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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駕駛座上的屍體

夜幕低垂,寒風夾帶著濕氣,捲起泥地上的落葉。

萬籟俱寂中,山間的一棟別墅顯得特別熱鬧。十幾坪大的客廳裡,聚集著三男三女,或站或坐,一齊等待著午夜十二點的來臨。

客廳中央擺著三張長沙發,正對著天花板的水晶吊燈,訂製的液晶電視幾乎佔據了整面牆。一整排書櫃塞的不是書,而是整組的收藏漫畫。角落的火爐燒得正旺,驅走窗外吹進來的冷風。

相連的廚房中島上,放著一個大蛋糕,上頭插著一根蠟燭。餐桌另一頭被零食和炸物佔據,地板上是一箱又一箱等待開封的啤酒。

一個女人蹲在火爐前,添加了幾塊炭火。她蓄著一頭俐落的短髮,右側鼻翼穿了鼻環,黑色的無袖上衣,露出她左手臂上的一整面刺青。

她忙了一陣,走到微波爐前,突然瞥見微波爐裡的烤雞,罵了一聲:「靠。」

其他人紛紛抬起頭來,只有躺在沙發上的女人例外——她有著一張白皙的鵝蛋臉,深褐色的眼影搭配桃花色的口紅,V領的合身洋裝襯托出姣好身材。

她頭抬都沒抬,依舊對著手機搔首弄姿,擺出各種姿勢自拍。

「盈如姐,怎麼了?」穿著運動衣衫的女人走了過來。她四肢強健,可以看出明顯的肌肉線條,卻擁有一張反差的娃娃臉,以及高頻率的娃娃音。

「烤焦了。」陳盈如說。

「喔……沒關係,已經很豐盛了。盈如姐,你別忙了,快來跟我們一起坐。」

「我下次回來幫我弟慶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這次只好對他好一點,算他賺到。」陳盈如說:「于寧,把垃圾桶拿來。」

于寧聽命,兩人一同把烤雞倒進垃圾桶。

本來坐在地毯上玩著掌機的男人,放下遊戲,走了過來。他體型豐滿,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手腕上的勞力士在燈光下反射著光芒。

「盈如姐,你以後飛黃騰達了,千萬不要忘記小弟我。」他說。

「那你可要趁現在好好賄賂我啊,宋善仁。」陳盈如說。

「我有啊,我幫你安排了最好的房間呢!」宋善仁說。

「才怪,明明每間都一樣。」于寧吐了一下舌頭。

「瞧,這個男人不可靠。」陳盈如說:「只會甜言蜜語,騙女人上鉤。」

宋善仁從餐桌上抓了一根薯條,塞進嘴裡,說:「好啦好啦,你弟弟最棒了啦。」

「誰說我弟弟最棒?他爛透了!」陳盈如說:「抱歉啊,于寧,我實話實説——」

「沒關係,沒關係。盈如姐罵得好,他確實很不乖。」于寧說。

「他那白痴,一天到晚給我惹麻煩,沒一件事做好。我就看著,他今天會不會準時來。」陳盈如說。

那個自拍的女人終於放下手機,加入話題,說:「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不準時來,我們還給什麼驚喜?」

「換他給我們驚喜啊,蓉蓉寶貝。」宋善仁說。

「宋善仁,不准用我的粉專名稱叫我。」謝佳蓉說。

「就你這個脾氣,」宋善仁轉向沙發旁戴眼鏡的男人,說:「學中,這些年,你是怎麼忍下來的?」

張學中斯文白淨的臉龐,搭著一副粗框眼鏡。雖然是坐在地毯上,坐姿仍筆直端正。

他頂了一下眼鏡,說:「她對我挺好的。這個脾氣應該是針對你。」

「真不愧是忍者。鐵打的忍耐力,佩服,佩服。」宋善仁說。

「說什麼呢?」謝佳蓉說:「就我這個脾氣,可是吸引了三十二萬粉絲。」

「難怪啊,難怪。」宋善仁說。

「難怪什麼?」謝佳蓉挑高眉毛。

「我這樣的脾氣,大概只能吸引到一千粉絲。」宋善仁說。

于寧咯咯笑了起來,說:「那我大概兩百。」

「我看是零吧?」謝佳蓉冷哼一聲,說:「一個都找不到。」

「不會啦,至少要算我一份啊。」宋善仁對于寧眨眨眼,釋出善意。

「我看,你是只要女的都好——」謝佳蓉說。

「不一定啊。像學中這種斯文款的,只要願意換上裙子,我也可以啊。」宋善仁說。

三個女人頓時呵呵大笑。

張學中瞪了宋善仁一眼,說:「你離我遠一點。」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吵死了!」躺在電視前的男人終於睜開眼睛。他的體格高大,穿著鬆垮的褲子,頭髮抓得像雞冠一樣。講起話來口齒不清。

「林子靖,你終於醒了。睡得跟死豬一樣。」謝佳蓉說。

「我在等阿明啊,等到都睡著了。」林子靖伸了個懶腰,目光移向時鐘,突然間舉起雙手,叫了一聲,說:「見鬼了,哇勒靠,他到現在還沒來?」

他這麼一吼,大家順著他的眼神,望向牆上的時鐘。

不知不覺,時針已經逼近十二,分針夾在十一和十二之間。「滴答滴答」的秒針跳動聲迴盪在客廳裡。

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再差四分鐘,即將午夜十二點。

于寧驚呼起來:「阿明再不來,就要來不及了。」

「到底在搞什麼?」謝佳蓉說。

陳盈如雙手叉腰,說:「偏偏他手機又關機,真是白目到家。」

「來這裡的路都是山路,晚上又黑,他會不會迷路了?我們要不要下山去找他?」于寧說。

「于寧,我知道你男友真的很蠢。不過,我家別墅他都來過幾百遍了,熟得就跟他家廚房一樣,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迷路?」宋善仁說。

「那小子,」林子靖搖了搖頭,說:「八成又開著那台電動車,咻咻咻去哪裡炫耀了吧?」

就在此時,窗外兩束圓形亮光閃過,由遠方越來越靠近,在黑暗之中顯得特別清晰。

謝佳蓉從沙發上跳起來,說:「噓——他來了,我們快躲起來。」

「不要忘記拉炮,一人一個。」張學中說。

宋善仁衝去門邊關燈,其餘人躲在沙發後面。每個人都縮著身子,忍住不發出半點聲音。

一台紅色車子在別墅大門前停下。房子裡六雙眼睛緊盯著車門,手裡抓著拉炮,屏息等待——

「滴答,滴答。」

車門還沒打開。

「滴答,滴答。」

又過了一分鐘,分針就快要和時針重疊了。

車門還是關著。

「到底要不要下來?」謝佳蓉首先按捺不住。

「他到底在摸什麼?」陳盈如說。

「那小子該不會發現了,想要嘩啦嘩啦反整我們吧?」林子靖說。

「他會不會看房子太黑,不敢進來?」于寧說。

眼看午夜十二點就要來臨,謝佳蓉拍了一下地板,站起身來,說:「不管了,去叫他進來。」

「一起去吧。」宋善仁說。

「衝啊衝啊。」林子靖說。

「順便罵他。」陳盈如補上。

六人出衝出大門,一齊奔向駕駛座。謝佳蓉打開車門瞬間,大家同時大聲說:「生日快樂!」

剎那間,拉炮聲此起彼落,絲帶漫天飛舞。

然後,大家終於見到了本日壽星——他雙眼緊閉,臉色發青,一動也不動,全身散發出一股惡臭。

尖叫聲劃破黑夜——

那是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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