沒有。」孤身站在台上的他,自知被遺忘了。

「不對,這麼多張椅子、這麼多票,不可能所有人都忘記。」

方唯鼻頭一酸,恐怕誰也沒忘,只是不想來吧。也難怪了,畢竟是一年一度的重要節日,想必大家都有約了,沒有人落單,淪落到會來聽他唱歌。

當然,趙一蕾也沒來。

她會在哪裡、跟誰在一起呢?

方唯坐到講台邊緣,滑開手機,在IG上搜尋她的限時動態,原來一蕾半小時前還在操場玩仙女棒,班上的同學也都在。

真諷刺,操場就在禮堂旁邊,只有一牆之隔。我都等一小時了,還是沒半個人影。

「欸!同學!還有要唱嗎?」音控大叔從後台走出來,雙手濕濕的,應該是剛上完廁所,他隨手拉起紅色布幕來擦,可見有多不重視這場演出。

仔細想想,大叔也挺可憐,明明是中秋佳節,卻留在這裡陪一個邊緣人。

太慘了。

方唯皺著臉苦笑,連自己都嫌棄自己了。

不過還是…

「我可以唱一首嗎?」

大叔很有精神地點頭:「就等你這句話!」

他提起圓滾滾的肚子跑進跑出,拿來吉他交給方唯,大叔笑起來很有福相,像彌勒佛,用那張彌勒佛臉,他說:「唱到他們後悔!」

方唯聽他這麼說,眼眶一濕,差點潰堤。心裡是既羞愧、又憤恨不平。

對,要唱到讓大家後悔沒來!

唱到愛神都後悔沒眷顧我!

閉上眼,他隨著前奏起伏心跳,連呼吸也融入了音符,他一張嘴就把頭頂烏雲一掃而空,高亢宏亮的聲音令整座大禮堂搖晃。

大叔也為之一振,在音控室裡拍手叫好。

唱到副歌,方唯聽見人們說話的聲音,以為有人走錯。他緩緩睜開眼,只見台下除了滿座外,走道也站滿了人,還有人在門口拼命擠進來。

本想裝酷,但還是忍不住高高揚起嘴角,一邊笑著一邊唱。

而且,他直覺那令他魂牽夢縈的身影也在人群中。

一心只盼見到伊人,沒留意校內赫赫有名的怪人沈希緣混在人群中,他正雙臂交叉,表情無奈地望著他,與一張張雀躍模糊的笑臉形成極大反差。

沈希緣不改一貫風格,蓬頭垢面、不修邊幅,長髮硬如棕刷,刺蝟般翹起,黑眼圈厚的像瘀青,身著土氣的格紋睡衣褲,再套上鐵灰色長板大衣。若不是他有張年輕的臉,看起來真像流浪漢。

這個假流浪漢、真大學生發現了人群中閃耀的趙一蕾,立刻推開人群走向她。

此時方唯還沒看見她,卻先注意到朝她移動的希緣,心裡覺得奇怪,這人平時一副社交恐懼的模樣,今晚卻出現在人群中。

另一方面,台下的希緣只想快點把一蕾推出大禮堂,遠離這場鬧劇。

方唯順著希緣前進方向掃視,半晌便停下歌唱,還對著麥克風「啊!」一聲,他著急地跳下舞台朝一蕾奔去。

希緣見狀停下了腳步,冷眼旁觀。

眾目睽睽下,方唯牽起一蕾的手,人群識相地退開、圍繞著他們起鬨。

但一蕾半句話沒說,甩開他後轉身就走,留下尷尬的方唯。

這時耳邊傳來窸窣低語:「快看!」

「他沒穿褲子!」

一陣驚呼後隨即又鴉雀無聲,沒有人嘲笑、沒有人說話,一個個都報以同情的眼神。

這反而令方唯更加難受,他尷尬地遮住重點部位,以螃蟹步側身移動,卻逃不出這修羅場,人群把出入口擠得水洩不通。

他恍悟一蕾之所以逃走,就是因為自己沒穿褲子。虧他還徹夜不眠地寫歌,那樣賣力地唱,本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她一人…這下子再也不可能追到一蕾了!瀕臨崩潰之際,希緣出現在他身旁,脫下大衣,親切地替他穿上。

這下人們見到希緣土氣的睡衣,開始毫不留情地嘲笑。

「這是什麼打扮啊?」

「品味糟透了!」

笑聲愈演愈烈,每個人都在數落希緣,一個說的比一個難聽。

「好噁心。」

「出來嚇人的吧!」

就連方唯也被氣氛感染,小聲補充:「好像還有股臭味。」

他目送希緣駝著身子走出禮堂,竟然有種成就感。

早晨,方唯被室友踹醒,他瞪大眼盯著室友:「我夢到大家都在笑希緣。」

「你說愛在西元前的那個希緣喔?」室友自以為幽默的笑,接著好奇問:「他又做了什麼?」

「我…」方唯搔搔頭,「忘了。」他努力回想夢中的情節,但那些劇情像捧在手中的水,不斷流失,前一秒還有印象,下一秒便完全失憶了。

雖然有印象自己一度很感傷,卻記不得原因。

「是不是他又沒洗澡,散發出西元前的味道?」室友再次被自己的笑話逗笑。

「可能吧…」方唯不僅沒有陪笑,還深深地嘆了口氣:「好討厭,為什麼我想不起來?我感覺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室友聳肩:「有差嗎?不過就是場夢。」

「也是啦。」方唯認命,不再那麼用力回想。「反正都是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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