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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地牢--牢之內,牢之外

      望著眼前一片晴空萬里的天空,以及逼真到會讓人感覺刺眼的光,我微微瞇起了眼睛,衝著藍天的方向吐出了繚繞的煙霧。

      還真是一如往常的好天氣,和一如既往的和平。

      我繼續拉著載有回收品以及報廢物的推車行走在山間,從這裡足以眺望在城市各處林立的高樓,科技的展現讓人忘記了這裡以前是何等的破敗與貧窮。

      逐漸累積起財富的人們,爭相競搶住在最高樓層的機會,而我雖然住在近乎與世隔絕的偏僻山頭,所處的位置卻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還要高。

      那裡是唯一一個最接近於地面的地方。

      我的推車走在山路間發出叩隆隆的噪音,在我快要抵達住家之前,細碎的說話聲順著風傳入了我的耳中。

      我拿下嘴裡叼著的菸,緩緩停住手邊載著紙箱的推車,朝聲音的來源直直走去。

      「小朋友來這裡不好喔。」

      看見我的突然現身,原本正圍成一圈竊竊私語的孩子們紛紛露出了驚嚇的表情,瞬間從草叢裡站了起來,慌亂地望向我這邊。

      他們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卻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而無法馬上出聲回話。於是我率先開口道:「你們是誤闖進來的吧?還記得回家的路嗎?忘記的話叔叔可以帶你們離開。」

      我對他們伸出了手,三人中站在最前頭的男孩子突然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說道:「不是,我們沒有誤闖。」

      眼看他們拒絕了我給予的藉口,我笑了笑,乾脆地收回手,迎上孩子們期待又害怕的目光。

      「唐叔叔,我們有些問題想請教你,可以嗎?」另一名戴著眼鏡的男孩似乎也下定決心,往前跨了一步,站出來和我說話。

      「當然了。你們想問什麼?」我點了點頭,露出鼓勵的眼神。

      「聽說從你這裡,可以出去到『外面』,是真的嗎?」眼鏡男孩問完話後,三名男孩都嚥了嚥口水,緊張地等待我的答案。

      我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偏頭徐徐問道:「『外面』是什麼意思?」

      他們因為我的話而噎了下,面面相覷之後,領頭的孩子有些不滿地朝我開口。

      「你也想隨便糊弄我們嗎?」他似乎經歷過什麼,以憤憤不平的樣子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要住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因為這裡有一道可以通往地面的門,而你就是那個負責看守的人。」

      聞言,我不禁失笑,用了撓了撓頭髮,無奈地說:「我是真的不曉得你們在說些什麼。隨便傳這種謠言可不太好,如果你們是想玩冒險遊戲的話,還是回去城市裡玩吧。山上有時候會有野獸出沒,很危險的。」

      「這才不是遊戲!」領頭男孩嚴正抗議:「你們這些大人都只認為我們什麼都不懂,但事實上我們很清楚,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個城市,這個國家,根本就只是一個處在地底下的牢籠,沒有新鮮的空氣、沒有寬闊的天空,也沒有日昇月落,我們能看到的都不過是人工投影,是再虛假不過的東西。」

      「牢籠」……聽見他的用詞,我垂眼看向面前的三名男孩,「這些話都是誰告訴你們的?」

      「……什麼?」

      「這些東西應該不會是你們自己想出來的吧?」我一字一頓地強調:「這種謠言。」

      「你明明知道那不是謠言。」眼鏡男孩反駁我說的話,咬了咬下唇道:「為什麼我們一定得要待在地下?我不相信都沒有人想過離開這裡,到地面上生活。」

      「地面很危險的。學校應該也教過你們了吧?」我說。

      「那叔叔你上去過嗎?」他反問我:「如果沒有,你怎麼知道上面很危險?」

      眼見他們如此堅持己見,我也懶得再想辦法解釋了,搔了搔後頸說道:「隨便你們怎麼想吧。你們這種年紀的孩子還真頑固。我再說一次,你們最好趕快下山回家,不要逗留在山上,否則我要通知警備部隊的人來找你們了。」

