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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反覆

      她的生活除了原本的幼兒園和家以外,現在和以後從此多了醫院這個選項。每日上班前,她會做好全家人的早餐,幫妹妹梳整服裝儀容、再幫父親梳洗。

      幫父親清理尿管、倒掉裝了一夜的尿袋裡的尿,再將父親抱上了輪椅上扣好安全帶,再另外幫父親準備一些簡單且極少量早餐和午餐才出門上班。

      因為父親不喜歡坐在輪椅或躺在床上解便,所以在她下班回家前,能減少食物的累積就盡量避免進食。

      下班後她趕著轉換二班公車回家,迅速準備晚餐,同時照護年幼的妹妹,幫父親整理梳洗、清理尿管、倒掉裝了一整天的尿袋裡的尿,再協助父親如厠,洗澡。

      通常父親和妹妹入睡,而她也忙完了這一切之後,已是將近子夜的時間,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好好的坐下來休息。

      看著熟睡的父親,那些多出來的紋路,越來越深,也似乎緊緊的糾纏成了一堆又一堆的煩惱,她解不開父親臉上那些因痛苦而結成的紋路。

      而睡在她身旁的靜婷,安穩的呼吸聲和稚嫩的小臉上,卻讓她常想起,年幼的靜婷本應該要好好享受童年,卻因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提早不得已的成熟了。

      一邊是痛苦的父親,另一旁是年幼的妹妹,怎麼做才能照顧好他們的生活,她還是怎麼做都仍然無法達到完美。

      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總是帶著自責和不知所措的淚水入睡。

     

      另外一個似乎也能讓她休息的時間,就是帶父親回診與做復健了,一週需要二至三次,通常看診都在平日,所以她需要常常向幼兒園請假。

      不過幼兒園的同事都能體恤她和父親的狀況,尤其是園長。每次她因為請假被扣掉的薪水,到最後都會以另一種表現優良的名義,轉變成積效獎金再發還給她。

      她心裡不是不明白,雖然心裡感動也感激園長對自己的照顧,不過平白接受這些好意讓她的內心也感覺難受。

      可是現實逼得她只能厚著臉皮接受,並假裝不知道園長的心意,於是她將所有感激化為在工作上的動力,工作時全力以赴,希望能報答園長對她的恩惠。

***

     

      父親受傷後不知不覺也過了三年,但是父親的狀況並沒有因為長期的復健而有好轉,一點也沒有。

      因為壓迫神經導致父親的雙手無力,無法舉起日常生活裡會用到的物品,即便舉起了也是無法持續太久。

      這不只讓父親和她們無法接受,更不知道當初的殷殷期盼到底是為了什麼,都這麼努力了卻仍然停在原點。

      那時她們才知道什麼是絕望,甚至懷疑「天無絕人之路」根本是謊言,她們全都困在苦裡找不到出口,更別談什麼希望了。

      父親六十三歲的生日這一天也是她的二十二歲生日,在意外發生前,在母親還沒離開前,對於父女同一天生日是感到幸福的。

      但所有不幸都發生後,同一天生日就像個詛咒,誰也不想再提起生日或祝賀的事。

      這三年來,父親的個性像驟變的天氣一樣,令人難以捉摸,常常對她和妹妹大吼大叫,摔壞家裡的東西,甚至會拿起拐杖敲打她,有幾次在幫父親換尿布時,父親竟出手打了她好幾個耳光。

      她可以忍受,因為她知道父親不是故意的,但是靜婷不懂,常嚇得大哭,害怕得躲起來,為了讓靜婷也能理解父親,她總是一遍又一遍的說給靜婷聽,安撫靜婷。

      她希望至少能趕走靜婷的恐懼,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這樣的日子久了,靜婷似乎也適應得越來越「好」,也會在每次暴風雨來臨前,直接迴避父親,讓姊姊一個人去面對和承受。

     

      因為她知道姊姊會一直保護她。靜婷依賴姊姊,也非常依賴著姊姊,也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為了妹妹也為了父親,她總是忍耐著從未有任何責怪或抱怨,因為她心疼父親所承受的那些苦。

