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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七月初二

這一覺睡得深且甜,直到被母親的電話吵醒:「小楠!你表姐看到你上電視欸!」

電話在父母之間傳遞,吳楠笑得很開心,自從考上第一志願的大學後,爸媽就再沒這麼樂過。

「這麼受歡迎,像不像中頭獎?」他爸爸說。

吳楠一看,柳哥拍的影片已經有兩千個讚,很多人留言稱讚他帥和可愛,年紀大的還想招吳楠當女婿。

但他的眼球被一個倒竪拇指的「我不喜歡」給抓住了,把留言往下拉,找到一個負評,留言只有一個字:「賊。」

其他觀眾沒有理會這則留言,吳楠點開這個叫藍月的評論者,是今天剛開的全新帳號,頻道裡一片空白,沒有別的足跡。

「你說有人要和你簽約,是不是當網紅呀?我就叫你不要寫文章,沒人看了啦!賺不到錢啦!轉行就好!」話筒裡母親的聲音叨叨絮絮。

吳楠嗯呀帶過,掛了電話他又細看了一遍,對藍月耿耿於懷。

下午,吳楠把簽好的合約交給柳哥,柳哥大力拍他兩下肩膀,笑說:「昨晚趕上新聞,影片一下就火了,比我想像中還好。我們今天就來給你的頻道定位,我已經有想法了,你放心,今天起我們就是好兄弟。」

吳楠提起那個叫藍月的留言,柳哥大笑:「小老弟還是嫩呀!才一個酸民就有疙瘩了,之後小心被氣死。」

吳楠的頻道被命名為「吳楠事」,柳哥根據他救人的背景,把他設定為一個善良熱血的知識性主播,以時事娛樂評論為起點。吳楠爭取了許久,柳哥才勉為其難答應偶爾可以穿插文學相關的內容。

吳楠本以為稿子都要自己寫,但除了插花文學相關內容,其他的都由柳哥的團隊包辦,就連粉專上發表時事評論也有小編代勞,他只要負責在鏡頭前演繹。

「團隊力量大!別小看我們寫手,輿情調研的數字好不好看都看他們的,數字好看才好和贊助商喊價。」柳哥在牆上投放圖表:「你看,這也影響到SEO的效果。」

專有名詞吳楠不懂,他尷尬說:「我自己就是寫手,怎麼會小看呢?」

「不不不,你是英雄。」

英雄不需要寫作,甚至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被觀看。

「相信哥,這時代不缺書生,但渴望英雄。你坐穩英雄寶座之後,想去重編辭海都沒問題,哥都支持。」柳哥說得親熱,還忙著使喚人給吳楠上茶。

這段話似曾相識,考大學時,父母苦勸他放棄文學院,改勾商學院,當時也說只要有穩定收入,他將來寫沒人看的小說都無所謂。

按捺下心裡隱隱的騷動,吳楠穩當地勾選了英雄系,皆大歡喜散會。

柳哥正準備送吳楠離開,他的助理捧著電腦跑來,附耳對柳哥說了幾句,一面指著電腦屏幕比劃。

柳哥皺起眉說:「小楠呀,有人留言說要告你呀!」

昨天被吳楠救的老先生命保住了,但CPR過程中肋骨斷裂,他的女兒在吳楠的影片下留言指責吳楠沒有經過專業訓練,以影片為證,逐格批評其不正確的施力,認為吳楠為逞英雄,以其老父性命為代價在網路走紅,揚言要提告。

吳楠說不出話來,他創作小說也寫不出這樣的急轉彎,結結巴巴回應:「我,學過的。」

柳哥敷衍地點頭:「活人做CPR被壓斷肋骨機率是2%,學過歸學過,小楠你這手勁下得狠呀。先觀望一下,晚點決定怎樣回應,別擔心,負面公關也是公關,想紅的人不嫌事多。」