      「什⋯⋯!」三名男孩互看了一眼,領頭的人雙手合十,充滿懇求地看著我,說:「叔叔!求求你,就一次,讓我們看看地面上是什麼模樣不行嗎?」

      我向來軟硬不吃,直接對他們搖了搖頭。

      「不是我不幫你們,是我根本沒這能力啊!你們真的找錯人了。」我已經一再強調,他們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我擺了擺手後轉身想走,這時三人之中一直沒出聲,看起來內向又情緒不安的男孩突然開了口:「那個鑰匙……」

      我轉過頭來看他,那孩子卻猛地閉上了嘴,默默往同伴身後跨了一小步。

      而另外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的腰間。那裡確實掛著一串鑰匙,每一把模樣都很類似,上面完全沒有任何的標記,只有我知道它們各自對應著怎樣的鎖。

      既然我選擇掛在那種地方,就代表我沒有想將其隱藏起來的意思。我任由他們打量,但與我無所謂的態度截然相反,他們瞄了幾眼之後就適時地收回了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終於準備離開。

      我走了幾步,重新將手搭至推車的把手上。聽見後頭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我慢悠悠地拉動推車繼續前行,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不成調的歌。

        沒過多久,住屋就近在眼前。我將推車放在屋外,把上頭收來的破銅爛鐵搬進屋子裡,累得我滿頭大汗,忍不住捶了捶發酸的左腳。

      等到所有東西都處理妥當,我站在門邊,又點起了一支菸,放鬆剛才用力過度的肌肉。

      望著周圍綠草如茵的景色,我輕呼出一口氣,在煙霧之中瞇起了眼睛,有些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從頭頂投影射下的光照亮了我腳下踏著的地板,我垂下雙眼將屋門關上,遮斷了從外頭透進來的光。

      聽見房門外傳來腳步聲,我從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儘管察覺到了房屋內的動靜,我並未立刻起身,而是維持原本的姿勢躺在床上,接著在房門被悄悄推開一道縫隙時,復又閉上了雙眼假寐。

      在極度的專注之下,我的耳朵變得異常靈敏,光從人輕踩在地板上的細微聲音,我就能判斷出闖入我屋內的總共有三個人。

      他們靜悄悄地接近我身側,全程沒有任何交流,似乎是早有預謀,已經做好了實行的計畫,才能如此地有默契。

      這時,我聽見了手撫過牆面和木櫃的聲音,由此我幾乎能夠猜到他們在尋找著什麼。我雖然不夠聰明,但聯想力足夠豐富,結合起今日的經歷,要推測出這三人是什麼身分其實一點也不難。

      而他們要找的東西,我也早有預料。

      他們迅速找到了我放在床頭前的鑰匙,伸手拿起的時候,即使動作再輕仍避免不了金屬的碰撞聲。任何一點聲響,在靜謐的空間中都非常明顯,孩子們一時之間都嚇得屏住了呼吸,不敢動彈。於是我刻意加大了呼吸聲,製造出我仍在熟睡中的假象,好讓他們能夠放心地移動腳步,離開這個房間。