      如果父親不得已的情緒失控能夠驅走不幸,她可以也願意幫父親分擔。現在父親的雙手使不上力氣,所以她不再經常被打罵。

      但是言語辱罵卻反倒增加了,更令人意外的是,父親居然開始朝著她的臉吐口水。

      那一次因為發生得太突然,她直覺的反射動作將雙手一揮,想要阻止,卻因此不慎擦撞到父親。

      沒想到力道在慌亂中失去了平衡,父親從輪椅上跌落,雖然沒什麼大礙,但已把她嚇出一身冷汗,嚇得她立刻跪著向父親認錯道歉。

      她跪在父親面前猛烈地搧打自己的臉,兩頰被打得紅腫,嘴角也湛出血絲,她似乎不會痛也沒停下來過,父親冷漠的看著她也未有要她停止的意思。

      「操!」父親又再一次的朝她吐了口水。靜婷在只推開了一些縫隙的房門裡偷偷看著,再也不想也不敢靠近父親任何半步。

     

      父親越來越暴躁易怒,在照顧上也越來越不輕鬆,父親不再和她主動說話,家裡除了電視裡的聲音和姊妹倆的對話之外,只剩下父親的怒罵和咆哮。

      每天都是這樣不得安寧。好幾次她都要向鄰居道歉,就連進出警局也成了她的日常。

      有一次幼兒園裡的同事因病請了長假,大家必須互相支援,撐過人手不足的過渡期,她也不例外。

      除了在自己的工作上賣力,也努力地幫忙大家,但也因此讓下班回家的時間,慢慢延後了。

      十歲的靜婷在姊姊下班回家前,已能獨立完成準備父親的晚餐,和簡單的護理工作。

      雖然做得沒有姊姊周到,但每個步驟都非常小心,有時候父親還會稱讚靜婷做得很好,如果父親沒有情緒失控的話。

     

      靜婷對於要在姊姊回家前幫忙照顧父親這件事感到非常厭煩,而且越來越無法忍受,幾乎是耐著性子,只把該做的做好,如此而已。

      而父親似乎不習慣靜婷的照顧,畢竟上厠所這種私密的事讓一個十歲小女孩貼身幫忙,還是會讓父親感到彆扭。

      父親還是習慣依賴著由她照顧,即使她上了一整天的班已經夠累了,他仍然希望由她照顧。

      有時只要她晚回家,靜婷會躲在房裡不敢出來,而父親則是已把家裡弄得一團亂,好幾次在她回家之後扶起父親時,父親不知是因為被弄痛了或只是情緒不穩定,總會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烈地將自己的頭碰撞在她的頭和身體上,或是亂咬她。

      每當靜婷看到這樣的畫面時,並沒有因為是「常態」而習慣,每次都摀著耳朵大哭著什麼也不敢說。

      「因為父親不舒服。因為父親不舒服,不是故意的。」每常父親失控時,她的心裡會浮現這樣的念頭並要自己不能埋怨,因為她也要保護靜婷。

      她常看著父親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默默不語,她始終不敢用真實的情緒回應父親,默默地接受父親的對待,自從上次不慎推倒父親後就這樣提醒著自己。

     

      「姊姊,我很怕爸爸,我不喜歡爸爸。」靜婷睡前總會這樣抱著她哭著說。

      「爸爸不是故意的,因為爸爸很痛很痛,請妳體諒。如果姊姊不在,爸爸也這樣生氣時,妳要趕快躲到房間,然後打電話給我,好嗎?」她摸著靜婷的長髮安慰著。

      「好,可是我也不喜歡姊姊痛,我不喜歡爸爸欺負姊姊,爸爸什麼時候才會死掉?」

      「不可以這樣說爸爸,妳不許再說這樣的話,知道嗎?」她抱著靜婷,每晚都是這樣安撫著靜婷入睡。

      「死?」

      「不可以,我怎麼也可以有這種想法,不可以。」

      「爸爸是我的恩人,對我而言是重要的人,我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她感到矛盾與罪惡感,卻又無法阻止那些不斷在自己腦海裡的那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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