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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她

      她,在幼兒園當了二十年的幼兒園老師。高職畢業後,幼教老師即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她工作認真,喜愛孩子也相當有耐心,幼兒園裡的所有人包括孩子都喜歡她,就連家長也非常喜歡她,算得上很依賴她對孩子的愛與陪伴。

      「溫和柔順,即使不用說,她似乎都能好好的將你理解一遍。」這是許多人對她的印象,也是大家都喜愛她的原因。

      她的生活與工作密不可分,而她也享受日復一日往返家與幼兒園的日常,雖是平淡卻很知足。直到她十九歲的那一年。

      十九歲的那一年,在她剛進入職場的半年後,她的母親被診斷出肺腺癌末期且已轉移至大腦和骨頭,還來不及完成所有的化療與放射療程,就在她生日的那一天失去了她的母親,從確診到離開僅短短四個月的時間。

      父親和她一樣也在那一年失去了摰愛,和她一樣活在傷痛裡。年幼的妹妹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天天哭著要找媽媽,而父親和她一個字也不敢對妹妹說。

      父親心疼年幼的靜婷就這樣失去了母親而自責,她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可是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眼淚,盡力照顧好父親和妹妹。

     

      自從母親過世,災難降臨的開始鍵似乎就此被啟動,一個接著一個發生,讓人措手不及。母親離世後,開計程車的父親出了一場嚴重的車禍,遭違規又酒駕的汽車正面撞擊導致腰椎神經受傷而下半身癱瘓,無法控制大小便,雖然還有知覺,但也只剩下如被蜜蜂蜇的刺麻感,連痛都變顯得渺小。渺小得無法感受。

     

      車禍的猛烈撞擊造成頭蓋骨破裂,導致大腦前額葉受損,雖然術後經過長時間的調養,已讓外觀復原得幾乎看不出曾受傷過,但是父親的性格卻因此變得暴戾。

      和從前的慈祥判若兩人;而腰椎的傷也在醫師的風險評估下,建議維持現狀,不要做任何手術,對年紀大的父親是相對較好的結果。

      「手術有超過90%的機率可能造成全身癱瘓,只剩下不到10%的機會,實在不值得冒此風險。」父親對醫師完全沒建設性的建議感到失望。

      連醫師都束手無策,父女倆更是進退二難,於是又找了幾間醫院試著找出令人欣慰的結果,但是結果仍然和第一位醫師說的一樣。

      「沒救了,算了,算了,這輩子註定是廢人了。」父親告訴她算了,就這樣吧,他已不想繼續承受這些令人失望的結果了。

      父親再也聽不進任何話,發了狂似的往那雙動彈不得的腿用力敲打著。

     

      坐在輪椅上的父親用顫抖的手悄悄抹去臉上的眼淚,不讓人看見。看著父親因病痛而憔悴的面容,她知道父親的心裡有多麼的不甘心,她好想說些什麼安慰父親,但是悲傷粗暴湧進她的心裡,讓思緒動彈不得,她連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醫師的宣判等同於對她們降了死罪,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一切從來,她只知道一夕之間她變成了大人,她必須成為一個完整的大人,一個絕對不能倒下的一家之主。

      「母親走了,父親病了,而靜婷還那麼小,我不能倒下,我不能再讓這個家承受更多的痛苦了。」她在心裡堅定地告訴自己。

     

      六歲的靜婷那年剛升上小學,因為母親的突然過世而適應不良,身為姐姐的她在老師的應允下,每天陪靜婷進教室上課。

      放學了才帶著靜婷一起回到幼兒園工作,而下班後再帶著靜婷趕回家照顧父親。身兼數職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

***

     

      往返了數次的法庭,每一次都無法讓人心服口服,凡事講求證據和數據的法庭,合理的漠視父親內心的苦和身體上的傷痛。

      肇逃的酒駕駕駛在被逮捕後,竟然只是被輕判了十二個月,並可易科罰金的囂張模樣,她卻無能為力。

      肇逃的酒駕駕駛似乎很有經驗,一副悠哉不關己事的樣子令人厭惡,她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而在她還未來得及明白有期徒刑和易科罰金是怎麼一回事時,肇逃酒駕駕駛的助理已在法庭外幫他處理好了罰金的問題。

      她萬萬沒有想到,六十八萬竟然能和父親所失去的一切相提並論,甚至是扺銷。她一個人在法庭上痛哭失聲,情緒激動和靜默的法庭呈現二種極端的氛圍。

      硬邦邦的法條、嚴肅的法庭裡的每個人和毫無悔改之意的肇逃酒駕犯,在她的眼裡全是共犯,全部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噁心。

     

      肇逃酒駕犯缺的是良知,不缺的是錢;在離開前,假裝好心的請助理給了她一張支票。

      助理的話裡仍然沒有抱歉,反而是不斷地放大上司的有所為難和不得已,彷彿他才是這起事件中最可憐的受害者。

      看著助理預備塞進自己手裡那張用命換來的支票上寫著不堪的數字:「新臺幣陸拾捌萬圓整。」

      她直瞪著助理沒有說話,抽走支票憤怒地將它揉成一團,用力地砸在助理的臉上。

     

      「別想用錢打發我們,我會要你們付出代價。」她顫抖地說。

      助理冷笑了一聲,安慰她好好把日子過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意氣用事又鑽牛角尖對你們父女倆沒好處,不是嗎?妳可以不要,但是妳的父親需要這些錢,好好想想吧!」

      看著助理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她像個被放逐到遙遠天邊的罪人一樣,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回到過去,她希望這一切的不幸都只是一場夢,可是眼前的一切和她的眼淚卻告訴她那不是夢,而是血淋淋的現實。

      她像洩了氣的皮球無力地跪下,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上,拾起並攤開那張被她揉成一團的支票,被漲滿的淚水擠得水洩不通的模糊視線裡,只有那九個字依舊清晰。

      新臺幣陸拾捌萬圓整。

      新臺幣陸拾捌萬圓整。

      新臺幣陸拾捌萬圓整。

      新臺幣陸拾捌萬圓整。

      那是什麼意思?她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她只知道那並不是正義也不是補償,而是對社會階級的污辱。

      可是最讓她痛恨與不恥的是,她卻還是要留著那張支票,並期望不要因為剛才的行為而導致無法兌現。

      這不是她突然轉變了想法,而是現實逼得她不得已。

     

      她恨自己為了錢低頭,她無法原諒自己。

      而經過她身邊的人,沒有人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在擦肩而過時輕輕地瞥了她一眼,於是越走越遠,彷彿這世界與她無關。

     

***

     

      看著受傷的父親因為無法減輕痛苦,還要面對殘酷不堪且不公的審判,內心被黑暗吞噬般連沮喪的力氣也沒有,而父親的脾氣也變得更差了,有時會讓她感到很陌生,更多時候讓她感到恐懼。

     

      送走了母親才半年,父親也因車禍失去了健康。彼此對於同樣的失去,無法有更靠近的慰藉,反而讓失去的痛與苦雙倍加乘。

      失去健康也失去工作能力的父親如同掉進沼澤裡只能持續下沉,想呼救卻動彈不得。

      她想說些什麼,也總是說不出口,父親眼裡的絕望,她又能真正讀懂幾分,漸漸地「沉默」成了她與父親之間傳達情感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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