      待他們重新將房門關上,拿著鑰匙去了別的地方,我才緩緩從床上坐起身子,打開了床頭櫃的第一格抽屜,將一個小巧的懷錶給握在手心。

      我正在計算著時間。

      這間屋子的結構並不複雜,只要他們足夠細心,就能夠發現那個通道。倘若再加上往上走需要耗費的時間,一個小時應該相當足夠了。

      於是我安靜地盯著指針在數字之間跑動,半個小時一到,我便翻身下床,將床墊整個掀起,露出了床板底下藏著的槍枝,從中挑出一把手槍放在腰後,再拿出我慣用的獵槍握在手裡。

      在一個小時正式結束之前,我將床板蓋了回去,坐在床沿給槍枝進行輕度保養,並將子彈填入,替自己做好萬全的準備,警惕著外頭的動靜。

        一片寂靜。

      顯然,什麼事情都還沒發生。或者應該說,「還沒在這裡發生」。

      「到時間了。」我低聲自言自語,將懷錶隨手丟在床鋪上,走出了這個房間。

      我望著走廊的底端,那裡的全身鏡被人拆了下來擺在旁邊,露出了僅能容一人通過的通道。

      踏入那道特意被切出來的空間,我熟練地向左手邊看去,牆面上吊著一些棍子和鍊條,而原先有的兩支手電筒已經不見蹤影。

      我望向黑漆一片,蔓延著不知鏡頭的道路,即使定睛去瞧也看不到任何一點光,我想那三個孩子應該早已走遠。

      如果他們腳步夠快,也許這時已經打開了那扇門也說不定。

      思及此,我低低呼出了一口氣,取下牆面的其中一根短棍,朝向右邊一扭,棍子的前方立刻放散出明亮的光,照亮了我前方的路。

      我一個人走在昏暗的地道裡,周圍能聽見的唯有我的腳步聲。

      我忘了這是我第幾次走在這條地道上。曾經我也像那幾個孩子一樣,緊張不安地順著這傾斜的坡度,一步一步地前進,最終如願踏上我夢寐以求的真實地面。

      然而,期望與現實總是不同的。

      當初我所看見的那些畫面,如今也將如實呈現在那三名孩子的面前。

      想著想著,我倏然停下了腳步。

      手電筒的光照亮了我前方約莫十步遠的距離,那裡什麼都沒有,但我仍靜靜地停留在原地。

      空氣中有一股潮濕的氣味,帶著一點青草和泥巴的味道。

      本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在這裡卻顯得極其不對勁。我迅速切斷了手電筒的光,舉起了我的獵槍。

      在靜悄悄的黑暗中,一道微弱的氣音輕飄飄地掠過我的耳畔。我繃緊神經,不打算放過任何一點動靜,當機立斷朝我的左前方開了一槍。

      高聲的尖叫猛地炸開,我倒退了數步,開啟手電筒照向那個方向,只見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跪倒在地,她其中一隻纖細乾癟的手受到了槍傷,無力地垂落下來,長長的頭髮掩蓋住了她的表情,只能從她口中的聲音聽出她此刻的痛苦。

      真可憐。我這麼想著,然後舉著槍朝她走近,往她那比手臂還要粗長兩倍的畸形雙腳各開了一槍,剝奪她的行動能力。

      怪物從喉嚨裡發出了聲嘶力竭的悲鳴,她似乎沒想到這場戰鬥會在還沒開始前就宣告結束,趴倒在地面蠕動掙扎著,唯一完好的那隻手向我探來,飛快地抓住了我的腳踝。

      怪物的手猛地收緊。她尖長的指甲割破了我的褲管,銳利的程度幾乎能瞬間讓我皮開肉綻,但我依然好整以暇地俯視著她,看她因為觸感不對而驀然愣住的模樣。

      我抓準了她抬頭的時機,將槍管抵上她的腦門。長髮自她的臉頰兩旁散去,露出了她的面容。雖然上頭滿是髒污,但那是一張仍與原先無異,尚未被汙染的人類的臉。我從這一張臉上看見了絕望,同時也從她盈滿淚水的眼裡看見了懇求。