在柳哥和同事開會制定戰略的時候,吳楠被安排在工作室一角乾等,無事可幹,他盯著手機看著網路上對他的評論。

大部分的觀眾是站在吳楠這邊的,但陌生人的惡意如遇水的芽,生生瘋長。

「想紅想得要人命!」

「一看就知道是作秀,哈哈!」

「電影看多了?不是醫生也想救人?先治治你的腦子吧!」

不知名的怨毒,毋需巧立名目,一筆一刀都直取大動脈。

吳楠再三深呼吸,氣恨交逼,眼睛卻像是吸了毒一樣,離不開那些負評。

「老弟呀!」柳哥一散會就迎上來:「我們團隊聊完,認為現在不是個好時機,合約你先收著,過段時間我們再簽。」

吳楠這才看到合約上只有自己孤伶伶的簽名,柳哥公司還沒蓋章呢。

離開柳哥工作室,吳楠猶如孤魂野鬼,灰溜溜地在城市裡亂竄。

常去的咖啡店不敢去,怕被人指指點點,他在公車站牌底下的長凳坐下,低著頭,在手機上搜尋急救誤傷人有沒有法律責任。

【民法第150條第一項:因避免自己或他人生命、身體、自由或財產上急迫之危險所為之行為,不負損害賠償之責。但以避免危險所必要,並未逾越危險所能致之損害程度者為限。】

再怎麼樣也算個文字工作者,法律條文卻依然高高在上地恥笑吳楠:看不懂吧?

吳楠一腔憋屈,回想昨天每個小細節,完全照著紅十字會的訓練來,這也錯了嗎?

說好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怎麼就變成被屠了?

越想越難過,既沒心思工作,也不敢再看關於自己的評論,買了一手打折的啤酒和便利店的冷麵,回自己小套房吃喝解千愁。

細數活到現在,吳楠自問真沒行差踏錯,上課不翹課,考試不作弊,自知經濟狀況堪憂,不交女朋友就是怕耽誤了人家青春。

做過的壞事大概就是偷過媽媽買菜零錢租漫畫,還有在彩券行順一支筆之類的小事。

天道酬勤,自己哪裡不夠勤?他苦笑著又灌了一口不冰的啤酒,環視這小套房,他連個二手小冰箱都捨不得買呀!

沒開冷氣,幾罐啤酒下肚,吳楠卻漸漸覺得冷,他冷笑一下,越窮越見鬼,該不會這時候他媽的感冒了吧?

早早把自己捲進被子裡,吳楠在生活裡告一覺的假,打不過,逃不掉,躲一晚上總可以吧?

「小賊!你這德性,我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半夢半醒間,吳楠聽見有人和他說話,想坐起身來,用盡吃奶的力氣卻是一動不能動。

鬼壓床!吳楠隱約記起,遇到這種事,氣勢千萬不能輸。

「你是誰?幹嘛誣賴我是賊?」吳楠想吼,發出的聲音卻是哼哼唧唧。

「那老頭陽壽已盡,你壞我好事去救,偷得功德一件,不是賊是什麼?你看看,人家才不感激你,反是我看了不好意思治你。唉,要不是你我都忘了,人間的稱兄道弟,真不值錢。」這聲音裡透著心酸。

吳楠想起那一個字的負評留言:「藍月?」

聲音發出咕咕的悶笑聲:「筆名而已,once   in   the   blue   moon,你懂吧?」

「我懂你,但你不懂我。好心沒好報,錢沒賺到,還要吃官司,我夠慘了,你還需要害我嗎?」吳楠心底一苦,反而不怕了,人衰起來真是活見鬼。

「我下不了手,大概要成佛了吧。」聲音嘆氣:「明天給我準備供品,多燒點金紙,我和你這檔事就算了。」

吳楠沒想到好兄弟這麼好說話,這麼簡單就算了?

「真的好兄弟,本來就是好說話的。你接著睡,放心你沒感冒,只是我來了。」

藍月的聲音隱去,吳楠身體一鬆,跳起來把燈全開,一看時間已過午夜。

說不怕是假的,但好像也沒想像中可怕。

光線照著眼皮,倦意再度襲來,吳楠翻來覆去又淺淺睡去。

就在他睡著一刻,檯燈照著床頭小矮櫃上的彩券,旁邊的暗影裡,傳來輕不可聞的咕咕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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