      「救我……出去……」許久不曾說話,她的聲音粗礪得刮人耳膜,「求……你……」

      我有些吃驚,她竟然還保有著相對清楚的意識。在這種情況下,想必她對身周發生的一切會比他人感到更加地痛苦。

      我心裡生出了同情,但可惜的是,我有我該遵守的職責。

      「很抱歉。那是你們當初選擇的牢籠,而不是我的。」

      說完,我不等對方反應,逕直扣下了板機。

      怪物那比起身體要小巧許多的腦袋瞬間爆了開來,我的身上沾染上了許多髒汙,不過此時不是我該介意的時候。

      我離真正的門還有一段距離,也許是時候該加快前進的速度了。

      我拉開獵槍的背帶,將其背在身上,然後抓起怪物的腳踝,拖著她的屍體繼續前行。因為沒有多餘的地方能拿手電筒,我只好暫時用大臂夾著,維持這個累人的姿勢向著地面而去。

      就這麼走了一段時間,路上我並未再遇到其他的怪物,順利地抵達了與地面銜接的那扇鐵門。

      我想我該慶幸那幾個小鬼把門打開之後還懂得虛掩著,沒讓其他怪物發現,否則要是大量的怪物逃了進來,死在那個通道裡的說不定就換成了我。

      我用全身力氣頂開了鐵門,將門縫推至我能通過的寬度,然後隨手將怪物的屍體拋在路邊。

      回到門邊,我隨手從睡褲口袋掏出了一根菸,靠著門板一邊抽一邊環顧著四周,發現有些被我丟棄的屍體消失了,或者是已經被啃得稀巴爛,連骨頭都碎得不成樣子。

      放眼望去,我都沒見到那三名孩子的身影,看來他們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我從嘴裡緩緩吐出淡白色的煙霧,暗忖如果這根菸抽完他們還沒回來,那我就要將門重新關上了。

      我給他們留了一線生機。可同時我也正替他們的死亡進行倒數。

      我看著手裡的菸頭在不斷燃燒,越縮越短,手指彷彿能感受到逐漸接近肌膚的灼熱。

      「走開!不要過來!」

      聽到了尖銳驚恐的叫喊,我立刻斂起心神搜尋四周,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朝這個方向奔來,而他的身後有另一隻怪物用三對手腳跑動,緊追在他身後。

      我瞧了下手裡的菸,長度只剩不到原本的四分之一。

      看來時間倒數完畢了。

      我隨手將菸頭彈開,舉起掛在身上的獵槍。

      以怪物的體積和我與他的距離,要瞄準好打傷他的身軀極其容易。我連開了數發的槍,怪物在地上滾了一圈後倒地不起,而男孩則因為槍聲而察覺到了我的存在。

他一邊哭一邊大叫,面色蒼白地朝我跑來,我立即認出了他是上午三個孩子中沉默不言,卻注意到了我的鑰匙的人。

      我看見了他緊緊捏著的右手滿是鮮血,無名指和小指都被咬斷了一截。這對他來說應該疼痛無比,才會連嘴唇都白得幾乎看不出血色。

      「你那兩個朋友呢?」

      男孩驚魂未定地站在我面前喘氣,我於是趁這個機會搶先質問。

      男孩空洞的眼睛閃爍了一下,等他抬頭朝我看來,我就了解發生什麼事了。

      「回去吧。不然又有其他怪物要過來了。」我淡淡地說,打開鐵門讓他先行,然後才轉過身將門死死地關上,重新把落地的鏈條撿起來鎖好。

      男孩看著我做了這一切,突然在我背後開口道:「你為什麼要說謊?」

      我回過頭,摸了摸下巴反問:「是嗎?我說了謊嗎?」

      男孩用哭得通紅的眼睛瞪著我,但因為傷口還陣陣發痛的關係,他的呼吸很急促,沒有力氣再和我爭論。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

      「先回去再說吧。難道你想繼續待在這裡嗎?」我一這麼說,男孩便渾身僵硬,儘管對我有所戒備,卻依然往我這裡靠近了幾步,似乎仍對被外頭的怪物追擊感到後怕。

      我帶著他從同一條道路回去,他沉默著,我也沒打算對他說什麼安慰的話。因為今天發生的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是他們該承擔的苦果。

      雖然,最終會被這份痛苦折磨的,只有活著回來的那個人。

      我和他回到了最初溫暖平凡的小屋。出過那扇門以後再進到這裡,就好像經歷過兩個不同的世界一樣,令人感到迷茫的同時,也突生一種背脊發涼的恐懼。

      我找了張椅子讓他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水。

      「這裡有門的事情,是誰跟你說的?」我坐在他的對面,姿態隨意地問。

      男孩沒聽我說話,而是盯著自己被咬掉的右手,不知在想些什麼,臉色非常難看。

      「這點傷還不至於死掉。」我用手撐著臉,說:「反正手指也找不回來了,還是先和我聊聊?」

      男孩的臉因為忍耐著不哭而扭曲,他深吸了一口氣,對我搖了搖頭。

      我眉心跳了一下,很快又抹去臉上的表情。

      「不能說?」

      「不是。我也不知道。」男孩的聲音仍顫抖著,他說:「那些是我朋友告訴我的,可是他們——」

      男孩說不下去了。望著他的表情,我知道他沒有說謊,而這也意味著我無法從他這裡得到更多的情報。

      我因為陷入思考而靜默了一會兒,男孩見我這樣,在椅子上坐立難安。

      「你的朋友們對我說,這裡是一座牢籠。」經過了約數分鐘的沉默,我開口提起了別的事情,「以前我也是這麼想的。」

      男孩對我說的話既驚訝又困惑,於是我當著他的面,掀開了左腳的褲管。

      那是一整條的義肢。

      陡然看見一條模樣粗糙老舊的假腿,男孩掩藏不住心裡的不適。我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面上笑了笑,繼續說道:「你知道嗎?那時候我也跟你們一樣,對那些安逸於地底生活的人感到不屑,我鄙視著他們,認為他們過於膽小,不敢去追求地面上的自由。」

      「直到某一天,我和朋友們溜進了通道裡,見到了上面的世界。」

      男孩的呼吸開始變得不穩。我想他應該也感覺到了,我和他的經歷有多麼相似。

      「你現在應該也明白了,第一眼看到地面的景色,我們當下是怎樣的心情。」我說:「因為太過震驚,我們為了探索而越走越遠,受到了怪物的攻擊。」

      男孩似乎帶入了自己的記憶,開始死死地盯著我,掐著傷處的左手緊繃到迸出了青筋。

      「怪物抓住了我的同伴。」我看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說道:「他們哭著向我求救,那個情景讓我非常害怕。但是與此同時,我知道那是我能逃跑的最佳時機。」

      男孩的眼眶裡再次滲出了淚水。我則對他微微一笑,聳肩說:「後面發生什麼事你大概猜到了。總之,我失去了一條腿,但是保住了性命。」

      我在這裡稍微停了一下,讓他消化我述說的故事,才接著指出最為重要的一件事。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能夠打開那道門,走出地面?」

      當我問出這個問題,就等於是向他昭示了答案。

      「你就是曾經的我。」我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男孩渾身一顫,驚恐地望著我。

      「以為離開了這個地下牢籠,能夠看見更廣闊自由的世界。但實際見到地面的景象後,如果給你選擇,你是會想繼續待在地面,抑或逃來地下?」

      男孩說不出話,而我其實也無所謂聽他的回答。

      「我們嚮往著地面,卻不知地面的人不想成為那樣的怪物,也在尋求地底的庇護。」我說:「你說我說了謊,我確實是沒有告知你們真相。但現在你經歷了這一切,你是會去向大家宣告這裡有這樣的一扇門,外面是這樣的世界,還是讓他們一無所知,繼續在這裡過上平靜的生活?」

      這些話對於十歲出頭的孩子來說也許太過難懂,然而我想既然是能找到我這裡,又能從門後生還的人,絕對不會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男孩眼神動搖著,沉默不言。而我指著他,再次說道:「你就是曾經的我。」

      「所以接下來,你要成為我。」

      男孩似乎終於理解了這段對話真正的涵義,他僵硬地看了看受傷的右手,又抬起頭看向我,眼中存有懇求。

      我輕輕搖了搖頭,告訴他:「這裡對過去的我,對現在的你來說,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地牢。可縱使我們生活在黑暗的地牢裡,也要假裝幸福美滿地活下去。」

      「現在你該明白為什麼大家要遵守著這套規則,自欺欺人地過完自己的人生了。」我緩緩地說:「因為若不這樣做,他們不是成為我和你這樣的人,就是成為一具屍體。」

      突然,房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男孩驚疑不定地轉過頭,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了身,前去迎接政府機關派來的人。

      他肯定不曉得,在他們打開門的那瞬間,門上裝的自動感應器便早已將這項訊息傳送到了中央單位,他們才能以最迅速的速度趕來這裡。

      不過沒關係,反正他以後總會知道的。

      在打開房子的大門之前,我忍不住笑著回頭,對臉色蒼白到彷彿隨時要暈過去的男孩說:「孩子,永遠記得,在你無法確定自己待的地方是牢之內,還是牢之外前,只要生活沒有威脅到你的生命,你最好都要把自己當成是愚鈍的平凡人,繼續安逸地活下去。」

      語畢,我轉動把手,在男孩眼前敞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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